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娘子和張關氏一走,王婆子便呸了一聲:“蛇鼠一窩的玩意。”

秦想想渾不在意,朝紅袖招招手:“方才我如何調的料汁,你都記住了?”

紅袖點頭:“都記住了。”

“很好,那開始學煎豆腐吧。今晚食肆不賣扁食了,就賣煎豆腐和米飯。”

秦想想說著,又咳了起來。

眾人都擔憂地看著她,她揮揮手:“我沒事,藥都喝了,我這就回房去躺著。”

話說完,剛要抬腿回去,海叔進來道:“大娘子,外頭來了個媒人,說是要向紅袖提親的。”

紅袖吃了一驚:“向我提親?”

來的倒是個正經媒人,姓楊,穿紅著綠的,四十出頭,一張圓臉肥嘟嘟的,眼兒眯著,看起來很喜慶,此時正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紅袖:“果然是一個美人兒,怪不得那黃公事催了又催,非得讓老身速速來說媒呢。”

紅袖氣得臉都紅了,誰能想到那不要臉的黃公事剝走了大娘子三十貫錢,竟然還有臉惦記著她。

她冷著臉道:“我管他什麼黃公事綠公事,我不會答應的。”

楊媒人掩著帕兒嘻嘻笑:“小娘子莫要急著拒絕,這黃公事啊,雖然年紀大了一些,可到底是公門中人,這榮華富貴啊,還在後頭。黃公事可說了,若是娶得小娘子,定然讓小娘子雙手不沾陽春水,只管做官太太的。”

紅袖冷哼一聲:“不必了,你只管叫他死心。”

楊媒人哪有這般容易死心,仍舊鼓動著三寸不爛之舌:“這黃公事啊,是獨子,家中只有雙親,絕無旁的兄弟姐妹。最近啊,黃公事又置辦了新宅子、新傢俱,買了新僕人,什麼都是新的。小娘子嫁過去,只有享福的份。小娘子生得這般好,這骯髒不堪的腳店,小娘子竟是甘願在這裡洗這些汙糟不堪的東西嗎?”

見紅袖絲毫不為所動,她急了,壓低了聲音:“我可是聽說,黃公事在錢莊可還存了不少的錢呢!”

冷不丁地,從旁邊插進一道暗啞的聲音來:“這黃公事可真是有本事,不過區區一個小吏,竟然能掙下這般大的家業。”

楊媒人唬了一跳,朝秦想想看去,秦想想朝她笑了笑,酒渦兒沒顯露出來。

來之前黃公事當然特特吩咐過楊媒人,這紅袖小娘子的東家,可能不好對付。畢竟如此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放在簡陋的腳店裡,那可是一個活招牌。那些下賤的腳伕,娶不到這樣貌美的妻子,但也不能飽飽眼福不是?

楊媒人笑得,嘴巴都裂到了耳下:“都怪老身心急,竟是忘記秦店家了。”

她說著,將秦想想拉到一旁去,附著秦想想的耳朵道:“秦店家,這黃公事也吩咐了,若是此事成了,以後秦店家就不必買三十貫的鹽引錢,只需要買十貫就可以了。”

秦想想高熱沒退,連呼吸都覺得在冒熱氣:“那我還得謝謝黃公事的大恩大德了?”

楊媒人笑道:“那可不是。若是咱們兩家結成姻親,這以後秦店家,在公門中也算是有人了。以後受了欺負,黃公事可不得罩著秦店家哪。”

秦想想點頭:“倒是很划算的一門親事。”

楊媒人大喜:“秦店家如此想,可真是太好了……”

“我只說划算,又沒有答應。”秦想想笑眯眯的。

楊媒人一怔,臉上有些惱怒:“秦店家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秦想想往後退了幾步,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我這人什麼酒都不喜歡吃。王媽媽,送客!”

王婆子昂首挺胸的衝過來:“大門在那邊,請!”

楊媒人氣呼呼,一拂帕子,扭著身子出了門:“你們等著!”

添香氣極了:“那黃公事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模樣,淨想些好事!”她方才差點就想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紅袖神色擔憂:“大娘子,若是那黃公事因著此事來為難,可如何是好?”

秦想想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他要來挑事,就來罷。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方才灌了一碗藥,倒是有些困了。

王婆子也昂首道:“對,咱們又不是見不得人的身份,老爺雖不在京城,可還是個官。他總不能強搶罷。”

可還是個官又如何,秦家連宅子都沒有了。二娘子還被關在大理寺裡,他們一夥人躲在這破敗不堪的腳店裡,為了一口吃食苟活著。想起這些,添香就愁得食不下咽。

紅袖倒是適應得快:“添香,快快來幫我。”大娘子病了,她就得挑起重擔來。

王婆子尾隨著秦想想回房:“大娘子,這發高熱,得捂汗,來,老奴給您蓋被子。”

秦想想頭重腳輕,也就隨她去,倒在床上迷糊了一會,覺得有被子蓋在身上,便安然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臨睡前,模模糊糊的說著:“謝謝,王媽媽……”

王婆子連忙應道:“都是老奴應當做的。”

秦想想沒再發出動靜。

王婆子瞧著秦想想睡著了,才躡手躡腳的出去。

她先回房去看思萍。思萍的傷口都結痂了,但還昏睡不醒。這幾日王婆子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米湯灌進思萍嘴中。只喝米湯的思萍肉眼可見的瘦了。

“可憐的孩子。”王婆子自言自語地說著,順手將思萍蓋著的被子掖了掖。

忽地,她瞧見思萍的眼皮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來。

“思萍,你醒了!”王婆子欣喜若狂。

思萍茫然地看著王婆子,想出聲,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王婆子老淚縱橫:“孩子,你的舌頭被割了,再也說不了話。”

思萍的眼角便流出淚珠來。

王婆子抹著眼淚:“不過大娘子說了,無論如何,她都會養著你的。孩子,你還是有福的。”

思萍啊啊兩聲,滿眼希冀地看著王婆子。

王婆子竟是心領神會她的意思:“二娘子,二娘子還被關在大理寺……不過你放心,大娘子去看過二娘子了,二娘子安然無恙。”

思萍聞言,彷彿精疲力盡地閉上眼睛。

王婆子自言道:“是個有良心的孩子,都這般了還記掛著二娘子。”

春光苦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用晚食的時候。

今晚比起昨晚,要冷清許多。當高大腳領著好些兄弟們進門時,鬆了一口氣:“昨晚那些小娘子,可真是嚇人。”他雖然有偷香的賊心,但真遇上被家丁團團圍著的高門大戶家的小娘子時,膽子還是不壯的。

也總算能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

“這煎豆腐,很是下飯啊!”而且價格也很親民,煎豆腐雖然是素食,但晚上吃完不用再去做工,連米飯一起一份十文錢,也是很划算的。

高大腳的話還是說早了。

當他領著第二批兄弟過來時,水車巷子裡,又開始擠進了一輛輛紅帳香車。

進得秦家食肆的小娘子很興奮:“聽說你們被甜水巷子馬家酒館的馬娘子上門踢館,還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