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成才到底沒死。

他在咯出一口血後,就沒死成。

但也跟死差不多,昏迷不醒,怕是以後就一直這樣睡下去了。

季氏母子倆,拎著幾個小小的包袱,出了潘家的門。

田氏和張氏,將季氏髮髻上簪著的釵子通通給拔了下來。

門外的風有些涼,潘文雄站在夜風中,覺得恍若隔世。

就在一個多時辰前,他還大手一揮,買下那些個婦人的棗泥糕去討好小娘子。可如今他卻連阿孃頭上的一根髮簪都保不住。

“對不起,阿孃,是孩兒沒用。”潘文雄說。

季氏溫婉地笑:“只要能和我兒在一起,阿孃便心滿意足了。不過遺憾的是,阿孃如今都快四十了,也無一技之長,怕是會拖累我兒。”她嫁進潘家二十年,頭幾年懷孕生子帶孩子,後來潘文雄大了上學堂了,就日日的陪著潘成才,什麼都不做。她就像是被一隻圈養的金絲雀,什麼都不會。

“阿孃養大了孩兒,以後就讓孩兒養阿孃。”

可潘家只給了他們五十貫錢。季氏嫁進潘家前,也是窮人家的女兒,太是知曉五十貫錢是不夠用的。

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活,是另一回事,今晚他們又該何處何從?可是住客棧?若是住客棧的話,雄兒定然不會讓她住得太差,可這五十貫錢,能夠花?

“阿孃,你聽說過金滿樓嗎?”潘文雄看著天邊的一彎弦月,問他娘。

“聽你父親說過。”季氏說。潘成才很少讓她出門,但在外面遇到的一些能說的事,會和她說。

“那今晚孩兒便帶阿孃去金滿樓。”

“啊?”季氏瞪大了美麗的眼睛,脫口而出,“那不是要花很多錢?”

潘文雄笑道:“我有一個朋友在金滿樓,有她沒事。”

“原來雄兒在外面有朋友,阿孃就放心了。”季氏笑道。

金滿樓仍舊熱鬧得緊。

潘文雄領著季氏進門,季氏看到熱鬧的瓦子裡歌舞昇平,美麗的眼睛像是純真的小娘子,一眨不敢眨。

“我找崔娘子身邊的秦大娘子。”潘文雄對茶酒博士說。

季氏總算回過神來,訝然道:“雄兒的朋友竟是一個小娘子?”

她說著,笑容漾開來:“雄兒一直不曾有喜歡的小娘子,莫非……”

潘文雄趕緊“噓”了一聲:“阿孃莫亂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說,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但潘文雄可不管這麼多。

只要還有機會,他就賴定了秦大娘子。

不管穆世子的臉再如何臭,他也要賴著秦大娘子。

潘文雄打定了主意,並且做好了應對穆世子的準備。

秦想想下得樓時,一臉的莫名其妙。

潘文雄含笑迎上去:“秦大娘子,又見面了。”

“有什麼事嗎?”潘文雄怎地又跑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貌美的年輕婦人。

潘文雄笑吟吟的介紹:“秦大娘子,這是家母。阿孃,這是秦大娘子,她為人可好了。”

這年輕婦人竟是潘文雄的孃親?秦想想有些發愣。

“秦大娘子,借一步說話。”潘文雄說。

他娘不會是有什麼絕活,是以他特地將他娘領過來要討好她吧?但他討好她有什麼用?秦想想很是疑惑。

“我們被潘家趕出來了。”潘文雄開門見山。

秦想想吃了一驚:“為何?”

“我父親中了風,昏迷不醒,其他三房便趁機趕我們出來,淨身出戶。”潘文雄苦笑道,“我在外面吃苦不要緊,但我阿孃不能吃苦,是以我想請求秦大娘子,可否收留我娘些許日子?秦大娘子請放心,我以後定會報答你的。”

秦想想看向季氏,季氏露出溫婉的笑容。

想不到潘文雄的孃親竟然如此年輕。潘成才可真下得去手。潘家人也是真狠,能做出趕這潘文雄母子倆出門的事,也應是恨極了潘成才娶繼室的事吧。

“你該如何報答我?”秦想想收回目光,看向潘文雄,“你本是潘家人,是滄州本地人,被趕出家門,卻無處可去,我還能相信你有什麼能力?若是我不來滄州城,你又該尋誰去?”

秦大娘子一針見血,一點都不留情面。

潘文雄苦笑:“秦大娘子說得是。我潘小四也不是沒有朋友,我,我只是,覺得我孃親是我最重要的人,理應託付給我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的人?我?潘四爺莫不是在開玩笑?”秦想想挑眉,“我們可是相識不久的陌生人。”

“可秦大娘子身上有一種讓我安心、信任的感覺。”潘文雄大膽地看著秦想想。他記得她有兩個小酒渦,笑起來特別好看。

秦想想覺得很奇怪,這潘文雄為何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是怕自己拒絕嗎?

其實拒絕也是人之常情,她與潘文雄又不是什麼親戚、青梅竹馬之類……

秦想想又看了一眼季氏。

季氏儘管只穿著粗布衣裙,髮髻上一丁點首飾也沒有,但她還是很好看。

季氏又朝她笑了笑。

秦想想回過頭來,答應下來:“好,我會照料你孃親。至於你……”

“我認識木東家,我會請求他,暫時給我一個住處的。”潘文雄趕緊道。只要他阿孃在秦想想手上,他還怕那穆世子不成?

潘文雄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將那張五十貫的銀票掏出來,欲遞給秦想想,“這是我阿孃的……”

“不必了。”秦想想朝季氏走去,“伯母,我們走吧。”

“雄兒,那你保重,一定要照料好自己。”季氏認真地吩咐潘文雄,還順便朝潘文雄使了個眼色。

你喜歡的小娘子,阿孃會助力的。

潘文雄:“……”他娘還怪有意思的呢。呵呵,母子同心,其利斷金。他就不信穆霆還能使出和他一樣的招數來。

季氏跟在秦想想後面,分外的安靜。

秦想想將她領到自己住的房間:“房中只有一張床,伯母就睡床上吧,我打地鋪便可。”

季氏搖頭:“秦大娘子是主人,我是你收留的客人,我就睡地上吧。”

“伯母莫要推託,若是伯母睡地上受了涼,潘四爺可是要尋我麻煩的。”秦想想說。

季氏溫婉地看著她:“那好,我聽秦大娘子的話。”說著便乖乖的坐下來。

秦想想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婦人,但像季氏這樣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有什麼事只管和我說。”她不由自主道。

此時的穆霆還不知道自家後院起火了,他趁著夜色,翻過州府府衙的牆頭,摸到許知州住的地方。

許知州從金滿樓走時,他是安排朱三郎跟著的。

穆霆打了個暗號,卻沒聽到朱三郎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