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得更加猛烈,夾著雪碴子,扎到人臉上生疼。

遠處的火光被風吹的搖曳生姿,猶如舞動的美人,然頃刻間客棧坍塌,火星四濺,把夜空燒得火紅。

柳雲湘跑得急,沒有穿大氅,此刻冷得瑟瑟發抖。肩上架著一把彎刀,刀刃抵著肌膚,隨時可能被它割破喉嚨喪命。

而身後的土匪,似乎比她更慌更懼,呼吸聲很重,抓著刀的手也在顫。

稍稍一動,刀刃還是割破的面板。

溫熱的血流下來,柳雲湘整個人繃得更緊,而懷裡的小丫頭許是被這氣氛感染,不安的扭動著身子,小手緊抓著柳雲湘的衣襟。

此刻她揹著光,而不遠處那些官兵迎著光,但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個個佇立著,在風雪中巋然不動。

雙方對峙著,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在一瞬間。

雪突然揚起來,柳雲湘迷了眼,待她再睜開,只見一支利箭破空而來,不及反應,身後的土匪倒地。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支箭正中土匪腦門。

“殺了這兩個女人……”

領頭的土匪話還沒說完,胸口中了一箭,當即斃命。

隨即那些官兵衝過來,迅速將剩下的土匪解決掉了。

背後的客棧還在燒,四下都是屍體,幾十條人命……

柳雲湘呼吸很重,雙腿如灌了鉛邁不動。

“哇哇……”

懷裡的行意哭了,嘹亮的哭聲,瞬間把所有人的心魂喚了回來。

柳雲湘下意識抬頭,但見那些官兵分開一條路,一人自高頭大馬上下來,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先是模糊的一團,接著看到高大的身影,接著看到那張臉。

火光太遠,這夜太黑,本該看不清的,但柳雲湘卻已在腦中將此人的面容描繪的清清楚楚。

這一刻,她緊繃的神經突然鬆弛,提著的心安穩的落下,那滯住的一口氣也緩緩出來。

“哇哇……”小丫頭哭得更急了,彷彿在找存在感。

因這哭聲,那人像是一下被定住了,許久才再次往前走。終於,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那一張曾俊美如玉,此刻淬著風霜,更具衝擊性的臉。

還有左臉那一道刀疤,讓這張臉帶著幾分陰狠。

柳雲湘嘴唇顫動,“嚴……”

“嚴郎!”

重明一襲白衣,猶如兔子一般,一下躥到了嚴暮的懷裡。

“嚴郎,我終於見到你了。”

“此一程,踏過千山萬水,只為與你相見。”

“嚴郎,你好狠的心啊!”

重明抱著嚴暮,哭得那叫一個悽婉,真真令聞者悲,見者憐。

柳雲湘:“……”

嚴暮:“……”

“嚴郎!”

重明摟住嚴暮脖子,踮腳就要往上湊,嚇得嚴暮趕緊推開他,還退後了一步,青著臉喝道:“你他娘發什麼瘋!”

這一推把重明推傻了,這一吼把重明吼得連哭都忘了,只怔怔的看著嚴暮,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的愛郎怎麼會這麼對他……

嚴暮繞過重明,跑到柳雲湘身前,一步的距離停下,然後定定看著她。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接著煩躁的罵了一句髒話,“老子的情緒都被他給打斷了,想說什麼來著,靠,我給忘了。”

柳雲湘情緒也堆積起來了,然後被重明給攪和的亂七八糟。

“呀呀。”

他倆人沒話說,但行意有話說,衝他們嚷了一聲。

嚴暮看向柳雲湘懷裡的行意,眼睛瞪大,“這……這小東西是你生的?”

柳雲湘神色一滯,剛要開口,乞丐從客棧那邊跑了過來。

“老七!”乞丐激動地要抱嚴暮。

“去去,別搗亂,老子見到你們這些閒雜人等一點都不開心。”嚴暮眼睛一直盯著行意,隨口把乞丐給打發了。

乞丐吭哧一聲,“真沒良心。”

嚴暮伸手戳行意小臉,小姑娘不高興的一把抓住他手指,接著往嘴裡放。

“嘿,她咬我。”

“她在長牙,抓什麼都咬。”

“一點也不疼。”

“廢話。”

“她怎麼這麼小。”

“剛……剛九個月而已。”

實際行意已經一週了,不過小姑娘生下來個頭就小,好像也有點笨笨的,一週了還不會走,也不會叫娘,說是九個月,還真沒人懷疑。

“你生的?”

“嗯。”

“我女兒?”

“……”

嚴暮聽不到柳雲湘回頭,抬頭看向她,“你他娘不會已經給她又找了一個爹吧?”

柳雲湘咬牙,“你分明知道,還廢什麼話!”

嚴暮被吼了一聲,反倒笑了,繼而自她懷裡抱過行意,一把舉起來,回頭衝那些官兵們喊道:“老子有女兒了!”

小行意踢蹬著兩條小腿,估計是因為被舉高高的,樂得咯咯笑不停。

有嚴暮領路,柳雲湘他們連夜進城,在驛館住下了。

柳雲湘一邊洗澡一邊嘆氣,隔壁屋裡,重明哭得別提多悽慘了,雖然知道他是瘋的,但這麼些日子相處想來,有時候她真把他當成婉兒了,那個滿口叫著她姐姐的婉兒,所以此刻有心疼有無奈。

洗完澡,穿上中衣出來,小行意已經在暖塌上睡著了。

門口有說話聲,柳雲湘走過去,藉著門縫看到嚴暮和乞丐在外面。

“柳氏生的是女兒,宮裡實在沒必要趕盡殺絕,而我們一路被追殺,幾次險象環生,只怕是有些人想挑撥你和朝廷的關係。”

嚴暮沉吟了片刻道:“這一年多,我們和北金幾次交戰,雖勝負都有,但北金與西越戰事一觸即發,兩邊應戰顯然有些耗不住了。這幾日,北金會派使者前往盛京和談,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盛京了。”

“你一回去,皇上定會奪了你的軍權。”

“我知道。”

乞丐嘆了口氣,“擺在你面前的每一步都很難。”

“難也要走。”

“可如今你有軟肋了。”

“……”

許久,嚴暮笑了笑,“她給我的生的是女兒,幸好。”

柳雲湘皺了一下眉頭,繼而長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了。

不多一會兒,嚴暮推門進來。

柳雲湘冷道:“嚴大人,深夜入我閨房,不合適吧?”

柳雲湘這態度讓嚴暮有些惱火,上前直接將她推到床上,“你帶著女兒千里迢迢來找我,分明是……”

“分明是我沒辦法!”柳雲湘嚷了一句,在嚴暮惱怒的目光下,別過頭去,“我若有辦法,一定離你遠遠的。”

嚴暮咬牙,“你都進過我嚴家的祖墳了,你活著死了都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