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

這一日,例行的處理政務期間,劉娥忽然問起了前日錢惟演上疏的事。

“錢惟演呈上來的札子,六哥可看過了?”

“看過了。”

“六哥是如何想的?”

李傑沉吟道:“吳越錢氏確實有獻土之功,然,僅憑此功卻不足以配饗廟廷。”

“唔。”

劉娥微微點頭,官家的看法並沒有超乎她的意料,況且,她提此事也不是為了幫錢惟演求情。

而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問題。

“關於配享的功臣,六哥心中可以定計?”

“正要和大娘娘提及此事。”

李傑坦言道:“關於人選,我比較屬意王文正公(王旦),以及中書令李繼隆。”

在王旦和李沆兩個人選中,李傑當然會更偏向於王旦。

至於原因嘛。

靈州是在李沆為相的時候丟到的。

雖然棄守靈州的責任,不能完全歸咎於李沆,但和他也脫不了干係。

其實,關於是否堅守靈州的議題,最早可以追朔到太宗時期。

太宗淳化五年(994),李繼遷第一次大舉圍攻靈州,彼時,太宗的態度很是堅決。

決意討之,兵分五路,直驅夏州!

但這一戰的結果嘛,起初有些小勝,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繼遷開始搞起了游擊戰。

党項人主要是以騎兵為主,進可攻,退可守,李繼遷總是避而不戰,令當時的宋軍將領李繼隆很是苦惱。

靈州地處西北,糧草全靠朝廷支援排程,持續了兩三年的戰事,對於後勤的壓力極大。

最終,這一戰以失敗而告終。

便是此時,宋太宗生出了棄守靈州的念頭。

然而,宋太宗掌兵的能力不行,但他的眼光還是有的,他很清楚靈州的重要性。

只要靈州握在朝廷的手上,党項就沒有對外擴張的空間。

於是,到了至道三年(997),宋太宗準備再度出事,橫擊党項。

後來,因為宋太宗身體的緣故,此戰最終不了了之,沒過多久,宋太宗便駕崩了。

皇權交替之際,最終要的當然是天子之位。

當時,宋真宗是太宗親自冊封,昭告天下的太子,而且已經當了一年多的太子。

但宋真宗繼承大統的過程中,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宗法制度中,嫡長子繼承製是最基本的一項規則,而宋真宗並不是太宗的長子,而是第三子。

長子趙元左是最早被立為太子的,後來因為同情叔父秦王趙廷美,被太宗不喜,以致於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不過,廢太子歸廢太子,他確實是宋太宗的嫡長子,並且至道年間他也沒有死。

另外,至道三年時,宮中的皇后乃是太宗的第三任妻子,也就是李繼隆的妹妹。

李氏膝下無子,不論是真宗,還是太宗長子趙元左,對於她而言,都是別人的孩子。

同時,對於楚王元左,她也是抱有同情的。

畢竟,趙元左被廢不是因為德行問題,只是因為同情了不該同情的人。

所以,在真宗登基之前,大宦官王繼恩暗中於參知政事李昌齡、知制誥胡旦密謀,意圖擁立廢太子楚王元左為帝。

他們的密謀,得到了李皇后的認可。

當然,最後他們並沒有成功,宰相呂端堅持的貫徹了太宗的旨意,擁立太子趙恆為帝。

這場密謀擁立楚王元左的風波,雖然很快就被平息了,但餘波卻很悠長。

直到半年後,也就是至道三年七月,宋真宗才將目光重新投到靈州一事上。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這半年內,真宗提拔了幾位潛邸舊臣,李至和李沆轉遷至參知政事。

而他們兩個卻是鐵桿的保守派,堅持棄守靈州。

呂端雖然是堅守派,但他錯誤的估計了真宗的性格,懦弱的宋真宗可沒有強大的決斷力。

相比於呂端,明顯是出身潛邸的李至和李沆,更加了解宋真宗。

這一次靈州棄守之爭,最終以保守派獲勝而告終。

在王禹偁的建言下,真宗雖然沒有徹底放棄靈州,但是卻把夏州、綏州、銀州、宥州、靜州賜給了李繼遷。

這等行為,完完全全是資敵,即便是‘大宋戰神’,也幹不出這等湖塗事。

得到了五州之地的党項人,獲得了極大的戰略縱深空間,同時,也為靈州失守埋下了伏筆。

鹹平元年(998),呂端自請罷相,出於異論相攪的基本原則,宋真宗同時拜張齊賢、李沆為相。

前者是呂端推薦的,後者乃是真宗潛邸舊臣。

因為呂端推薦為相的張齊賢,自然繼承了呂端的政治主張,力主堅守靈州。

而作何棄守派的主力人物,李沆當然不會同意堅守。

為此,兩派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直到四個月後,堅守派才堪堪佔得上風,真宗下詔,調遣了六萬大軍支援靈州。

然後嘛,等援軍到了,靈州知州裴濟的屍體早就涼了。

至此,靈州徹底失陷,落入了党項人之手。

毫無疑問,靈州失陷,宋真宗絕對要負首要責任,如果不是他的懦弱,出身潛邸的幾位宰輔大臣,或許也不會力主棄守。

次責便是李沆。

如果沒有棄守派的激烈反對,朝廷也不會錯失最佳的救援時機。

戰局瞬息萬變,別說是耽擱了四個月,就是耽擱了四天,一場勝利或許就會變成一場大敗。

另一邊,當劉娥得知李傑打算將李沆排除在外,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疑慮。

如今的次相王曾是李沆的女婿,學士院翰林承旨李維,則是李沆的弟弟。

官家如果真將李沆剔除,這兩人心中多半會生出怨懟。

一個是宰相,一個是有著‘內相’之稱的翰林學士,兩者的號召力,絕對不容小覷。

眼看劉娥陷入猶疑之中,李傑不由稍稍提醒了一下。

“大娘娘,王相前些日子……”

點到為止,接下來的話,李傑即便不說,劉娥也是懂得,恰好可以藉助此事,敲打一下王曾。

“也罷。”

“便依六哥的意思吧。”

劉娥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事實正如官家所言,王曾之前的行為確實過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