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揹著麻袋回到小墨坊後,快速往家走去,因為野雞沒出血,所以半點血腥味都未逸出,不過......這還是瞞不過眼尖的人。

一路上,好幾個人看到了李元。

“元子,獵到東西啦?”

“元子,今天運氣不錯啊...不會是撿的哪家陷阱裡的吧?”

“啥呀?野雞?野兔?”

李元只是呵呵笑著:“一隻小野雞,在山上晃悠時遇到的,運氣好,運氣好啊。”

待回到家,閻玉還未歸來。

李元等了會兒,聽到柵欄處傳來聲音,才探頭往外一看,卻見穿著灰撲撲襖子,胸平肚肥,臉上也灰灰的小娘子正揹著大竹簍在推門。

這模樣,讓李元有點好笑。

不過,這世道,女人稍微漂亮點都能出事。

即便現在不出,若是被人看到了,惦記上了,今後再亂一點,保不準就出禍事了。

亂世裡,多大嘴就吃多大肉。

即便如此,卻還會被人惦記著。

最穩妥的方法,就是用吃十分肉的嘴去吃三分。

閻娘子開門看到李元,嬌嘆道:“欸,元哥兒,糧價又漲了點,好說歹說,兩個大錢才給了我三斤粟米,兩斤豆子。”

她說著,眼睛便掃過李元空空的手,眼神裡顯出些小小的幽怨。

“今天又什麼都沒獵到吧?”

男人總不頂事,閻玉雖然理解,可終究是心底有點氣...

李元笑笑,道:“屋裡看去。”

“嗯?”閻玉愣了下,身形也僵了僵,旋即揹著竹簍快步走進屋子,眼睛一掃,就見到角落裡的麻袋上躺著一隻野雞。

那野雞羽毛七彩,長得也挺肥。

“元哥兒...”

閻玉放下簍子,眼睛亮了起來,裡面有光。

她臉上滿是開心之色,卻是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

李元道:“快弄飯吧,爺們兒快餓死了。”

閻玉笑著道:“是是是,您坐著歇息,今天辛苦了。”

...

冬天,天黑的早。

這小墨坊裡也不如縣城,路道上沒燈籠,烏漆嘛黑,看一眼外面,就覺著整個世界都已被寒冷、黑暗和孤獨淹沒。

而小屋裡的光,才會讓人感到了一點溫暖。

閻玉先拔了彩雞毛準備賣點錢,然後又熬了半碗雞油,再分出小半隻雞放盤子,推到李元面前,道:“元哥兒,給隔壁王嬸她們送去吧。”

“行。”李元端著盤便過去了。

王嬸家和他家是鄰居,平日裡也幫了不少忙,這兩次閻玉出去買糧,更是直接和他們一起的。

今天他獵了野雞回來,王嬸肯定也知道,若是什麼都不分,別人雖然不會說什麼,但總歸是心生疏遠,頗多微詞。

鄰居,宜交好,而不宜交惡。

閻娘子這行為,還是有人情味兒的,不是個小家子的女人。

很快,李元託著盤敲響了不遠處的門,喊了聲:“王叔,王嬸~”

門很快開了。

一個木訥的大漢笑道:“元哥兒,這麼晚有啥事啊?”

“沒什麼,獵了一隻野雞,我家婆娘讓分點過來。”李元笑著回應。

大漢愣了下,目光看到李元手裡的小半隻雞。

“這...這年頭,肉可不便宜啊...元哥兒,你家自己留著吃吧。”王叔是個老實人。

可旁邊的王嬸咳嗽了起來。

李元掃了眼屋裡,卻見木桌兩側坐著一個沖天辮的男孩,一個沖天辮的女孩。

兩個娃娃都正嚥著口水,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肉。

李元笑道:“王叔,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說著,他就往裡走。

王嬸則是取了個盤來接肉。

接完了,李元也不多待,直接就要走。

到門前時,那木訥的漢子拍了拍他肩膀,道了聲:“元哥兒,仗義啊。”

“鄰居嘛。”

說著他就要走。

王嬸忽地跑出來,手裡抓了個罐子,道:“元哥兒,我家這個之前還存了點鹽巴,勻點給你們。”

“鹽?謝謝王嬸,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元笑著道。

...

李元回到家,閻娘子還在煮著飯。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這才煮好。

米飯拌了雞油,燒雞撒了鹽,這一頓兩人宛如餓死鬼投胎一般,吃的狼吞虎嚥,意猶未盡。

李元只覺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吃飽後,閻娘子又是洗鍋洗碗,又是燒水給兩人洗擦身子。

李元就像個老爺般,老神在在地坐在床上休息。

不是他想這麼懶,而是但凡他想幹點活兒了,旁邊的閻娘子就趕他,要他別做。

入夜了,閻娘子的“醜妝”自然也卸下來了,灰撲撲的衣裳也換成了藍底白花的布襖,她雖然瘦瘦小小,但依然算是前凸後翹,臉龐缺了點營養而沒那麼白皙,可輪廓卻是個美人胚子。

而這大晚上的,李元能想的事也不多。

不一會兒,他就從後摟住了還在幹活兒的閻娘子。

閻娘子嬌嗔道:“碗還沒洗呢。”

李元道:“你洗你的。”

閻娘子紅著臉,陡然如觸電般顫了顫,酥酥地急促地喘著道:“好人,先吹蠟燭,把蠟燭吹了呀。”

...

...

次日早。

李元摟著娘子在睡覺,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喧鬧,好似是人群在往哪兒跑著,不知要去做什麼。

他懷裡,閻娘子探出腦袋,紅紅的綢兜絲帶和白花花的雪肉半露出來。

“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不知道。”

“我得起來去看看...好事禍事,都得知道。”閻娘子扭著身子,爬出了李元懷抱,也不害羞,當著他的面穿衣套褲,又趕緊化妝,塞碎片,待到又灰又肥了,這才匆匆走了出去。

這一出去,閻娘子不禁愣了愣。

這回是不用解說了,自己眼睛就能看到。

卻見三個大男人正用幾根竹竿兒擔著只野豬,往村裡走。

野豬的肚子早剖了,血先放了,腸子之類則是掛枝頭敬奉山神了。

這隻野豬原本是兩百多斤,這麼一去,便是兩百斤不到了。

可三個大男人依然是好一陣抬,才抬回來。

三個男人自然是熊哥,張麻子,張努力。

坊里人都羨慕地盯著這野豬,還有的則是口水直流。

在已經餓到沒錢買米的時候,看到這麼一隻豬,那誰能控制自己啊?

“熊哥可真有本事啊。”

“是啊,這麼大一隻豬,光是豬油就能熬不少了吧。”

“熊哥,我也想跟你混。”

“還是熊哥厲害啊!”

周邊,不少聲音傳來。

而就在這時,一道陰惻惻的違和的聲音卻糅雜了進來。

“喲,打這麼大豬,這不和大傢伙分分,說不過去吧?”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是錢家老二。

這位錢二身後跟著倆潑皮,正排眾而出,道:“坊裡都有人餓死了,總不至於你們吃香的喝辣的,卻不管大傢伙吧?是不是?啊?”

他抬手,掃視著四周圍觀的居民,試圖鼓動他們。

而就在這時,熊哥忽地把擔子一放,從腰後拔出把尖刀,放在胳膊上擦了擦,然後指著錢二狠狠道:“揍他!只要揍了,就可以來我這邊拿肉。

揍得越狠,拿肉越多。

這是我熊哥說的。”

話音落下,眾人面面相覷。

熊哥也不急,一屁股坐到野豬上,揮刀割了條油汪汪的豬大腿,在高處揮了揮道:“第一個揍的人,拿這個。

知道為啥麼?

揍了錢二的,就是我兄弟。

今後,老熊我打獵說不定也能捎帶上。”

話音落下,氣氛又安靜了會兒,幾個小夥子忽地抄著棍子,上去就幹。

錢二惱了,喊著:“誰敢,誰敢?”

小夥子們還是上了,邊上邊喊“跟熊哥混了”。

越來越多的人上了。

錢家在小墨坊欺負的人多了,現在有熊哥站出來,而且還能拿肉,總有願意的人想去幹錢二。

...

閻娘子看那邊打架,急忙跑開了,回到屋裡,把這事兒和自家男人一說,語氣裡卻有些酸嗖嗖的。

雖然沒明說,但李元卻讀出了“人家打野豬,你呢,就打了只野雞呀”。

李元則是暗自慶幸,還好他沒入夥。

熊哥這群人果然不安分,是有野心的。

這“獵戶聯盟”才建立沒幾天,就直接和錢家幹起來了。

“元哥兒,你說...熊哥都帶了張努力和張麻子了,他能不帶你嗎?

你們可都是村裡的獵戶啊。”

閻娘子眸子轉了轉,又焦慮又幽怨道,“你要不要也和他一起?”

李元上前摟住自家娘子的肩,笑道:“閻姐,外面的事,你就別瞎操心了,我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