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走到半道,才想起自己本來是要到親爹書房裡看書的。

眼看秦想想又要回頭,紅袖趕緊阻止她:“大娘子,其實您可以問我和添香的。老爺不在家的時候,我們無聊,便都將老爺書房裡的書看了一遍。”

她爹秦觀瀾還是不錯的,怪不得給她們二人取名為紅袖和添香。要淨是那些光想著勾引主子、和主母爭風吃醋的侍女,她爹秦觀瀾應該也不會如此欣賞,早就發賣了。

秦想想點點頭:“那很好,我也不白問,讓你們二人經營腳店,也並非想著讓你們白乾活。若是腳店經營得好,每年你們都有分利。”

直到現在,紅袖添香還是覺得大娘子是痴心幻想。那腳店在的位置那麼偏僻,周圍的食客,也淨是些靠力氣討生活的窮苦人,能掙多少錢,不賠本就好了。

秦想想掩著嘴,悄悄的打了一個哈欠:“我這人吧,向來是想到什麼便要做什麼,你們也用不著勸。我一定是要將腳店做起來的。對了,紅袖,你和我說說,關於酒令的事吧。”

大娘子是認真的。

橫豎賠錢,也賠不到自己身上。紅袖便細細地和秦想想說起盛國的酒令來。

盛國建國已有近百年,除了邊關偶爾有些戰亂,局勢大體上還算是平穩的,國內的老百姓的生活,也還算是過得不錯的。就拿京都來說,沒有宵禁的日子,做生意的小攤販十二時辰,就沒有歇息過。倘若一個紈絝子弟想逛街玩樂,只有他想不到的各種樂子,就沒有他花不完的錢。

如此繁榮的京都,酒自然賣得極好。

盛國近年風調雨順,糧食大豐收,官府對酒令並沒有那麼嚴格,只壟斷酒麴的買賣,並不限制普通老百姓釀酒的行為和釀酒的數量。

聽到這裡,秦想想鬆了口氣。

紅袖卻說:“釀酒可不容易,大娘子又不會釀酒,莫說要大量的錢財購買釀酒的原料,要是釀出來的酒不好喝,無人購買,那也是會賠本的。”

秦想想掩著嘴又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我們就自釀自賣,只供應到腳店用飯的食客。”

說話間已經回到秦想想的小院子,秦想想自己往床上一躺,指揮著兩個大丫鬟:“你們且自便,我先歇下了。”

還真是說睡就睡,半點沒有擔憂的神色。

主子都如此,她們做丫鬟的還能怎麼辦?

秦想想的小院子只有一間正屋,兩間耳房,一間簡陋的灶房。其中一間耳房是徐媽媽睡的,紅袖和添香只得擠在又矮又小的另一間耳房裡,坐在床上相顧無言。

良久,添香才悄聲道:“姐姐,要不,我們趁著老爺還沒有走遠,追隨老爺去?”紅袖比她有主意,年紀也比她大,添香一直都聽紅袖的。

紅袖搖搖頭:“我們既沒有路引,賣身契又在大娘子手上,一旦離開秦家,就是逃奴,看大娘子的樣子,能饒得過我們?”

在盛國,逃奴在官府裡絲毫沒有佔上風的機會。主人若說要打死,官府也不會替她們做主的。

添香愁眉苦臉:“也不省得我們還能活到老爺回來的時候嗎?”

紅袖哭笑不得,堅定地說:“”肯定能的。雖然大娘子看起來不靠譜,但我看她對我們並沒有迫害的心思。”

添香嘟嘴:“還沒有迫害的心思,姐姐的手都爛了。”

紅袖說:“是我們以前的生活過得太好了。我有偷偷觀察大娘子的手,還不如我們的白嫩。”

“那就是她嫉妒我們。”添香說。

紅袖趕緊摁住添香的嘴,神情肅然:“以後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大娘子,如今是我們的主子了。她說得也對,若是想要老爺回來,打通關節,只能用錢,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錢。”

添香想起以前的好日子,不由得暗自神傷,恨聲道:“都怪鍾氏那賤人,竟然不允許我們跟著老爺一同前去。心眼兒如此小,怪不得平時老爺不喜她。能生兒子又如何,是個蠢笨的。”

紅袖有些無可奈何:“若是我們處於鍾氏的位置,說不定還不比她做得好。”哪家的主母能忍受自家夫君身邊日日伴著兩個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妙齡女子呢?雖然她們和老爺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添香扯開話題:“方才大娘子說,她在寶相寺遇到楊大貴,這是怎麼回事?楊大貴是老爺身邊最忠心的長隨,怎地會做出傷害大娘子之事?”而且大娘子還挺會攀扯,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竟說下人私會外室,真不要臉。她就沒想過她這胡說八道,會對老爺造成極大的影響嗎?要知道,老爺彈劾別的官員作風不正,就通常是從男女之事抓起。反正添香是看秦想想,哪哪都不順眼。

紅袖也有些奇怪,楊大貴素來和氣,對她們都是客客氣氣的,跟隨老爺這麼多年,也沒見過他有二心。難道果真是老爺忿恨李莊沒有在金鑾殿上出言相助,是以才派楊大貴去……她忽地打了個寒顫。不,不,楊大貴和老爺一樣,是個文弱之人,那李莊身邊又有隨從,怎能輕易殺死李莊呢?

但紅袖沒敢再細想下去。她畢竟只是老爺書房裡的伺筆丫鬟。

“趕緊歇歇吧,還不省得大娘子要我們做什麼事呢。”紅袖說著在窄小的木板床上躺下,閉上眼睛。

添香只得無可奈何地閉上嘴。

秦想想早就聽到耳房裡,兩個婢女在說悄悄話。

她都不用猜,就知道二人肯定在說自己。

但她不動聲色,只是翻了個身,腦海裡翻騰不已。其實她哪有表面這般鎮定,今日顯現出來的,大部分是虛張聲勢。從昨晚在寶相寺被楊大貴捂嘴,她一顆心就吊在半空,沒有落過來。

只不過今早一睜眼,親爹和後孃就走了,還來了鍾家人,她哪裡來得及可憐自己,只得趕緊挺起胸脯迎接暴風驟雨。

她是真真切切想賺錢,替自己的爹打點的。雖然自己這十多年過得並不算極好,但每年亡母的忌日,親爹還是給錢她去添香油錢不是?

經營腳店,是她唯一的生財之道了。

但周家退親,還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算了,橫豎她本來就不想嫁給周旭那病秧子,如今他們落井下石,這等小人行徑,她還真瞧不起周家。

這腦子裡想來想去,秦想想哪裡睡得著,不過是躺了半響就起來了。

她經過耳房,聽得裡面寂靜無聲,應是睡著了。素來沒幹過重活的人,被她趕著幹活,應是累極了。

秦想想沒有叫醒她們,而是自己直奔外面。她要去腳店。

秦家如今的看守,相當於沒有,秦想想熟門熟路地從偏門出去後,後面閃出了王婆子。

王婆子眯了眼,心中想道,若大娘子乖乖待在家中,她還沒有什麼機會呢。看來連老天都幫她啊。

卻說在一番繪製、修改後,穆霆終於完成了略顯粗糙的京都輿圖。

當然還得不斷的完善。

穆霆將輿圖收進懷中,聽著隨從們的肚子咕咕直叫,說:“在甜水巷子裡,有一家賣胡餅的鋪子,我和三郎待會到那家去買些胡餅回來。”甜水巷子和此處腳店隔著好幾條街,他們買了立即回來,旁人也不會注意到他們。

他不是沒錢,也有心想在京都好好招待兄弟們一番,嚐嚐京都的美味珍饈,但奈何如今藏身在別人的地盤,局勢又不明朗,還是謹慎些好。

想了想,又囑咐道:“你們在此處好好休息,我們去去就回。”

穆霆和朱三郎前腳剛走,姚二郎領著剩餘的兄弟在腳店裡隨便地躺著。

過了須臾,腳店的門扇被人從外面開啟,一道瘦弱的身影慢吞吞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