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起鬨架秧子,這些捕快人人是把好手。可真要他們去辦件像樣的大事,他們便全成了病雞,抬不起頭來。

賈旭見眾人全低了頭、縮了腦袋。心知,此事再拖延下去,大家全得死。他雖為人懦弱,但卻不傻。關鍵時候,知道如何選擇。當即一咬牙,抱拳道:“老夫和宇文子繁常探討詩文,私下有些交情。我願意前往陰陽司找他要剿兵的調令。”

落凡點頭讚賞道:“嗯。賈主簿雖是個文人,但這份氣度不輸於武者。我看好你。那宇文子繁便交給你了。不過,我提醒你一句,那個宇文子繁是出了名的會和稀泥,想從他手裡拿到調令也不太容易。你可要想好對策,不要給他推辭的機會。”

賈旭點點頭:“多謝大人提醒。我便是舍了這條老命,也必完成任務。”

落凡笑道:“好,我信你。那剩下的護城司,不知何人敢去?這一處可是救眾人命的關鍵。誰幹成了這件事,可就是咱們東街縣衙的大功臣!”

趙劍天心知落凡這主意未必管用。但他說能送人出去,或許是真。如此機會,自己定要抓在手裡,緊跟著抱拳道:“大人,我和護城司也有熟人。我有把握請他們派兵前來。只是不知道大人如何幫我們安全地離開衙門?”

落凡冷一笑:“好!既然人選都有了,那我這便送你們出衙門。來人呀,趙劍天和賈旭私通匪幫,給我拖出去各打八十棍!”

賈旭和趙劍天驚一愣。隨即二人各自心領神會。趙劍天心裡罵道:原來是苦肉計。這孫子也太賊了,虧他能想出這缺德辦法!

……

日落黃昏。往常正是街道熱鬧,家家戶戶買菜燒飯之時。而今日東大街,卻看不到半點炊煙,不見一處商鋪開門。青石路道滿是步緊、馬鳴、喊叫聲急。四面八方不斷湧來持刀扛槍的人群,將周圍路慢慢塞進。

木幫幫主何等人物,東來門少主何等人物,他二人被殺了。兩幫弟子聽到訊息,全都趕了來。不到半天,黑壓壓的人群便將縣衙四面包緊。正門前堵了六七千人,左右巷子各擠了七八千人,后街也堆七八千人。還有大批人馬從遠處正趕來。等到天黑怕要有近四五萬人來到。

劉通的五個兒子、九個女婿,還有手下十幾位堂主。無不是鮮衣華履,威風凜凜,站在縣衙門前。東來門門主莫祿山帶著六個兒子、二十幾個堂主,也是面容冷煞,在一眾簇擁下走到衙門前。

劉通長子劉傑豪正站在前頭,滿臉怒煞地指揮人馬,讓將衙門圍緊不得放跑一人。這劉傑豪也是玉面白膚,樣貌堂堂,英武不凡。常穿一身瀟灑白袍,雙臂挽一對二尺長,亮晃晃的精鋼虎爪刺。故江湖人贊他“小白玉虎”。

劉傑豪見莫祿山一眾來到,躬身施禮道:“伯父,您來了。如今咱們兩幫人馬加起來足有七八萬人。是否現在殺進去,血洗衙門,給我父親還有賢兄報仇?”

莫祿山年五十,瘦臉醬色,一對圓圓小眼,斑白疏發匝一小髻。身材高挑細瘦,一身青衫,背兩柄鶴形螺牙劍。看起來,恰是瘦松老頭陰臉人。

這老頭長得陰毒,手段更刁鑽。用一對鶴形螺牙劍,那劍身一圈圈轉著的螺旋鏤空錐狀。劍頭尖細,更似兩支鶴嘴。螺旋劍身易防備,更易傷人,比平常劍威力強出數倍。莫祿山用此劍又招式詭異狠辣,常把人渾身刺出數百洞。故人稱鶴陰劍鬼。

見劉傑豪問來,莫祿山拂鬚略微沉思,小眼精明一睜,緩道:“賢侄,莫急。黑道規矩,夜黑殺人才不犯禁。若大白天闖進去,引來護城司鎮壓,便是不妙。等天色一黑,分不清左右,咱們殺完人便走,誰也抓不住把柄。”

劉傑豪眼中恨意難藏,即道:“伯父,切莫擔心。我已打好招呼。此次有天卿尹少正和陶封兩位大人做後臺。咱們現在殺進去,也無人敢管。”

莫祿山仍是搖頭,說道:“凡事小心為上。白日殺人,少不得要被人傳言。夜中殺人,即使事後有人計較,推出幾個替死鬼背鍋便可。也符合咱們江湖規矩。如此可進可退,才是上策。”

莫祿山發話,劉傑豪只得點頭,道:“嗯,那聽伯父的。等天黑咱們再衝殺進去。只是等抓住那個縣官,還請伯父將他交給我。我要將他下油鍋炸了,與眾兄弟分吃!如此才解我們心頭之恨!”

莫祿山也黑著臉道:“就依賢侄。此人殺我兒翰衝,等抓住他,咱們一塊炸了他分吃。如此,也方解老夫喪子之痛!”

於是雙方人馬圍在四面,只等天黑。然而正等著時,忽聽衙門裡又傳來慘叫之聲。眾人探著腦袋向那院子裡看去。

卻見,趙劍天和賈旭二人正被壓在堂外捱打。那捕快們打得兇狠,棍棍連肉,招招帶血,只打得二人慘叫連天,撕心裂肺的哭嚎。

等打完了棍子,幾名捕快便將半死不活的趙劍天和賈旭扔出了大門外。賈旭六十歲人,經過這一番棍棒,已然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趙劍天倒是沒死,但後背也溼紅一片。見他滿臉血汗,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這一哭如同黃河決堤,如同萬馬脫韁,撕心裂肺的嘶嚎、天怨飄雪般悲壯,著實驚了圍觀眾人。

不等兩幫人馬上前為難,趙劍天一臉激動神情,揮著拳頭,嘴裡大罵道:“啊!這個殺天的賊人!我趙劍天發誓一定要殺了你!吃你肉,喝你血!我還要把你祖墳刨了,才解我心頭大恨。哎呦,我苦命的兄弟哦,老弟對不起你呀,嗚嗚嗚,我義兄賀彪哦,你好慘!我對不起你哦,……”

一眾看得稀奇,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劉通小兒子劉盈天,也就是上午參加張非鈴拍賣的那個“牛千斤”。見他一身鐵甲,扛著大狼牙棒。一副拽氣地走上前,圍著趙劍天一番打量,滿臉的稀奇。

打量幾圈,牛千斤站住腳步。嘟著嘴、皺著眉、渾身肉晃,咂咂舌頭。狼牙棒抵了抵趙劍天的屁股,喊道:“喂喂!你小子誰呀?你哭什麼勁,你也死了爹呀?”

眾人聽得仰著身子鄙視。這牛千斤也太不懂事了。這你剛死了爹,你也不能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來呀!

趙劍天則是被戳得“哎呦”一聲痛叫,“噗”地又吐出一口鮮血。把眾人唬得一退。然後,他便又大聲咳喘起來,似乎受了極其重的內傷,儼然活不了的模樣。

咳的差不多了,這才滿面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道:“我是趙劍天。我是賀彪衙門裡最好的兄弟。剛才,我本想替我兄弟賀彪和義父劉通出頭殺了那狗官。不想還未動手,便被那狗官抓住,還說我私通匪幫,便直接把我往死裡打喲。八十杖呀,估計我這輩子站不起來嘍!兄弟們吶,我們一定要給義父還有我義兄報仇哎呀。咳咳!噗噗!我可憐的義兄哦……”

趙劍天一面吐血,一面哀嚎,可謂傷心入魂。眾人看得撓頭?賀彪啥時候有這兄弟了?劉通啥時候又多了一兒子?這裡站著那多劉家人,誰也沒聽過這事呀?大家交頭接耳,互相問詢,卻沒人知道清楚。

牛千斤狼牙棒指著趙劍天,喊道:“嘿,小子,別胡說八道。我爹什麼時候有你這個兒子了?我爹都被你們打死了,你還跟我裝。看我打死你!”

牛千斤狼牙棒剛舉起來,趙劍天便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著脖子大哭:“啊!賀彪啊,我兄弟啊。義父啊,我這就去見你們啦!來呀,義弟,義弟,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是我無能呀。我沒本事救了他們呀。我活著還有什麼用,義弟呀,你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