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狗!”

廢棄倉庫上的人影說話了。

“沒想到你追得這麼快,但很可惜,你依然抓不到我,你們也永遠抓不到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身影漸漸變淡。

“哈哈哈!追我吧,來追我吧,你們這群灰狗根本不懂什麼叫真正的幻影符咒。”

他的身形消失,又狂笑著從空氣中浮現出來,正好出現在勞倫的鐵杖前。

笑聲頓時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野狗一樣戛然而止。

“嗝……這是怎麼回事?”

勞倫靜靜地說:“符咒不錯,下次記得別在擁有玩偶大師火種的高階戰鬥人員面前使用。”

那人的臉色一下變得死灰,“你是監查長還是裁決長?”

“對你來說都一樣。”勞倫將鐵杖點在他的咽喉上,“現在誠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把你送到石城。”

他在聽到石城這兩個字後,臉色變得十分複雜,沉默了片刻後答道:“好。”

“名字。”

“巴斯。”

“出生地。”

“寶石鎮。”

“職業。”

“石匠,後成為賜福教堂的牧師。”

“所信奉的末日教派。”

“汙染者。”

“理念。”

“汙染火,將守護之火變成散播扭曲、畸變和汙染的黑火。”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認為火是偽善者,它將人做為柴薪燒成灰燼,是殘忍的,不人道的,而黑霧是仁慈善良的,投身其中的人類可以千年而不朽壞,正因為如此,它才能籠罩世界,因為仁慈和善良才是世界的真理。而我們不過是負隅頑抗,阻擋歷史長河不可阻擋的潮流。人類與黑霧共存才是正確的道路,如果我們能趁早達成這個目標,就能在未來的黑暗時代身居高位,永世不朽。”

“你們不知道所有被黑霧汙染的人,最終的走向都是瘋狂嗎?”

“我們的見識是有限的,理智不過是束縛思維的牢籠,當我們達成更高層的境界,會獲得更大的自由,只是我們現在無法想象,將其視為瘋狂。”

勞倫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淡然平和,他低沉的聲音繼續問道。

“認識他嗎?”

巴斯把目光挪向羅德,他狹長而灰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細小的眼睛裡只有一片漠然。

羅德有些緊張。

他看了幾秒,轉過頭。

“不認識。”

勞倫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近似於照片。

“認識這個人嗎?”

巴斯答道:“認識,灰貓阿萊。”

“怎麼認識的?”

“他常常來賜福教堂討剩下的罐頭,併為我們打雜作為交換。”

“他是你們的成員嗎?”

“我不清楚,也許是另一條線上的。”

“霧月七日,他來賜福教堂幹什麼?”

“記不清了,可能和常日沒什麼不同。”

“你為什麼會於十六日逃跑?”

巴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被發現是末日教徒了,為什麼不逃跑?”

勞倫平靜地說:“事實上,我們在十七日,你逃跑的一天後,才確認你是末日教徒。”

巴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但很快收了起來。

“我若不早點跑,等你們確認時,我就跑不掉了。當然,我現在也沒有跑掉,我真不明白,明明我已經夠隱蔽了,外城一區這麼大這麼亂,近百萬人生活在這裡,你們是怎麼能這麼快確認我在火錘街,如果能再給我一個鐘時,我就能坐上去往鐵爐城的車隊了。”

勞倫微微搖頭。

“你無法透過檢測,你哪裡都去不了。”

巴斯不屑道:“你去我的屋子看就知道了。你們的王城防備根本不值一提。”

勞倫點點頭:“走吧。”

羅德一怔。

不是吧?

你就這麼答應了嗎?這也太可疑了,你不呼叫些增援嗎?還有你不是內務裁決所的高官嗎?為什麼會一個人來辦案?

但這些話他不好問出口,只能跟在他們身後,向不遠處的一個廢棄的大倉庫走去。

也許他很強,剛才一招就把這傢伙制服了,根本不用怕他。我只用緊跟著他,抱緊這根大腿就行了。羅德心中暗想。

很快,他們來到倉庫前。

這間巨大的倉庫看上去非常破舊,青色的牆壁上全是裂縫和破損,大門上掛著的靈燈早已熄滅,黃銅圍成的格柵鏽跡斑斑,內壁破了個大口子,可以看到裡面的玉石燈芯。

它四周的房屋全是黑的,沒有一個是亮的。

巴斯推開門,裡面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

“進去吧。”

勞倫掏出一盞燈,掛在羅德腰間,走了進去。

羅德只能跟上。

倉庫內黑咕隆咚的,這點燈光根本照亮不了多大範圍。

羅德有些緊張,捏緊了槍。

正想是不是要開口提醒勞倫時,巴斯一個翻滾躍出了燈光的範圍。

“哈哈哈哈!這樣就上當了!太蠢了吧!內務裁決所的灰狗!”

呼!

巨大的破空聲響起!

勞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揮下鐵杖。

砰!

一根長長的巨箭被攔腰打斷。

“呵,戰鬥力不錯,但是,這個呢?”

折斷的巨箭上噴出大量紫霧,一看就有劇毒。

羅德趕忙屏住呼吸,但勞倫手上靈光一閃,一股強風從腳底升起,毒霧瞬間被颳得無影無蹤。

“真是幸運,正好有風系的能力,但這裡已經被我佈下靈能迷鎖,不照亮整個空間,你們永遠也出不去,勝利者還是我,哈哈哈哈……”

勞倫打了個響指。

羅德腰間的靈燈忽然大放光芒,強烈的明光如花般綻放,將整個倉庫照得纖毫畢現。

也照亮了巴斯。

他就在斜右方的一個木棚上,蒼白的臉上神情呆滯,嘴巴大張著。

空氣中傳來一聲怪異的響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巴斯怪叫一聲,從木棚上滾下來,他的眼角,嘴角都流出黑血來,一大團汙泥樣的東西從口中嘔出,掉在地上。

“你……你竟敢……嘔……屍蠅,殺了他們!”

汙泥迅速灘開,密密麻麻的蒼蠅從其中鑽出,它們有巨大的綠頭和灌膿發黃的尾部,黑色的短毛覆滿全身,像黑雲一樣向他們撲來。

但是,勞倫額頭一亮,一道赤紅的光線射出,瞬間洞穿了黑雲。

他輕輕晃動頭部,紅光掃射全場,精準地將所有巨蠅燒成了灰。

一旁的羅德都看傻了,特別是最後的鐳射,又像二郎神,又像奧特曼。

原來火種的能力都是這樣的嗎?

他有些激動又有些害怕,又很想吐槽。

但巴斯卻沒有那麼好心情,他看見勞倫把額頭對準他,頓時驚叫一聲,高舉雙手大喊道:“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灰貓阿萊最後一天給我送了一個箱子,說是黑祭司讓我辦的,我什麼也不知道,把箱子放在指定地點,我就走了。”

“還有,還有,十六日那天,是我的上線黑屍通知我逃跑的,他幫我辦好了一切,幻影符咒也是他給我……”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忽然看見勞倫偏了一下頭,似要和身邊的少年講話,立刻跳了起來,一掌拍在胸口。

只聽一聲爆響,他一下子分成了數十個影子向四面八方跑去,他大笑的聲音也從四面八方傳來。

“哈哈哈!愚蠢的灰狗!還是讓我跑了吧?你們畢竟智力不足,如果是我,根本不會有那麼多廢話……”

羅德看見勞倫微微皺起了眉,他輕輕敲了敲太陽穴,眼中似有靈光閃過。

他環視全場,但似乎並沒有找到真身。

“哈哈哈,這是高階靈能符咒,你的靈視不夠!不可能看見我!”

噗!

一道赤紅射線擊中了幻影,但幻影不僅沒有被消滅,反而分裂成了兩個。

“哈哈哈哈哈,沒用的,灰狗,你的傲慢葬送了你,我在這裡把你和那個雜種殺了之後,就會坐上車隊離開王城,你們的聖火要熄了!光明只是短暫!黑暗才是永恆!你們這浮誇的光,怎麼能理解黑的深邃?”

一個黑色的頭蓋骨不知從哪裡扔了過來,它落在地上的一瞬間,迷霧就覆蓋了羅德的雙眼。

他好像來到一個純白的空間,四周是流淌的迷霧,身邊的勞倫不見了,他只能聽見巴斯的謾罵。

“狗雜種,浪費老子這麼多禁忌物,我要從你們身上彌補回來!嘿嘿,我可以先嚐嘗那個小雜種的腦漿,一定非常鮮嫩……”

謾罵聲持續不斷,而迷霧中也有各種各樣的影子飛逝而過。

羅德心知不妙,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雙眼,同時喚醒靈能。

當那股奇異的能量在靈魂深處被喚醒時,羅德感覺到了一點涼意,像夏天的薄冰。

涼意迅速集中在了眉心,輕輕叩動眉關三次後,靈魂之眼開啟。

一瞬間,整個世界不再迷茫,它變得光怪陸離,無數的飄帶,光點,斑斕的色塊,雜亂地堆砌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繚亂。

但若細細分辨,又似乎有跡可循。

羅德雖然不具備完全閱讀它的能力,但也能大致分辨出其中的異樣。

很快,他注意到一團黑色霧光從一條飄帶中升起。

與周圍的色彩不同,它是一個完整的集合,與外部世界有一定隔絕,像一個獨立的靈魂。

但人類沒有黑色的靈魂。

這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羅德抬起槍,瞄準了那團黑色霧光,深一口氣,分心二用。

一團新的靈能在掌心中聚集,在羅德的操縱下向槍托內灌壓,槍管後槽上的靈壓計迅速上升。

當它到達頂端時,巨大的靈光閃起,一道純白色的射線激射而出,如同鐳射一般瞬間命中了那團黑色霧光。

耳邊傳來奇怪的嘶鳴聲,那團黑光如同破了的氣球一樣迅速漏氣,黑色的光點四散飄飛,融入這斑斕的世界中。

但卻有一部分黑點向他飛來,沒入他的身體。

還沒弄清這時怎麼回事,耳邊同時傳來兩聲“咦”,羅德感到彷彿有兩道目光轉向了他。

但他卻看不到他們。

“小雜種運氣真好,一會我先扒你的皮,撕你的肉,喝你的血……”

謾罵聲一下子轉向了他。

“羅德,你能看到那些死魂靈?”勞倫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

羅德有些緊張地答道:“我看見了一個……你在哪?我看不見你。”

“別慌,這裡被拖入了靈界,他有一些禁忌物的幫助,我暫時抓不到他。”

“那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嗎?”

勞倫的聲音依然平靜而淡漠,帶著醇厚的嗓音,讓他安心了不少。

“我會繼續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可以嘗試尋找一下靈鎖,如果能將它打破,我們就會迴歸正常世界。”

“注意,不要攻擊體型龐大的靈體,渡鴉不能造成傷害,反而會激怒它們。”

“我明白了,靈鎖是什麼樣的?”羅德大聲詢問,但勞倫沒有再回復。

羅德有些忐忑,感覺局勢似乎不像他說得那麼好。

要趕緊找到靈鎖,不然萬一翻車了就糟了。

羅德心底有些埋怨勞倫,明明巨大優勢,非要浪,好好地把他制服抓回去不好嗎?再叫幾個同伴過來,搜查一下他的藏身點,這事不就完了嗎?

真是一點也不穩健。

不像我,從來不翻車。

雖然心底在吐槽,但羅德還是迅速集中精力在尋找。

靈魂之眼的視角下,這怪異的世界讓人眼花繚亂,他好像漂浮在虛空中,腳下完全沒有實感,沒有上下左右,也沒有距離。

雜亂的色彩胡亂地堆砌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有沒有鎖。

不過,在尋找的過程中,羅德又發現了不少泛著黑光的死魂靈。

這些東西特別顯眼,它們常常從各種顏色的飄帶中浮現出來,又慢又呆,一槍就能打爆,像打氣球一般,很爽。

羅德一連打爆了四個死魂靈,同時也看到了一個像用教堂的彩色玻璃拼成的巨人。

他明智地沒有打擾它,繞過了這個龐然大物。

——它正在憤怒地踩地,五顏六色的光點正從它腳下飛出。

忽然,一個虛無的影子從眼前掠過,耳邊的謾罵聲突然變得十分清晰。

“自不量力的小雜種,你想來找你爺爺?我告訴你,你這種有一點靈視就目中無人的垃圾我見得多了,他們高傲的頭顱最終都被我踩在汙泥……”

謾罵聲漸漸有了方向感,羅德循著感覺走去,很快在一大團冰淇淋一般的絮狀物後發現了一個靈體。

那是一團發亮的人形光霧,有一半已經變成了深沉的黑色,數不清的黑色小點在光霧裡的脈絡中流轉。

“你要是能找到我的真身,老子把王城下水道里的大糞都吃了……”

謾罵還在繼續,霧氣在沸騰,顯示他激動的情緒。

但他似乎沒有看到自己,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這是他的真身嗎?

羅德將槍口對準他,靈能迅速灌注了進去,靈壓計一衝到頂,巨大的閃光爆出,激射而出的白線瞬間打穿了他的頭。

謾罵聲戛然而止。

下一瞬間,羅德感到視線開闊了許多,一轉眼就看到了勞倫。

他就在不遠處,正在與四個玻璃巨人戰鬥,全身光霧沸騰,強大的靈光在他身周閃爍。

但隨著這個人形光霧的消散,玻璃巨人也迅速崩解成無數的彩色碎片散落下來。

勞倫錯愕的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羅德。

這時,世界也出現了奇異的改變,雜亂的光斑少了許多,實體物質的輪廓也出現了。

羅德關掉靈魂之眼,發現他已經回到了倉庫,正站在原地。

巴斯在他左前方,半跪在地上,腦袋少了一半,鮮血和腦漿灑了一地。

一道較粗且有其它顏色的黑線從屍身上飛出,沒入羅德的身體。

同時,眼底閃現出了一行細小的文字。

已經擺脫了純文盲的他勉強可以辯認出來。

【被汙染的索提爾·雷德的靈魂】

羅德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看見勞倫飛身過來,抬起手杖,指向了他的咽喉,語氣依然平靜淡漠,但卻有了一點點微寒。

“你為什麼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