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卿,薛奎可是淳化三年及第?”

聽到這個問題,曹韋先是一愣,轉而沉吟片刻。

官家為何特地提及淳化三年?

丁謂、王欽若,皆是淳化三年的進士,三人是同年,難道官家以為薛奎是丁謂一系的人?

此事卻是想岔了。

“薛郎中確是淳化三年的進士。”

“不過,薛郎中的伯樂乃是向文簡公(向敏中)。”

少頃,曹韋緩緩講述著薛奎的履歷。

薛奎雖然和丁謂、王欽若是同年,但他們關係並不怎麼好,不是所有的同年關係都好。

比如,王曙也是淳化三年的進士,他和丁謂、王欽若便不對付。

因為王曙是寇準的女婿,先天性就站在了南方集團的對立面。

薛奎的履歷也大抵類似,他入仕前十七年,一直在各個地方輪換,直到大中祥符二年(1009),他才結束了地方官生涯。

至於,薛奎為什麼前期沉浮地方十七年?

很簡單。

沒有政治資源嘛。

大中祥符二年,薛奎得向敏中推薦,轉遷至殿中侍御史,成了臺諫官。

向敏中是什麼人?

寇準、王旦、李沆的同年,北方系大老。

這不,政治資源來了。

當然,向敏中推薦薛奎的原因,還是因為薛奎本人足夠出色。

也正因為向敏中的推薦,薛奎得以進入中央為官,歷任殿中侍御史、陝西路轉運副使、河北安撫使、江淮制置發運使、三司戶部副使。

直到天禧末年,因為同三司使李士衡發生爭端,然後被李士衡、曹利用攜手貶離了京師,出任延州知州。

薛奎被調離京師,其實和天禧年間的政爭脫不開關係,向敏中是天禧四年離世的。

後來,寇準和丁謂之間的爭鬥,又以寇準一系全面失敗為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沒了北方系大老的保護,薛奎又和李士衡鬧了矛盾,因此,他被貶黜,也是應有之理。

誰讓靠山倒了呢?

不過,即便沒有曹韋的舉薦,要不了多久,薛奎也能重回中樞。

而這一切,不外乎薛奎是北方集團的嫡系,同時個人能力也很出眾。

最後,王曾在未進士及第前,曾經向薛奎投過行卷。

彼時,薛奎曾盛讚王曾,足下殆將作狀元了,做宰相耶?

北方集團出身,能力出眾,又‘傳頌’過王曾的名聲,種種標籤集於一身,迴歸中央,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

其實,如果不是近期朝政節奏變幻太快,王曾早就向朝廷舉薦薛奎了。

這不,呂夷簡之前的差遣‘權知開封府’不是空著嗎?

此差遣由薛奎擔任,再合適不過。

因為薛奎給人的印象便是,剛正不阿,不阿附權貴。

京畿之地,皇親國戚不知凡幾,擔任權知開封府的官員,要麼背景通天,能夠左右逢源,要麼秉持原則,剛正不阿。

薛奎,完美符合此類條件,同時,他亦是歷經太宗、真宗的兩朝元老,不論是資歷,亦或者聲譽,都無比契合。

不過,曹韋推薦薛奎的原因倒不是為了討好北方系官員什麼的。

因為沒必要。

他是武臣出身,本來就和文臣不是同一立場。

曹韋之所以推薦薛奎,其中和薛奎的兩人仕官經歷有關。

一次是鹹平年間,薛奎擔任過興州知州,一次是大中祥符五年(1012),薛奎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出任陝西路轉運副使。

彼時,曹韋也在西北地區為官,兩人雖然不是同地為官,但薛奎的名聲,曹韋是聽過說的。

不說是如雷貫耳,也是遠近聞名。

尤其是大中祥符年間,薛奎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解決了李德明謀取綏州(今陝西綏德)的陰謀。

雖然綏州很小,但此事卻關乎朝廷的臉面。

薛奎能夠在戰場之外逼退李德明,確實有兩把刷子,此事不僅讓薛奎得到了宋真宗的賞識。

曹韋也因為此事對他印象深刻。

故此,他才會推薦薛奎擔任前往契丹的使臣。

此人胸有韜略,不是那等死讀書的迂腐之人。

若是換作不知變通的人出使,只怕人還沒到契丹,這項任務便失敗了。

或者更進一步,人家根本不會接受此趟差遣。

虛則實之?

兵法上確實是好謀略,但放到邦交上,未免有‘欺詐’之閒!

泱泱大宋,豈能言而無信?

前腳和契丹協定共擊党項,結果後腳就和吐蕃唃廝囉部聯合到一起。

這不就是言而無信嗎?

“善,既如此,此事交由薛郎中去辦,朕也能放心。”

李傑當然是瞭解薛奎的,但做上司的,總要給下屬表現的機會吧?

另外,透過此事,他也能看看曹韋的態度。

如今看來,曹韋的確盡忠言事,並沒有趁機舉薦更偏向曹氏的官員。

言罷,李傑忽然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很是‘驚悚’的問題。

“曹卿,可有重回西北之意?”

聽到這話,曹韋連連搖頭。

“臣老了,今年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像現在這樣就挺好。”

雖然曹韋知道現在的官家頗有雄心,不是那種多疑的君主,但伴君如伴虎。

誰知道官家是不是有意試探?

他是因為什麼被調離西北的?

不外乎兩個字,猜忌!

自從他被掉了回來,曹韋便打定主意,往後再也不去西北之地。

“曹卿,先別忙著拒絕,回去好好想一想。”

李傑微微一笑,留下了一句滿是回味的話。

他能從曹韋的眼中看到‘驚疑’,對方估計以為自己是在試探。

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

可以預見,也就一到兩年的時間,党項和大宋多半會有一戰。

此戰,大宋不能輸!

數遍滿朝文武百官,誰能保證此戰必勝?

誰能擔此重任?

數來數去,大概也就曹韋有這個把握了。

畢竟,曹韋在邊地經略了二十餘載,不僅熟知敵情,同時也是征戰沙場的老將。

有他守著西北,且不說能否反攻党項,僅僅是守住西北門戶,定然不是問題。

約莫一刻鐘後,李傑故意打了個哈欠。

“曹卿,今日便到如此吧,朕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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