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冪籬,雖然瞧不清慧真郡主的表情,但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還是挺愉悅的:“那慧真,就先謝過祖爺爺了。”

“既如此,那郡主待會便和高家三郎見一見吧。”潘成才說。

穆霆有些訝然:“原來潘老爺已經有人選了,不知這高家三郎,是什麼來頭?”

潘成才呵呵笑:“咱們滄州啊,除了五大姓,其實還有好些隱世的家族的,比如這高家,祖上可不得了,還救過太祖皇帝的命呢。他們高家啊,與慧真郡主還算有不淺的淵源呢。不過他們高家並未因此而索要高官厚祿,而是仍舊居在滄州一隅,做不起眼的田舍翁。”

穆霆點頭:“聽起來高家可真是頗有清骨。不過本世子在京師時,曾去拜訪過御史臺的高中丞,高中丞也是滄州人,不知道高中丞與潘老爺說的高家,高三郎可有關係?”

潘成才臉色不變:“自然是有關係。高中丞乃是高三郎的堂叔父。不過可惜的是,高中丞那一支呢,如今只剩高中丞一人了。但高中丞心善大義,每年還將他的大半俸祿捐給滄州貧苦的百姓呢。有這樣的堂叔父以身作則,高三郎的人品也是極好的。不過呀,這些祖爺爺說的都不算,郡主可以親自觀察他的。若是郡主歡喜,祖爺爺才歡喜。”

慧真郡主靜靜聽完了,才笑道:“我自是相信祖爺爺的目光,相信祖爺爺不會害我的。不過我待會還得去見一見牙人,先將住所給解決了,再去見高家三郎可好?”

“好好好。”潘成才露出慈祥的笑容,“你文雄舅舅與釗表弟這幾日正巧無事,就讓他們陪著你去置辦房屋罷。”

慧真郡主戴的冪籬微微晃動:“不過再忙,我還得先接了長輩的見禮。小滿春分,你們就代我接過長輩們的見禮吧。”

有幾個族老面面相覷,慧真郡主不曾給他們見禮,還差使兩個侍女幫她要禮物?

這慧真郡主哪裡是一隻小白兔,分明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但狐狸再狡猾,也一步步的進了獵人的圈套。

潘成才笑眯眯的,給了慧真郡主一個不算厚的紅封。

不就是五十貫的見面禮嗎?他以後會討回來的。

潘家族老都很實在,都是給的紅封,至於那些花裡胡哨的什麼禮物,是沒有的。

慧真郡主看著小滿春分托盤上的紅封,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咱們潘家的規矩,都是見男丁,不見女眷嗎?”

“見我們就可以了,不必見女眷。以後你們都是在內宅裡見面的,見的機會比我們多,這時候用不著見禮。”潘成才說,“不過祖爺爺會讓你的大舅母、二舅母陪著你去見高家三郎的,郡主莫要害怕。”

慧真郡主又是一頓道謝,跨出了花廳。

外面已經有兩位面容有些衰老、但裝扮一看便是富家太太的婦人候著。二人見了慧真郡主一身白色的冪籬,全都皺了皺眉頭。說實話,若不是慧真郡主還頂著一個郡主的名頭,她們是決不會做這個冰人的。慧真郡主雖然富貴,可全家人都死光了啊。這不是活脫脫的剋夫相嗎?

儘管心中如此想,但面上還要裝作和藹可親的樣子。

大舅母姓田,二舅母姓張,都不是其他四姓的女子。

田氏生得豐腴些,張氏要瘦削些,田氏和潘文光生得有些像,張氏和二爺潘文耀生得也有些像。

田氏和藹地笑道:“郡主在男丁面前不取冪籬,在我們面前該取下了吧。我們都是女眷,以後當然要時常見面的。再說了,待會見高家三郎,郡主總要以真面目示人的,不然高家可說我們不懂規矩。”

“與高家三郎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就要因為郡主戴著冪籬的事情指責我們不懂規矩了?”小滿衝口道,“這次相看,不看也罷。”

田氏目瞪口呆,看向慧真郡主,慧真郡主並沒有表態,那就是,這婢女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

這怎麼行,公公特地交待了,一定要讓慧真郡主與高家三郎相見的。

她趕緊道:“好好好,不取就不取。以前嘉清妹妹的相貌,那是我們滄州城一等一的美人。想必咱們郡主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我貌似天仙也好,貌似無鹽女也好,高門大戶擇媳,不應該是看品行看內秀嗎?”慧真郡主柔聲道。

張氏終於開口:“郡主說得對。不過舅母不知郡主都有什麼才華?”

“我的才華?嗯……我會看面相。我一眼便能看出,別人是對我好,還是不好。”慧真郡主幽幽道。

“呵呵呵,郡主可真會說笑。”張氏笑呵呵的,並不將慧真郡主的話放在心上。這大概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娘子,忽然置身在陌生之地的一點虛張聲勢吧。

但張氏看了看慧真郡主後面跟著的一溜兒侍女,忽然覺得這件事或許沒有那麼容易。

她噎了噎才問:“相看的時候,她們也要跟著嗎?”

慧真郡主的聲音很認真:“那是自然,她們不跟著,我就覺得不安全。兩位舅母請放心,沒有我的命令,她們不會隨便打架的。”

還,還會打架?田氏和張氏扯了扯嘴角,終於發現她們的公爹,給她們的是一件十分燙手的事兒。

“高家三郎,就在前面小花園裡。”田氏說。

一行人繞過迴廊,再繞過太湖石,便是小花園了。

慧真郡主忽然又幽幽道:“有一事,不知我當講不當講。”

“什麼事,郡主只管說。”田氏道。

“這是太湖石吧?”慧真郡主說。

“是呀。這太湖石當年運來的時候,可花費了不少功夫呢……”田氏正欲眉飛色舞的說起當年運太湖石時整個滄州的轟動情形時。

卻聽得慧真郡主幽幽道:“祖爺爺是白身,舅舅們也沒有功名在身,這太湖石啊,逾制了。”

田氏一肚子的炫耀話語全都憋死在肚子裡。

張氏比田氏有城府,當即眯了眯眼,低聲道:“好郡主,這事郡主是不會說出去的,是吧?”

慧真郡主輕輕一聲笑:“這太湖石本是逾制,可我來了滄州,就不是逾制。”

她腳下無聲,緩緩地越過了那巨大的太湖石。

張氏若有所思。

小花園裡有涼亭,亭中站著一名身形瘦削的年輕郎君,想必那就是高家三郎了。

高家三郎迎上來,慧真郡主將他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高家三郎生得一般,只能說是五官端正,著實談不上好看。他臉上甚至還有此起彼伏的痘痘。

慧真郡主止了腳步:“兩位舅母,我呀,沒有別的太多的要求,但唯一的要求便是,我將來的夫君,一定要生得俊秀。”

高家三郎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此起彼伏的痘痘不禁都紅了:“你,你說話太過傷人了!我雖生得一般,但我文章作得好,學堂的教諭都說我若是下場的話,定然會中榜的!”

“哦,這樣嗎?那你現在可有功名?”

高家三郎卻支支吾吾起來:“我堂叔,他,他不准我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