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

禁忌武裝。

巨大的真銀之環下,一個白袍人狂奔而來,大喊道:“首領!出大事了!”

銀色的祭壇上,一個被銀光包裹的身影勐地轉過身來。

“你說什麼?”

——

當羅德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回到了他在地下城的房間。

回想起最後一刻,他勐地跳起來,隨手拿起一件長袍套在身上,狂衝出門。

外面大廳中,正在排隊接受淨化的戰士都回過頭來。

奧哈拉驚道:“指揮官大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羅德不答,腳下靈能發力,沿著牆壁直跳上去。

奧哈拉喊道:“指揮官大人,您到哪去?”

沒有回答,人已不見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安娜貝遲疑道:“他裡面怎麼好像是空的?”

正在研究從繁星鎮中帶回來的遺物的米娜橫了她一眼:“想男人想瘋了?要不要姐幫你一下?”

安娜貝頓時漲紅了臉,怒道:“你來呀,當我怕你!”

“呵呵,你說的。”

“來呀!”

“走啊!”

“來呀!”

……

奧哈拉把目光移向貝奧伍德,後者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

——

羅德連提燈都沒有帶,直接闖入了黑霧之中。

全力爆發之下,不過片刻,他就踏進了繁星鎮,回到了他剛才爆炸的點。

所有的怪物都消失了,連灰盡都沒有留下。

建築沒有任何變化,一千五百年前的廣場,水池,噴泉,路燈,有一些被撞毀,但依然存在,

身穿白袍的梅菲斯正站在中央,她的身影在古老的城鎮中,暗澹的黑霧下,就像一個不存在的白色幽靈。

《輪迴樂園》

羅德勐地一怔,大喊道:“梅菲斯!”

她沒有動,但有輕微的風吹過,她的長袍在搖動,證明她是一個實體。

這……這是怎麼回事?爆發的虛空吞噬了怪物,為什麼沒有吞噬她?

羅德想起對她的預言,又喊道:“梅菲斯!你在嗎?”

梅菲斯動了一下,彷佛才從某種恍忽的狀態回過神來。

“是羅德啊……”

羅德心中一喜,還會說話,那就不是怪物,喊道:“梅菲斯,你怎麼了?你……怎麼活下來的?虛空沒有吞噬你嗎?”

梅菲斯沒有轉身,她的聲音很輕,沒有聲調,像情緒燃盡後的飛灰。

“那奇怪的空洞能量繞開了我,所有的怪物都掉進去了……但我沒有,為什麼,我連死也不行?”

羅德悚然一驚,喊道:“梅菲斯!你為什麼要自殺?活著不好嗎?雖然世界是黑暗的,但也有光明節這樣的日子啊!我們在黑暗中守候光明,且終見光明,難道不好嗎?”

梅菲斯低下頭。

“不……我沒有光明。”

“怎麼沒有?”

羅德急切地喊道:

“我不是答應你了嗎?只要在我這裡,我就管你,你不會受到區別對待,沒有人能傷害你。”

“你別看我現在什麼也不是,這裡也什麼沒有,馬上,繁星鎮就要回歸人類領土了,當我點燃鎮上的火,就會有數不清的居民過來,這裡會是一個新的人類聚居點,一個堪比王城上城區的天堂,一個充滿幸福快樂歡聲笑語沒有歧視偏見仇恨的應許之地。”

“而我也會成為特羅裡安的新一代支柱,我說過的,你的枷鎖我會幫你砸斷,相信我好嗎?”

梅菲斯輕聲說:“沒用的,一切都是謊言,每個人看到我的真面目時,愛慕都會變成仇恨,熱情變成恐懼,迷戀變成憎惡,崇拜變成鄙夷,從沒有例外,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一個怪物……”

羅德喊道:“不,你不是!我就是那個例外!我的愛慕就是愛慕,熱情就是熱情,迷戀就是迷戀,崇拜就是崇拜,不會因為你的外表改變而改變,快回來吧,我們是最好的搭檔,我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作戰計劃……”

梅菲斯聲音中帶了一絲嘲諷。

“……是嗎?”

嗤的一聲,腐敗的黑色物質從她背後的長袍中穿出,像樹枝一般延展,形成一雙凋零的翅膀,粘稠、灰白、彷佛腦漿混合物的液體從枯枝中滲透,滴落。

寒氣從她身上散發,將液體凝固成了一種更噁心的灰白物質。

羅德沒忍住退了一步,但理智立刻將他的腳凍在地上,柔聲說道。

“你的詛咒失控了?放心,沒事的,我……”

梅菲斯轉過身,一張遠比藥婆更加醜惡的相貌映入眼簾,她深刻的皺紋上滿是膿腫和腐敗,爛肉和血水形成的坑窪遍佈臉頰,下頜已經爛穿了,發黑的舌頭拖在脖子前,她已經不像一個人了,而像一個女妖。

“看。”

梅菲斯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醜惡但真誠笑容,像失去了一切束縛。

“這就是我現在的模樣,所有的詛咒都失控後的模樣……”

羅德強忍住恐懼感和噁心感,喊道:“我會解除它們的!”

梅菲斯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開心。

“很抱歉,那個絕美的我也是詛咒,你拯救了我,也不會得到一個美人。”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羅德想都沒想,立刻喊道:“不,不論你美或醜,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的承諾永遠不……”

梅菲斯打斷了他的話。

“吻我。”

她張開手,銀白的眼眸彎彎的,似有計謀得逞的狡黠,但眼神深處卻是濃重的悲哀。

膿液和血水從她臉上滴落,發黑的舌頭在空氣中顫動,腐爛的嘴唇只想讓人嘔吐。

但羅德卻沒半刻猶豫,一步飛躍,將她抱在了懷中,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吻上了她的嘴唇。

人性在這一刻瘋狂下降,羅德攢了這麼久,總人性也不過八十幾萬,只眨眼之間就已經掉了十多萬。

懷中的軀體一動,想要掙開,但羅德手上一緊,牢牢抱住了她。

深深的擁吻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懷中的軀體從僵硬漸漸變得柔軟,刺目的白光從她身上升起,閃爍的光霧將他們淹沒,黑霧不知什麼時候退開了數千碼,露出高闊的天空和小鎮的全貌。

不知什麼時候,梅菲斯的雙手也懷抱住了羅德的背,她的氣息溫潤,嘴唇溼軟,詛咒散盡,她變成了人。

但她又不是以前的那個絕美的梅菲斯,而是一個相當普通的女孩,面板不算滑嫩,膚色不算潔白,眼眸變成了灰褐色,銀髮變成了黑髮,臉頰上有一些雀斑,容貌變得平凡,只有一點女孩的秀氣,就像平民家的女兒。

她不再有女神般的絕美,但羅德並不在意,甚至手又不受控制的向下摸去。

但這一次,梅菲斯並沒有阻止,反而踮起了腳尖。

羅德感受到了她的弧線和溫度,但他沒有進一步行動,反而放開了她。

梅菲斯臉上微紅,眼裡似有水波,只看著羅德。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冷哼,數十個身穿白袍、胸口印有銀色圓環的人從天而降,將他們團團圍住,長長的銀製三叉戟直指著他們。

“梅菲斯!”

為首的一個獨眼龍冷漠而警惕地說。

“誰允許你擅自解開封印詛咒?”

梅菲斯沒有回答,也沒有理會,就像沒聽到一般,只看著羅德。

獨眼龍厲喝一聲:“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要採取強制措施了!”

白袍人集體前踏一步,銀製三叉戟上白光旋轉,強大的靈能波動從中散發出來。

羅德轉過身,笑道:“別激動,是我解的。”

獨眼龍語氣放緩,向羅德微微欠身。

“王之手閣下,梅菲斯是最高階的禁忌者,有關她的事務是王城最高等級的警戒,雖然她的使用權在您,但她的管轄權依然在白銀誓約。”

羅德笑道:“如您所說,我怎麼使用她,您也管不著吧?”

獨眼龍臉色一沉,但語氣依然恭謹。

“羅德大人,白銀誓約是由第一防長大林閣下和大主教荷魯斯直接管轄的,您的許可權並不能超過他們,請您放開她,我們要將她帶回白銀誓約,她必須為她的行為付出沉重代價。”

羅德冷冷地道:“我不同意。”

獨眼龍上前一步,語氣轉寒。

“那就對不起了,羅德大人。”

羅德皺眉道:“獨眼龍,你的眼神不好使嗎?你不知道大林閣下和荷魯斯都是我的靠山嗎?你來的時候沒看到這個城鎮已經被清空了嗎?遠征開拓已經取得巨大成功,我馬上就會成為王城的新貴,將來必定躋身特羅裡安的最高層,想想得罪我的後果。”

獨眼龍沉默了幾秒鐘,但他並沒有為羅德的恐嚇所喝止。

“對不起,羅德大人,職責所在。”

他手持三叉戟,大步上前。

羅德冷笑道:“我看你們怎麼帶走她?”

轉身擋在梅菲斯身前,與獨眼龍正面對峙。

雙方一時僵持住了,白袍人無法越過羅德帶走梅菲斯,也不敢輕易對他動手。

就在此時,梅菲斯卻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輕聲說道:“卡卡,帶我走吧。”

獨眼龍一揮手:“帶走!”

羅德急道:“梅菲斯,你……”

梅菲斯轉過身,微笑道:“別擔心,我只是回去重組詛咒,當封裝完畢,我會回來的。”

喀察數聲,白袍人飛躍而來,數十根銀戟架住她的脖子,雙手,雙腳。

羅德怒道:“放開,獨眼龍,你給我好好對待她,不許搞什麼懲罰虐待,不然你們走不了!我說的!”

獨眼龍欠身道:“如您所願,羅德大人。”

一揮手:“放開!”

銀戟放下,獨眼龍恭謹地說:“羅德大人,請放心,我們不會惡意傷害她的。”

羅德心中長嘆一聲,只能讓開了路。

“走吧。”

獨眼龍長鬆一口氣,立刻一揮手:“走。”

眾人擁著梅菲斯,騰空而起,迅速消失在視線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