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失去特權,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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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忠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時候。
李忠仁身邊的杜如松也是臉色大變。
他倒不是三十,而是已經二十八了,距離不能考也只剩下兩年。
但他不要緊。
主要是他的兄長,杜如崇!
這可是成都府崇寧縣安華鎮杜家的希望啊。
在前清的時候,十八歲的秀才,二十五歲的舉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安華杜家就的發了。
但是現在。
如果過了三十不能考.
那豈不是。
他的天才兄長,安華杜家的希望也不能考了嗎?
“李兄,家兄呢?家兄現在何處?”
杜如崇急切問道。
這時候李忠義才看到了同樣瘦的脫了像,都不太認得的杜如崇。
“哎呀,杜兄,杜兄你在這兒啊。”李忠義說著,就從懷裡祛除了一個信封。
“這是貴兄長託帶給你的,裡面是一封信,還有一張皇家銀行的支票。”
“支票?家兄去哪裡了?是不是被抓進大牢了?”杜如崇聽到這信裡面還有支票,就頓時心中一驚。
“不是不是,貴兄現在是天下出了名計程車人六君子之一,現在在廣州辦了個【君子報】呢。”李忠義搖頭說著,衝著東方拱了拱手說道:“那位爺放出話來了,六君子,誰都不可做官!”
“那位爺”杜如松沉默了。
能放出這話的的爺還能是哪位呢?
這現在又不是明清相爭的時候。
這邊不要你還能去哪邊。
現在全天下的官鋪子都姓朱了。
大老闆都說不要你做官了,那你就鐵定做不了官。
“杜兄也不必憂慮,貴兄在廣州的【君子報】可是風生水起,以直言敢諫而聞名,朝廷許多政策,【君子報】可都有些批評意見,現在貴兄可是有人稱之為“在野御史大夫”呢。”
“再怎麼御史大夫,也是在野。”
杜如松苦笑。
和李忠義一起,將坐在地上發愣的李宗仁扶了起來。
“李兄,你也看開點,這世界上除了做官,除了..除了做官”說到這裡,杜如松眼淚就汪汪汪的流了下來了。
除了做官?
說的輕巧啊。
他們這些讀書人,一輩子的目標不就是科舉中弟做官麼。
現在三十歲之後就不讓考秀才了。
這是哪家的規矩啊。
這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規矩啊。
要是這樣的話。
姜太公、管仲、呂尚等等等人。
哪還有什麼機會?
這朱皇帝為什麼非要和士大夫讀書人過不去啊。
就在杜如松心灰意冷,彷彿一切的人生目標都失去了的時候。
在前方突然有人就喊起來了。
“範秀才啊,想開點,不能跳啊!你岳父可是殺豬的,你以後不讀書了,跟著他殺豬也挺好的啊。”
“是啊是啊,也是謀生手段。”
“要跳,也別在我家客棧上面跳啊!”
杜如松循聲望去。
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秀才站在了一家破舊的客棧的樓頂上。
看著就挺落魄的。
衣服還是前清的式樣。
頭上的頭髮應該掉得差不多了,都挽不起髮髻,只能用青布包著。
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心灰意冷,生無可戀的模樣,看來是豬呢比跳樓了。
“這不是范進嗎?”
李忠義驚呼。
“他家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好像是在這成都府這裡抄書寫字為生的。”
“唉,盼了一輩子科舉中弟,光耀門楣,現在年老了,不能考了,真的是”李忠仁嘆了一口氣,也頗有點心灰意冷的樣子,惹得李忠義急忙拉著兄長的衣袖,也怕兄長一時想不開。
“想我李忠仁,5歲開蒙,二十七年苦讀聖賢書,現在居然不能考科舉了,如果不考科舉,讀這些什麼聖賢書又有什麼用?我還能做什麼去?讀了幾十年的書,現在反而成了廢物了”李忠仁說著說著,臉上就已經是全是淚水了。
“大哥.”
李忠義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點什麼。
“看範秀才的樣子,肯定是過了30歲,不能參加科舉,所以才一時想不開……”
“唉,這個月光是貢院街就死了八個,都是過了30歲不能去考科舉的書生,真是可憐啊!”
“是啊,都是讀了二十幾年聖賢書的人,又不會幹別的事情,一下子就不讓考了,怎麼活啊……”
“是啊,這下要怎麼活啊,半輩子的聖賢書讀下來,現在居然不能考了……”
就在這時候。
現場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書生。
其中看起來也有不少年過三十的老秀才。
“完了,完了,完了,這一輩子都完了。”
有人觸景生情。
“不活了,不活了死了算了”
也有人爬上了客棧的頂樓。
就在這時候。
砰!
一聲巨響傳來。
范進已經跳下來了。
這客棧樓不是很高,就是一層三層的木樓。
但架不住這地面上都是青石板,大頭向下掉下來的範秀才當場就摔了個腦瓜迸裂。
血漿,腦漿。
濺得到處都是。
連遠處看熱鬧的李忠義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跡。
“杜兄,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李忠仁看向了自己的獄友杜如松問道。
杜如松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家的產業因為要從大牢裡面把我撈出來,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這次回去,就變賣了其他的家財,去廣州投奔家兄算了。”
“李兄,要不你也隨我一起去廣州吧,這大明朝的官,不做也罷!”
“要做,一定要做!肯定要做!”
李忠仁咬著牙。
“大哥.這還能怎麼做啊?”李忠義跺了一下腳。
去廣州多好啊。
【君子報】可是天下聞名的大報,每年能賺好幾萬塊錢的,去廣州給【君子報】寫文章,比留在四川種地強太多了。
“我不能做,不是還有你麼?”李忠仁深吸一口氣說道。
“我?大哥!這朱家不要咱們做他們的官,咱也不稀罕,你不考,弟弟也不考了,我們就回鄉種地算了。”
啪!
李忠義還沒說完呢。
李忠仁的巴掌就已經打在了他的臉上。
“說什麼混賬話!為兄不能考,是因為為兄年紀大了不能去考,你才二十,為什麼不去考?不但要考,還一定要考中!為兄在獄中和不少獄友談論過,這每個省的第一次秀才考試,都是最容易中的,之後可就難了!咱們大橋鎮上,就我們李家一家讀書人,考中秀才了,很大機率這大橋鎮的鎮長就是你的了!考!一定要考!”
其實李忠義也不是打算棄考。
就在幾天前。
四川當地有人攛掇著要上請願書。
這次不是和上次一樣,說要廢新學了。
而是【四川士子請開科舉請願書】。
這是跪求皇帝老子趕緊來開科舉吧。
再不開科舉。
這四川的官,都要外地人來幹了。
這些外地人來四川當官,那肯定就不會顧忌四川人的想法,肯定是能撈就撈的。
再加上這三十歲就不能考的政策傳來。
那些都快三十的讀書人都坐不住了。
急得著急上火。
紛紛在上面署名了。
成都這裡也有不少從上海、廣州來的新學“大家”。
開辦了不少“新學科舉突擊訓練班”。
不少老士子們都打算臨時抱佛教,趁著三十歲之前搏一把。
李忠義也不例外。
大橋鎮現在就是幾個胥吏在管著,等他當上大橋鎮唯一的秀才。
那他就肯定是鎮長。
到那時候.
李家這幾年散出去的財貨土地,全部都能撈回來!
李家兄弟和杜如松分道揚鑣了。
杜如松要去廣州投奔他的君子哥哥。
而李家兄弟。
就得回鄉了。
李忠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老家的。
雖然他教訓弟弟,說的是頭頭是道。
但是要說他自己也是想開了的
那存粹就是蒙人。
怎麼可能就這麼想得開呢。
二十七年啊。
寒窗苦讀。
三九天,三伏天,寒冬臘月,苦讀不輟。
四川這地方,雖然號稱是天府之國。
但四川之富,獨富成都。
天府之國。
從來都是成都平原,而不是四川周圍的山卡拉。
比如說李忠仁的老家大橋鎮。
就是位於成都平原邊邊上的山裡面的小鎮。
這樣的鄉鎮。
根據地方誌的記載。
在歷史上,自明朝到清朝,再到現在的明朝。
攏共,才出過17名秀才——包括李忠仁。
這幾百年的時間才出17名秀才。
這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所以。
在十年前。
當他李宗仁高中秀才回鄉的時候。
那也是高頭大馬,披紅掛綵,遊街串巷,風光無限。
而大橋鎮李家,也正式晉升為士紳之家。
在大橋鎮,也不是沒有田產比李家更多的大戶。
但是。
大戶和士紳時不同的。
大戶田產再多,也是“被統治”階級。
在交納田稅雜派的時候,也許可以比中小戶少交一些。
但是還是負擔頗重。
但是李忠仁中了秀才。
那可就不一樣了。
那就意味著,李忠仁成為了大清朝廷的官員預備隊的一員,是統治階級的一員。
在大清的法律上。
雖然自雍正皇帝“官紳一體納糧”的政策實行以來。
大部分人就沒有了法律上免稅的特權了。
但是。
這大清朝的負擔可不只是田稅。
還有各種雜派。
這雜牌屬於是灰色地帶,不是朝廷正稅,是地方上的官撈錢的手段,理論上是不應該收的。
但大清朝廷對此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他們還要靠著士紳統治鄉里呢。
“官紳一體納糧”,也沒說“官紳一體納雜派”。
而在大清朝。
這雜派可是要比正稅還要多出一倍以上的。
因此。
高中秀才之後。
這大橋鎮李家的雜牌就免了。
免掉了雜派還不算。
還有個好處就是。
從此之後。
大橋鎮李家可以哪找短價來納糧,這一下子又少了至少一半。
即使是正常納稅。
那也只需要交納原來的田稅的七分之一左右。
但這地主階級的土財主可一個個都是葛朗臺。
即使是這樣。
士紳階級也依舊有辦法避稅。
李忠仁成為秀才之後。
他家就有了一個特權——協助收稅。
根據慣例。
這大清朝的官吏們並不直接下鄉收稅。
而是由地方上計程車紳代為收稅。
每個地方,都有個大概的收稅額度。
收上來之後。
朝廷得多少,各級官吏分潤多少,都在這個額度內。
至於說。
地方上計程車紳能不能多收點放進自己的口袋?
當然可以了。
只要不鬧出民變就行。
反正現在文盲率這麼高。
能算的清楚自己要交多少稅的老百姓很少,所以還不是任由地方上計程車紳們隨便的可勁欺負。
正是因為如此。
在李忠仁高中秀才的短短几年。
大橋鎮李家,就成為大橋鎮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
而這。
就是一個依靠科舉發家。
在科舉制度的影響下。
一個家族從底層崛起的縮影。
一名秀才。
在朝堂上的大人物看來。
只是螻蟻一般。
根本算不得什麼。
連官都算不上。
但是對於那些依靠這個秀才功名,躋身於士紳階級從而發家的家族來說。
這。
就是一切的開始。
得到功名。
家族就能發展壯大。
失去功名。
失去特權。
失去特權。
失去一切。
當然了。
現在大橋鎮李家,還沒有到這個程度。
雖然李忠仁是不能考了。
但是他的弟弟李忠義還是有希望的。
如果李忠義能“高中秀才”,那李家在大橋鎮就還是響噹噹計程車紳之家。
李忠義的人生目標——或者說,30歲之前的人生目標,就是科舉高中了。
但是李忠仁呢?
他回到鄉里之後。
就開始思索著自己的前途了——這也是朱皇帝一定要規定30歲不能考的意義所在。
對朱皇帝來說。
這些秀才們。
其實是地方上的“精英階級”。
他們的腦子活泛,從某個程度上來說,這科舉是一場智力遊戲,聰明的腦瓜子自然高中的可能性就更大。
這些聰明的腦瓜子,如果一輩子都在讀什麼四書五經。
一個民族最聰明的那一部分人,一輩子居然都在讀書。
這簡直太他麼的浪費人力.浪費腦力了。
三十歲不能考。
也是逼著李忠仁這種二十郎當歲就能高中秀才的聰明人。
好好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好好建設新大明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