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瞬間淹沒了一切。

羅德閉著眼睛,用手擋在眼前,也不能完全阻止強光穿透眼皮。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強光落下時,所有怪物都化成了飛灰,空氣變得明亮,天空寬敞了不少,環境不再壓抑,陰影和異象也消失不見。

十一個身穿青色鬥逢的人站在眼前。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女性。

眉清目秀,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青色的鬥逢下是一套奇特的、由青白兩色組成的長袍,領口處有一個異常顯眼的三重火焰標誌。

“別害怕。”

她輕聲說,嗓聲柔軟而又清麗,像幽谷的雲雀。

話音出口一瞬間,羅德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沒有了——他能聽懂她說的每一個字,但卻無法理解她的語言。

“你安全了。”

少女身周的同伴分散開來,開始勘察和清理現場。

有兩人向他走來。

羅德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了心態。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以遇難者的身份矇混過去。

只要他們不起疑心,一切都還有轉機。

從好的方面來想,他也不一定是兇手,一個紋身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也許是巧合呢?

也許那隻手的主人根本就不是兇手呢?

可能性很多,不一定總是向最壞的方向發展。

思緒一定,羅德不再惶恐,靜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向他走來的兩人中,一個是魁梧的白髮男人,一個是長髮齊腰的小姐姐。

白髮男走到他面前,掏出一顆微微泛著紅光的石頭放在他眼前,冷淡地說:“說話。”

“啊?”羅德不明所以,“說什麼?”

但男人已經收起了石頭。

“沒有腐化痕跡,沒有靈能失控。”

他似乎在檢查他的狀態,另一個小姐姐則蹲下來,柔軟的小手在他身上摸索,似乎在是檢查他的身體,柔聲說:

“放鬆,別緊張,守護者大人來了,一切都沒問題的。”

“嗯……這團軟軟的是什麼?一個長毛的球?挺可愛的,它一定是你的心愛之物吧?”

羅德有些所不知所措,好在摸索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小姐姐的手很快,不過片刻便已把他翻了個底朝天,每一個角落都搜得乾乾淨淨。

“這安檢真厲害。”羅德心想,“我的世界裡怎麼沒有。”

又想:“她怎麼像沒看見我手背上的圖案似的?”

小姐姐站起來,輕輕挽住他的臂彎,微笑著說:“走兩步。”

羅德感到莫名其妙,我瘸了?

除了那個跟牙疼一般纏著他的頭痛之外,我沒感覺到不對啊?

在小姐姐的幫扶下走了兩步後,她微笑著說:“沒事了,你很健康。”

羅德呆呆地答應了一聲,忽然又有些憂愁,這些人如此奇特,不知道他這個三無產品能不能適應未來的生活?

抬眼望去,現場的人都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迅速收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並用一塊青色的石頭觸碰每一具屍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德感覺觸碰了之後,躁動的屍體好像安靜了下來。

“那是解咒石。”

小姐姐善解人意地向他解釋。

“它能解除活屍化詛咒,幫助他們的靈安息,請不要悲傷,他們會回到火的懷抱。”

羅德心中一凜。

難道是我踩了那個詭異符號的原因嗎?

他又看到一個人走到屍堆中的那盞燈前,小心翼翼地鬆開緊握燈環的屍體的手,輕輕開啟燈的頂蓋,將一些紅色粉末倒了進去。

一剎間,燈變得更加明亮了,燈內的火苗穩定了下來,看上去不再隨時要熄滅了。

小姐姐微笑著說:“太好了,火沒有被汙染,只是燃素不夠了。”

羅德心中一動,他們沒有立刻懷疑我,但我不能無動於衷,不然會顯得非常可疑。

他趕忙說:“這個……呃……”遲疑了一下,換了一個更加穩妥的說辭,“你們最好不要破壞現場,也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小姐姐微笑道:“別擔心,已經有人復刻記錄下來。”

向他眨眨眼,示意就是她身旁的白髮魁梧男。

羅德看了他一眼,發現白髮男正緊盯著自己,他身前有一隻長長的炭筆,正漂浮在半空中,自行在黃色草紙上快速划動。

小姐姐笑道:“你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同伴的死亡似乎對你沒有太大的影響,你很堅強呢,這種型別的男孩子我最喜歡了。”

她放開羅德的手,腳步輕快地走開。

“我叫阿蘿,金沃斯的二級醫師,很高興能幫助到你。”

魁梧男走了上來,冷漠地說:“請完整複述事件前後經歷,尤其是遇難前後,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我們要根據這些尋找潛藏的末日信徒。”

來了!

羅德心中一緊。

“我……”

他遲疑了一下,看到魁梧男冰冷的眼神,換了一種更穩妥的說法。

“我記不清了。”

這是一個萬能回答,編造一個謊言需要無數的細節,一個細節被識破,整個謊言都會被戳穿。

更何況,他不知道這裡的人有什麼手段。

魁梧男眯起了眼。

“為什麼記不清?”

“我,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到處都屍體……我的頭好痛,我好像被打傷了,也許這才導致的失憶……”

這番話說得非常到位,全程都是模糊不清的個人感觀情緒,簡直就是知名犯罪分子張三的完美脫罪供詞。

而事實也確是如此,他只是換了一個方向描述。

但魁梧男不為所動,冷淡地說。

“我在現場發現了一份奇怪的血跡,它被燒成了灰,時間就在我們到來之前,你能解釋一下嗎?”

羅德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都燒成灰了你也能找出痕跡來?你是骨折老人傑洛特嗎?

嘩啦。

魁梧男身旁的黃色草紙翻了一頁,懸浮在空中的炭筆繼續瘋狂書寫。

羅德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發現那一頁的背面也寫滿了字。

但他是文盲,一個都不認識。

草。

“我,我記不清了,我當時太害怕了……”羅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貿然說出那怪異的符號以及其間發生的事情。

這實在難以解釋,他也沒有特別的證據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魁梧男沒有再說話,又寫了數十頁之後,轉身離去。

羅德忐忑不安地看著他的背影。

過關了嗎?

顯然沒有。

又有兩人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站他身側,監視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羅德的心沉了下去。

另一邊,魁梧男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迴避他。

“……復刻完畢,所有資訊都已記錄。”

“遷移隊全軍覆沒,提燈者戰死,唯一的倖存者就是他。”

“貨物沒有損失,現場有未知指向的儀軌,未知來源的活屍詛咒,部分證據被毀滅,死因未知。”

“……我認為,倖存者嫌疑極大,應交由內務裁決所,進行特別審查。”

青白長袍的少女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

一旁的醫師阿蘿捂著小嘴,語氣中有些難以置信。

“不是吧?白狼,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感覺他不像是壞人。”

魁梧男白狼冷漠的眼光掃向她。

“阿蘿,永遠不要用感覺判斷一個人,整件事情有太多可疑之處,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卻自稱失憶,很可能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試圖矇騙我們,實施某種可怕的陰謀,以達成他心懷叵測的目的。”

“可是,進了內務裁決所,他可能就……”

白狼聲音變得低沉,“沒辦法,有些事情難以避免。”

空氣一時變得沉默。

羅德的心也掉進了冰窟裡,有一種才出虎穴又入狼洞的糟糕感。

你們這也太嚴格了……我就這麼一點點嫌疑,也要被這樣揣測,送進那啥裁決所嗎?

這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好地方,多半就是類似於渣滓洞古拉格的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機構。

那特別審查聽上去更加邪惡,不說他隱藏著的秘密,從他們的反應來看,這多半審完了,人不死也廢了。

怎麼辦?

正著急時,青白長袍的少女說話了。

“還有別的可能嗎?”

白狼答道:“沒有。”

青白長袍的少女沉默了幾秒,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說:“好吧,那就……”

啪,身後兩人的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羅德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了被警察叔叔逮捕帶走的形象。

“不!等一下!”

羅德急中生智,想到了他的特長,大喊一聲。

“我還有話說。”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羅德心臟瘋狂搏動,強烈的緊張感幾乎讓他窒息。

他這是在賭博。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白狼冷漠地道:“有什麼話去和處刑者……”

但青白長袍的少女打斷了他:“讓他說吧。”

羅德大喊道:“我要和你說,單獨!”

白狼語氣中稍有不耐:“把他帶走……”

但少女又一次打斷了他:“好。”

她向外走了幾步,站在一個相對空曠的位置。

羅德則被身後的兩人押了過去。

強烈的緊張並沒有打斷他如福爾摩斯一般縝密的思維,他剛才就敏銳地觀察到,這個穿著青白長袍、領口處有一個三重火焰標誌的少女,就是這群人的首領。

她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在這種世界,年紀不能衡量一切。

也許她天賦異稟,也許她爹幫她完成了前三十年的積累,再也許她家族幫她完成了前三百年的奮鬥。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在她的意志可以改變他的命運。

那麼,只要能說服她,就可以避免被送進審訊機構接受慘無人道的審訊的悲慘命運。

而他,正好有特殊的說服技巧。

不久前才學會的。

身後兩人放開了他,微微欠身,隨即離去。

少女淺色的眸子看著他,輕聲說:“你說吧。”

羅德深吸口氣,平復突然而來的緊張心情,沉聲說:“你看我的眼睛。”

少女身上浮現出淺紅的光,長袍上有火焰的紋路流轉,領口處的火焰標誌開始燃燒,不遠處的人都作出了警戒姿態。

隨後,她看向他的眸子。

羅德問:“裡面有什麼?”

少女看了幾秒,沒有發現異樣,問:“有什麼?”

羅德用他有史以來最低沉的聲音說。

“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