福寧殿。

“今日邇英閣講學,官家可有進益?”

劉娥坐下沒多久便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思。

她倒要看看,官家的回答是否和上午時那樣。

“魯學士講學妙趣橫生,既有理論,亦有實際,很有收穫。”

李傑是故意這麼說的,劉娥過來試探他,他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劉娥。

其實,劉娥今天直接過來,並且當面問他,已然讓李傑看輕了她幾分。

易地而處,如果換做是自己,他絕不會輕易下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親自下場已然落了下乘。

以劉娥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慢慢的觀察,等弄清事情原委之後,然後再下場。

“有收穫便好。”

劉娥‘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你爹爹在世時,就時常誇讚魯學士是能臣。”

雖然臉上笑眯眯的,但劉娥心中已然下了決定。

魯宗道,不適合教太子了。

必須重新換主講老師!

劉娥也沒料到,魯宗道這個濃眉大眼的傢伙,竟然也有變法的心思。

看來王司諫對他的影響不小啊。

轉念間,劉娥心中已然有了新的人選。

翰林學士晏殊!

挑晏殊,也是有原因的。

晏殊年少成名,是國朝有名的神童,十四歲便以神童試入仕,賜同進士出身。

雖然晏殊年少成名,但他處事卻很圓滑,尤其是近些年,愈發的老道。

劉娥相信,晏殊絕不會亂教官家。

相比於明君,雄主,劉娥更希望看到一個平庸的官家。

官家越是平庸,她掌權的時間就會越久。

“是啊,以前爹爹也和我提過魯學士,當時,爹爹還盛讚魯學士是本朝魏鄭公。”

說著,李傑露出些許哀傷之色,似是沉湎於過去。

與此同時,聽到‘魏鄭公’幾個字時,劉娥也是神色一怔。

她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魯學士不是本朝第一個被譽為魏徵的官員,更早時,太宗朝也有一個本朝之魏鄭公。

寇相公!

魯學士和寇相公一比,就要遜色多了。

寇相公十九歲便進士及第,入仕後,寇相公亦是敢於直諫,甚至敢當面頂撞太宗。

雖然屢被寇相公頂撞,但太宗對他卻很是喜愛。

寇相公三十一歲時,便被太宗提拔為參政,入仕十二載就位列中書。

雖然和呂相公(呂蒙正)七年位列中書相比,寇相公要遜色一些。

但論年紀,寇相公完勝。

一個三十一歲位列中書,一個三十七歲,孰強孰弱,一眼分明。

這時,劉娥靈光一閃,生出了一個念頭。

要不要將寇相公召回來?

當然,寇準此次回來肯定不是回京師,而是去西京,給他一個西京留守的名頭,放在西京養老。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劉娥欲召寇準回來,自然是為了制衡丁謂。

當然,她肯定不會給寇準實權。

給個名頭養老即可。

西京距離京師又非常近,有寇相公在外牽制,丁謂也不敢太過放肆。

此時,劉娥甚至連召回寇準的理由都想好了。

雷州乃苦寒之地,寇相公公忠體國,於國有功,縱使有錯,耋耄之年也不宜貶黜苦寒之地。

如此一來,既可以召回寇準制衡丁謂,又可以展現出自己仁德的一面。

一箭雙凋!

至於,丁謂一黨會不會堅決反對?

劉娥一點也不擔心,寇相公為官數十載,幾度入住中書,門生故吏遍及天下。

即便丁謂等人組織,只怕也無法阻攔。

畢竟,劉娥召回寇準的理由名正言順,且又不是讓寇準官復原職,只是換個地方養老罷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是劉娥的決定!

她佔據著大義!

另一邊,李傑倒是不知道劉娥已經生出了召回寇準的心思。

直到兩日後,他才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這一訊息。

兩天後。

內東門小殿。

劉娥將兩府大臣都召集了過來,起初,大臣們還不知道太后突然召集他們是為何事。

“近日偶然聽到官家提及寇相,吾忽覺,寇相遠去雷州,實屬思慮不周。”

“寇相歷經三朝,即便先前犯了錯,也不該赴那苦寒之地。”

“今日召諸卿來此,便是議一議召回寇相之事。”

此話一出,丁謂瞬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此事萬萬不可!”

“寇準包藏禍心,依漢唐之法,乃是族誅之罪,今只貶於雷州,已然是窩巢恩澤!”

(PS:宋時,一般是不會直接稱呼人名字的,要麼叫字,要麼稱職位、職務等,直接連名帶姓的喊人名字,相當於侮辱性言辭)

“望,太后三司!”

言談間,丁謂也暗自納悶,太后怎麼好端端的要召回寇準?

一旁的王曾聞言,雖然也是驚詫不已,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跳出來。

情況未明,跳出去豈不是出頭的櫞子?

太后是什麼意思?

他的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

寇準倒臺,少不了太后在背後推波助瀾,好不容易扳倒了寇相公,太后為何又突然要召回寇相?

制衡?

關於這點,王曾也不是沒想過,但即便要制衡丁謂,也不該召回寇相。

寇相是太宗、真宗朝的重臣,名望豈是丁謂可比的?

此乃驅虎吞狼之計,以太后的手腕,應該不會看不清。

另一邊,太后的姻親,如今時任樞密副使的錢惟演也是迷惑不已。

以前,太后每有重大決策,多少會先找他問一問。

召回寇相,絕對是大事中的大事,這決定來的太過突然。

錢惟演雖然依附太后,又和丁謂是姻親,但他的依附並不是無底線的依附。

他的依附,也是無奈之舉。

他本是吳越王室的後人,雖然吳越舉國投宋,歷代大宋天子對吳越錢氏也不錯。

但吳越錢氏到底曾是王室,趙氏的禮遇中是帶著防備的。

倘若時間往後再推五十年,錢惟演完全沒必要當一個攀附權貴的佞臣。

討好當權者,是錢惟演的生存智慧。

半晌,老臣馮拯忽然站起了起來。

“臣贊同丁相之宜,準差點鑄下大錯,實在不宜召回。”

馮拯並沒有過多的討論寇準的罪責,僅僅只是用了一個詞‘大錯’。

他這是隱晦的提醒太后,不要忘了寇準之前想要擁立官家提前登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