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毓天青一騎絕塵離去的時候,綠綺兒看著她的背影,幽幽嘆道,“如果你不離開,我又如何去建立起想要建立的關係呢?”

綠綺兒美目盼兮,目光注視著旃檀木屋,裡面躺著的正是她心中所念之人,她微微低喃,“既然你我相遇,便是有緣,既然有緣,我為何不能為自己爭取一下呢?”

天空依然是陰霾瀰漫,甚至比過往更加昏暗,霧氣灰朦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苦水鋪,毓天青再一次坐在了同樣的位置上,她喚道,“掌櫃的,一碗苦水,一碟子蓮心。”

瘦削的老者,弓著背,彎著腰,擦著旁邊的桌子,他淡淡道,“姑娘衣著華麗,不該來喝小老兒的苦水。”

毓天青笑道,“怎麼?常掌櫃還挑顧客嗎?”

常補運道,“小老兒不挑,可是苦水會挑。”

“哦?”毓天青不解道,“有何緣故?”

常補運道,“心底沒有苦的人,是喝不出小老兒的苦水味的。”

毓天青道,“你怎知我心中沒苦?”

常補運道,“姑娘目光澄清,臉上無憂,神情灑脫,步伐沉穩。苦水已然入不伱的心,喝了亦是無益。”

毓天青道,“即便如此,掌櫃的就不肯盛上一碗,讓我好解乏一下麼?”

常補運搖了搖頭,“我的苦水,只給有需要的人喝。”

毓天青心中暗奇,上次她與白雲深一起來時,這老頭並沒有這麼多話呀。

思忖間,兩名修者忽然走了過來,喊道,“老闆,來罈好酒,來碟子牛肉。”

常補運忙招呼道,“好的,客官。”

在毓天青驚訝的目光中,常補運將好酒好肉端到了兩位修者的面前,兩名修者頓時大快朵頤起來。

毓天青奇道,“什麼時候苦水鋪竟然賣起了酒肉?”

常補運聲音依然平淡,“苦水鋪,不賣苦水了。”

“沒有苦水的苦水鋪?”

“不錯。”

“為何不賣?”

“因為沒有人需要喝苦水。”

“那他們需要喝什麼呢?”

“酒!”

毓天青莞爾一笑,她不知道是自己忽然變傻了,還是常補運忽然開悟了。不過說話間,就又來了幾個修者,紛紛喊著上酒上肉,不過一會兒,錢匣子裡,就鋪滿了銀錢。果然,酒肉總是比苦水賺錢。

毓天青道,“那就來碗酒吧。”

常補運道,“這裡的酒烈,喝了就跟渾身要燒起來一樣,不適合姑娘家喝。”

想和苦水,不給喝,想喝壇酒,又說不適合。

毓天青道,“沒關係,我能接受。”

常補運道,“什麼都接受的人,命運自然必然就會苦一些。”

毓天青道,“這怕什麼呢,不是還有您老人家在的嗎?補運者,難道會袖手旁觀嗎?”

常補運道,“補運者,補得了運,補不了命。”

毓天青笑道,“如果命是註定的,那麼修者又將何去何從?”

常補運嘆道,“並不是所有的修者,都願意上九重天闕。”

毓天青幽幽道,“所以他們現在喜歡喝濃烈的酒,卻不再願意喝澀嘴的苦水?”

常補運道,“一個人願意默默忍受的時候,是因為心中還懷有希望。可當一個人選擇抵死酣暢的時候,他們的心中早已就沒了明天。”

毓天青道,“沒有明天的人,豈不是隻有絕望?”

常補運道,“絕望過後是無盡的黑暗深淵。”

毓天青忽然道,“如此說來,黑暗深淵的人,豈不是更需要一碗苦水,而你為何端來的卻是酒?”

“苦水喚醒不了墮落的靈魂,酒卻可以麻痺墮落本身。”

毓天青微微一嘆,“看來,我今天真的是什麼都喝不成了。”

常補運道,“我說過,你不該來苦水鋪。”

毓天青道,“為何之前你不這樣說?”

常補運道,“之前你來,可以救人,現在你來,救不了人。甚至,還會搭上許多不相干人的性命。”

毓天青疑惑道,“何以見得?”

常補運道,“天命難違。”

毓天青一聲嘆息,“很難想象,這樣的話,會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常補運亦是一聲嘆息,“我說過的,補運者,補得了運,補不了命。”

毓天青道,“可我也說了,若是命運皆是註定,那麼修者將情何以堪?”

常補運看著毓天青,他看似渾濁的眼底,卻是一片精明,“既然你真的想喝一碗烈酒,那麼就去老地方吧,那地方有小老兒深藏的好酒。”

毓天青頓時心中一喜,微微笑道,“多謝常掌櫃。”

尚無多遠的距離,似曾相識的道路,毓天青輕車熟路。她心中雀躍不已,腳步也輕鬆了許多。這是許多日來,她最歡快的時候。又是一個轉角,熟悉的景象豁然映入眼簾。

寬闊的庭院前,一道修長的身影,他長髮微揚,負手而立。

毓天青忍不住呼喚……

氣氛,倏然一凝。

一道強勁的劍光,如同白日閃電,舉頭向那人劈去。

“夫子?!”

毓天青陡然驚呼。

那人聽到毓天青的聲音,頓時轉身來看。

乍見白光就此當頭而落!

再多的警示在這一刻都顯得倉促不及。

毓天青頓時睚眥欲裂,瞳孔放大,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場面。

白色劍光頓時落在了意清絕的身上。

毓天青長大了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個字來。

恰在這時,一聲磬音,驟然而響。聲音綿長,吟絕不休。

磬音鼓動如水波,層層盪漾而開,激起黑暗中的許多潛行身影,如被推開的波紋一樣,晃盪而出。

一圈數十人,統統被這一聲磬音激盪而出。

尤其那揮劍之人,更被倒射出數十里,撞在山壁上,心肺俱裂,鮮血噴薄而出。

始料不及的變故,出乎意料的轉折,令毓天青竟然怔住了。

意清絕似乎渾不在意四周的情況,兀自向毓天青快步走去。

看著毓天青神色呆滯的模樣,他柔聲說道,“天青,我沒事的。”

一剎那的激動,又在瞬間得到平息,毓天青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

雖然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然而,她卻覺得彷彿已然滄海桑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