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面上,已經涕淚縱橫。

他知道,辭官這件事對於儒家到底意味著什麼。

朝堂上再無一個說得上話的儒家官員,又如何實現儒家‘大同’的政治理想?又如何實行分封改制?

曾經的希望扶蘇公子,如今與儒家業已摔玉斷義,儒家....

在這一代,將沒有任何希望。

扶蘇眼簾低垂,沉默不語。

辭官...對於淳于越來說已經是極好了。

即便淳于越不請辭,今日退朝後,他也要面見父皇,將淳于越罷官。

昨日之事後,扶蘇已經在心中作出權衡,相比較這虛偽的儒家,大秦神糧的意義要重要的多。

“李叔,爽嗎?”

柳白笑眯眯得看向李斯,言語之中竟有些輕浮。

分明是有些不合時宜,但對比此刻李斯的心境,反倒是最為恰當。

儒法之爭已久,身為如今大秦朝堂的法家代表人物李斯,對於儒家看得極為不過眼。

甚至在之前,儒家還有擁立扶蘇成為大秦二世皇帝,繼而實行‘儒政分封’的念頭。

現在淳于越罷官,就等於朝堂上儒家勢力再不成氣候,李斯心中的這口氣,終於長長吐出了。

“你好歹也是當朝左丞,如此輕佻,成何體統!”

李斯雖是板著臉‘教訓’柳白,但眼底的那一抹笑意,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柳白嘿嘿一笑,便是不再多言。

他柳白...什麼時候符合過體統啊!

“允。”

始皇陛下冷冷吐出一個字,竟是連挽留的程式都懶得走了。

淳于越窺伺大秦神糧,本就該死。

而在朝堂上先辭官,而後再‘默默無聞’得死去,也算是體面一些了。

“多謝陛下!”

在聽到始皇陛下的應允之後,淳于越瞬間悲從中來,憤恨得看向柳白。

他本是齊國的博士,大秦滅六國後,便是轉換門路,不惜廣收門徒得束脩,才敲開了大秦朝堂的門。

到後來,他教導了扶蘇公子,終於找到了儒家的希望。

可是柳白....

就是因為這個柳白,讓他們師生離德!

也是這個柳白,殺了他志同道合的老友!

淳于越心中暗暗發誓,辭官回去之後,一定要在府中撰寫書籍,將柳白的大惡記錄下來,待到柳白失勢之時,昭告天下,讓天下人明白這大秦首惡到底是多麼不堪!

儒生的報復手段,大多如此。譬如孔夫子,不也是經常罵陽貨嗎?

淳于越得到允旨之後,便是緩緩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

“誒?淳于博士辭官了,還要在朝堂上竊聽我大秦國事機密嗎?”

就在此時,一道驚疑聲響起。

六公子嬴徹像是看到了傻子一般,分明是吐槽,但是聲音又清晰得讓所有人都聽見。

就這麼一句話,讓朝堂群臣皆是竊笑不已!

果然是大秦左丞柳相的學生啊,就連落井下石都是一脈相承。

這一句話說出,幾乎就是把淳于越的臉皮踩在地上摩擦了。

就連高臺之上站在始皇陛下身邊的頓若,此刻都是低下了腦袋。

畢竟這是在朝堂之上,他這個陛下近前內侍要是笑出聲的話,場面不太好看。

至於方才還在心中對著柳白放狠話的淳于越,此刻的臉頰已經漲成豬肝色了。

這種看似無意的羞辱,比當著他面罵娘還要讓人痛苦!

偏偏...

說這話的人是大秦公子,說的這話也有些許道理!

這事兒做的不地道,但確實合乎規矩啊!

淳于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後...也毫無辦法。

“陛下,淳于越乃是一介白身,不便再呆在朝堂之上,臣...告退!”

淳于越氣得連自稱都忘記改了。

現在他才想起自己那學生扶蘇有多好,跟這位公子徹對比起來,簡直就是朝堂上的聖人。

“允,”

“旨,禁衛相送淳于越出宮門。”

始皇陛下語氣平淡得同意了這個請求,而後目光看了一眼嬴徹,以示警告。

“多謝陛下!”

淳于越恨不得現在有三條腿趕緊跑!

這顏面已經掃地了,他真不想再出笑話了。

豈料,

當淳于越經過嬴徹身側之時,聽到一句嘟囔的聲音:“都白身了,還臣啊臣啊的,心裡一點逼數沒有。”

這句話只有他淳于越聽到,當即便是氣血上湧,連步子都快踏不出去了。

也幸好身旁有禁衛,果斷出手,

強有力的手掌托住淳于越朝著殿外走去。

說是‘扶’,但這場面落在朝堂群臣的眼中,反倒成了‘架’!

朝堂群臣皆是忍俊不禁,沒有人對淳于越有絲毫憐憫。

這老賊在朝堂之時便是多有狂言,與諸多官員的關係也稱不上什麼和睦,再加上昨日朝堂上‘神糧’一事....

武將憐惜錦衣衛,想踹死這個淳于越。

文官想著神糧對大秦之政的幫扶,也想踹死淳于越。

朝堂公敵四個字,淳于越詮釋得十分到位。

柳白嘴角略微勾起。

既然是公敵嘛...當然要弄死,大家才痛快不是?

....

退朝之後,柳白倒是沒有急著走,反倒是留了兩步,走在王翦的身側。

“老將軍,玄甲軍的剩餘三百甲昨天已經造出來了,現在運送前往焉支山。”

柳白笑眯眯得開口說道。

“與老夫說這些作甚?”

王翦略微皺眉,一副‘老夫年事已高,不管這些了’的模樣。

柳白依舊是笑:“千騎重甲,以韓信那小子的性格,不可能安穩呆在焉支山。”

“到時候有什麼動作,不還得是通武侯擦屁股...嗯...配合嗎?”

“小子想請老將軍修書一封,關照關照。”

說到這裡,王翦微微一怔,看向柳白,眼神之中多了些東西:“柳白,你為將不行,但是這養將之術,確實朝堂獨步!”

“罷了,老夫幫你!”

如今自己的兒子王賁就在代郡,掌管虎賁營。

柳白的意思,赫然是要堂堂徹侯策應韓信的軍事行動。

在軍伍之中,這種事簡直是不可能的。

但柳白厚著臉皮相求,實屬不易!

能對一個剛剛冒頭的小將關照至此,這柳白當真是盡了一切力量為韓信鋪路了。

“那小子多謝老將軍了。”

柳白喜笑顏開,趕緊行禮

他也怕呀!

雖說韓信這小子是兵仙,但這時候還沒經過歷練,萬一折損了...他柳白能心疼死!

通武侯王賁雖然莽了點,但在戰事上乃是大秦一流名將,有王賁策應,放心多了!

王翦‘哼’了一聲,而後便是趕緊離開。

他感覺柳白這小子‘用’他‘用’得有點‘順手’。

“柳相,懷真初入咸陽,此乃第一封奏疏,勞煩柳相帶回府中過目。”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響起。

柳白回眸一看,赫然是‘原三川郡守’,號稱‘三川一柱’的新晉御史大夫,

趙懷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