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管家伸出手,輕輕擊掌,斜裡忽而多了兩頂小轎來。

康管家道:“此處離主屋甚遠,還請姜老將軍與秦大娘子乘坐轎輦。”

秦想想本能地拒絕:“不用了,這段路妾身與姜老將軍一道走過去便可。”開什麼玩笑,她是沒帶腦子來嗎?萬一那些轎伕將她扔下湖裡去,謊稱是失足可如何是好?

康管家輕輕皺眉:“秦大娘子莫不是不曉得,姜老將軍雙腿有舊疾,走不了遠路?秦大娘子年輕力壯,可以任性,但我們文昌侯府,素來尊老愛幼。”

秦想想還真是不省得姜老將軍雙腿不良於行。方才姜老將軍衝進來時,她也沒注意看。

她未出生時,姜老將軍已經退隱在京都,世人雖知裕德將軍,卻不知他的豐功偉績。大盛國建國多年,百姓安居樂業,尤其是京師,彷彿離戰爭已經很久很久了。朝野重文輕武,已經退隱的武官更是不值一提。

這還是去歲秋,裕德將軍忽然被她爹彈劾,裕德將軍才又重新為人們而熟知。

姜老將軍哈哈笑:“不過區區一段路,老夫還是走得的。”

文昌侯哼了一聲:“果然與她爹一般……”他哼的聲音極低,秦想想只聽到了前半段。

秦想想道:“不如這樣,姜老將軍乘坐轎輦,妾身跟著轎輦。”

文昌侯一拂袖子:“秦大娘子請便。”

如此說好,姜老將軍也不再推辭,上得轎中後,文昌侯也鑽進轎輦,那康管家彷彿也懶得看見秦想想,亦坐上另一頂小轎。

秦想想和紅袖就跟在姜老將軍的轎子旁。

那些抬轎的小廝俱是些年輕力壯的,雖抬著轎子,但走路極快,剛開始秦想想和紅袖還跟得上,後來越發吃力,漸漸的落在了後面。

眼看著那主屋就在不遠處,可走了好半響,仍舊離得極遠。

秦想想便疑心,文昌侯府中大約是有奇門遁甲之術,這些小廝故意在繞路。她倒是低估了文昌侯府的厲害。

她不動聲色,只低聲叫紅袖小心。

話音剛落,前面那三頂小轎在黑暗中便只能看到輪廓了,再一眨眼的功夫,竟是消失不見!

秦想想止了腳步,警惕地看著四周。四周本來安置著些燈籠,散發著朦朦的亮光,小轎一消失,那些燈籠忽地全暗了下去。

紅袖緊緊的箍著秦想想的手:“大娘子,他們使詐!”

“姜老將軍,姜老將軍!”秦想想大聲喊起來。

自然無人回答。

可惡,秦想想如今倒是篤定了,王婆子並沒有騙她,秦家的產業,通通被宋世子哄騙著秦婉婉,都抵押了出去,不光折成現錢給了宋家,秦婉婉還將宋世子寫的欠據給燒了!

平日裡對她挺摳門的鐘氏,對宋世子這八字還沒一撇的未來女婿倒是大方。

秦想想氣得腦子發昏。

鍾氏就沒有想過,她還有三個兒子嗎?便是沒有兒子,這秦家上上下下,都還要嚼用啊。怪不得她爹出事,鍾氏連打點都不打點,乖乖的跟著她爹離開京城。原來是囊中羞澀。

還有,王婆子告訴秦想想,秦家那些下人,並不是跟著一起離開京城了,而是被鍾氏給發賣了。秦婉婉身邊亦只有兩個伺候的丫鬟了,別的什麼小廝丫鬟,已經是精簡到了極點。

秦想想驚呆了。

文昌侯的身份,就這麼讓鍾氏著迷,這麼神魂顛倒?這些年鍾氏天天帶著秦婉婉在外頭結交權貴,就換來這麼悽慘的結局?

文昌侯府欠秦家的東西,必須得要回來!

紅袖有些發慌:“大娘子,我們該如何辦?”

“站在原地不要亂動。”秦想想對奇門遁甲之術並不是十分了解。說不定這一腳踏出去,一支利箭就會刺穿她的胸膛。

她本就默默無聞,如今親爹又不在京城,誰替她申冤?

便是死,也要將文昌侯府攪得天翻地覆。

秦想想掏出火摺子吹燃,有了亮光,才給了她一絲心安的感覺。

她方才看得明白,就在離她們所在之處不遠的前方,有一道拱橋。方才那三頂小轎,就是在那裡消失的。

秦想想蹲下身子,用火摺子照著,看到周遭的地磚皆是普普通通,並無特別之處。

就在秦想想還在鑽研地磚時,在高樓之上,有人用弓弩對準了某一個燈籠。

只要射中燈籠,機關就會啟動,秦想想驚惶之下,踩中機關,就會跌進陷阱中。到時候他們只需要將破的燈籠更換,一切都了無痕跡。

殺人甚至不用親自動手。

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娘子,只要文昌侯府的人一口咬定沒有見過她,姜老將軍那個老糊塗,又怎麼會記得他曾見過秦大娘子?

沒錯,裕德將軍這幾年,因為年近古稀,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經常從家中出走不記得回家。旁的人不省得,但文昌侯卻是知道的。去歲秋,秦觀瀾彈劾裕德將軍,後來李莊接手,在天香樓與姜鴻生起了衝突,鬧得不愉快,最後卻不了了之,是因為聖上曾喚裕德將軍進宮辯解,卻發現裕德將軍見了聖駕而不跪,更不記得自己是什麼人。

聖上憐惜裕德將軍,命太醫院的醫官替裕德將軍診脈,醫官斷言,裕德將軍年邁糊塗,藥石無醫。

這件事朝中沒有多少人知道,文昌侯是裕德將軍的老鄰居,聖上特特召喚他,告訴他身為鄰居,要幫著看護老將軍。

此前文昌侯還不放在心上,今晚恰好想起來了。

那頂坐著裕德將軍的轎子,會順利地被送回姜家。姜家還要好生的感激他呢!

箭已在弦上,立即發出。

秦大娘子,即將被困在數丈之深的牢獄中,被囚禁至死。

“鐺!”一粒石子,破空而來,將利箭打偏了方向。

利箭穿透另一盞燈籠,燈籠騰地發出熊熊火光,照亮了半丈地。

射手愕然。這秦大娘子,竟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秦想想也愕然,誰救了她?不過現在並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利箭本來是要射向她側面的那盞燈籠的,結果被什麼東西給打歪了。

那就是說,她現在和紅袖所在的位置,是極度不安全的!

或者換句話說,只要破了那盞燈籠,她和紅袖,很可能就安全了。

秦想想的腦子想到這些時,已經拉了紅袖的手往側面的燈籠衝去,而後抬腳,狠狠地朝燈籠踹去。

高樓上的殺手,有半刻的怔愣。

這秦大娘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股勁風在他想事情的時候,朝他的面門襲來。

與此同時,燈籠被秦想想踢爛,機關開啟,方才秦想想與紅袖所站的位置,地磚裂開,露出一個大洞後很快又合上。

若是此時她們還逗留在那處,必然跌進去無疑。

紅袖恨聲道:“越是富貴榮華的地方,越是殺人不見血。”

遠處的主屋,終於有了動靜。

秦想想杏眼輕眯:“不過是崩塌前的垂死掙扎罷了。”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布袋,從裡面掏出一把東西,而後用力扔向還在燃燒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