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秦想想巴不得狄族細作案永遠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如此她就不用跟著穆霆回燕州了。

可她很快又垂頭喪氣的清醒過來,這是不可能的。

她是一個正常人,不是一個心理陰暗的人。狄族細作案一日不查清,長公主的嫌疑就沒法洗脫。更多的人便就會被此案牽涉,失去無辜的性命。

姚二郎走後,她只坐了一會,還是打起精神來吩咐紅袖:“你拿個空白的冊子將這些禮物都寫下來,看看他都送了什麼禮。這些禮物都不要動,待以後……”待以後退婚了再退去給他。不過後面的話她沒再說。

紅袖依言,拿了冊子,分別開啟穆霆送來的禮盒,再一一登記在冊。

但接連開啟了幾個,紅袖看著大娘子,猶豫須臾,終還是開口道:“大娘子,穆世子送來的都是一些溫補的藥物,還有膏藥之類……穆世子還送了一瓶祛疤膏呢,大娘子您看,要不咱們先用了,以後再還給穆世子可好?”

秦想想思慮片刻,同意了:“好。”

雖然自己看不到背上的疤痕,但想著應是怪瘮人的。

只是這門親事,穆霆怎麼還挺歡喜的呢?陳澤沒反對?武德侯沒有意見?她果真要跟著穆霆去燕州?她若是去了燕州,這秦家食肆裡的老老小小可如何辦?秦想想覺得自己的腦瓜子都快不夠想了。她只能寄託,在穆霆回燕州前,自有人攪黃了這樁親事。

大娘子既同意,紅袖便單獨將祛疤膏拿了出來。

穆世子也是有趣,也沒送別的禮物,大約是怕大娘子給退回去吧。

“都登記好了。”紅袖說。

“嗯。我省得了。”秦想想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紅袖悄悄的退出去,將門掩上,留秦想想獨自一人在屋中長吁短嘆。

不過秦想想沒功夫嘆息多久,秦婉婉很快又過來了。

“聽說穆世子要帶你回燕州?那正好,我也要一道去。”秦婉婉說,“我本來就是要陪阿爹到燕州的,如今更是一刻都不想待在京師了。什麼時候啟程?”

她倒是沒心沒肺。

秦想想都懶得看她:“什麼時候啟程,那是穆世子說了算,我不知道。”

“你可是穆世子的未婚妻,不知道什麼時候啟程,便親自去問他。”秦婉婉說。

“我並不想離開京師,我是不會去問他的。”秦想想說。

秦婉婉詫異地看著她:“你不想嫁給穆世子?”

秦想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秦婉婉嗤了一聲:“穆世子可是你所能遇到的條件最好的郎君了,你竟還不想嫁給他?”

秦想想幽幽道:“可咱們的爹曾彈劾過武德侯呀,你就不怕武德侯為了不抗旨,但又不喜這門親事,而使我暴斃在去燕州的途中?我死便死了,若是連累了你可如何是好?”

秦婉婉猛然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秦想想。

其實秦想想本來是想嚇唬她的,但說出口後才突然意識到,她說的這個可能,很有可能會發生。

從京師去燕州的路那麼遠那麼長,她很有可能活不到燕州啊!

這可不行,她雖然不怕死,但若是因為這樁她並不情願的婚事而沒了性命,她會憋屈死的,便是死了也會一直憋屈!

她得趕緊想法子啊。

秦婉婉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姐妹二人的命運,可還真是同病相憐啊。”

她得不到她所愛的,秦想想得到的是一樁兇險環生的婚事。

這時候秦婉婉倒是承認二人是姐妹了。

她又說:“當初你們就不該阻攔我,說不定此刻,我已經深受聖恩,早就將阿爹給救回來了。”

秦婉婉有時候雖然氣人,但她是真的為秦家著想。儘管有些飛蛾撲火的味道。

她自小就深受寵愛,受了些打擊發些脾氣也是正常。

秦想想看著她:“你見過聖上嗎?”

秦婉婉沒有見過皇帝。雖然秦觀瀾曾是皇帝面前紅極一時的御史,但秦觀瀾似乎並不願意秦婉婉在皇帝面前露面。赴宮宴時亦是隻帶鍾氏前往。

秦婉婉搖搖頭。

秦想想慢吞吞道:“連秦御史都知道,不能讓你進宮,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你雖然有才情,可心高氣傲,不適合進宮。”

秦婉婉的臉紅了,默默的走了出去。

晚上的時候,紅袖檢視著秦想想的傷口:“恢復得很好,明天就可以抹祛疤膏了。”

秦想想乖乖的伏在憑几上,問紅袖:“西院可有動靜?”

這是在問秦婉婉和楊大娘相處得可好。

紅袖搖頭:“不曾聽王媽媽過來叨叨。”

那就好。秦想想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一晚,秦想想心中充滿愁思,輾轉過來輾轉過去,將近三更了才進入夢鄉。

她竟又做了與此前一模一樣的夢。

她頭上裹著紗巾,只露出一雙眼睛,騎著一頭小毛驢,在滿是風沙的燕州城中走著。不知怎地小毛驢受了驚,她一時驚惶,竟從小毛驢身上滾了下來。紗巾鬆散,她吃了一嘴的風沙。

正氣憤著,忽地一雙熟悉的長手將她撈起,那人含笑道:“小毛驢跑了,我來馱你吧。”

那人說著便將她託到肩上,大手牢牢的固定著她的雙腿。

她細細瞧去,才發覺那人竟是穆霆。從她的角度看下去,穆霆倒是……還挺俊朗的。

穆霆的肩膀又寬又厚實,她個子小,他託著她竟然好似不費吹灰之力似的。

她一頓掙扎:“你,你快放我下來!”

“別動!”穆霆忽地站停,隱進巷角里。隱進巷角的那一刻,他順便將秦想想給放下來了,嚴嚴實實的護在懷中。

燕州城的風沙一直颳著,秦想想躲在穆霆懷中,正胡思亂想著,忽地見穆霆低下頭來,眼睛似是要望進她心裡去:“想想,跟我去見我父親可好?”

“我不去。”她說。

“為何?”穆霆一隻手撐著牆,為她擋著外面的風沙。他的臉卻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他說話便說話,怎地離她這麼近,就要貼上了……

啊,好羞恥啊!

秦想想猛然驚醒,才發覺天已經微亮了。

怎地又做這個夢?秦想想懊惱地坐了好一會,才緩緩起身。

食肆早早的就開始營業了,她站在視窗聞了好一會食物的香氣,正要叫香兒幫她打熱水洗漱,門扇被叩響:“大娘子可起來了?穆世子來了,他說有要事與您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