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已放晴,千山萬嶺皆白首。

山河本就如此,老而不死,觀而不言,無情方見得紅塵種種生老病死,怨會愛離;有情,最後剩下的只有孤獨和悲傷。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少年發出聲感慨,再想到自己“長生不老”的天賦,一時間也有些稍稍的觸動。

他穿越至此才兩載,可今後還要活兩百載,兩千載,兩萬載,兩萬萬載,直至最終.

而隨著時間流逝,他會不會也變得如山河一般,無情而不老?

“想屁吃啊.這世道,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是一說。”

少年笑了笑,又看定眼前山路,深一步淺一步在白蟒背脊般的雪道上走起來。

少年自是李元。

今天,他起了個早。

上小墨山尋鳥。

小墨山有鬼域,但鬼域其實藏在山的深處,只要不靠近便沒問題,這一點在中市已經被驗證過了。

他記得當時是前一天早上出發,結果第二天偏中午見到那鬼域的。

所以,他只要控制在半日路程,那就沒問題。

舊地重回,他依稀還記得那名叫小黃的老虎模樣。

默然了下,他還是壓下去找找小黃的念頭。

今天,他只找鳥。

李元曾經勘測過小墨山,知道哪邊鳥多,此時輕車熟路地踏過了二重山的入口,然後又穿過了逼仄的峽谷,直往後山而去。

後山叢林荒莽,多是鳥類棲息之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日頭偏移。

李元依靠著對動物的親和力,在這林中挑挑揀揀。

傍晚時分,他總算挑選到了中意的鳥兒。

那是一種白色的小鳥,巴掌大小,飛行很高,速度不慢,羽毛堅硬,且身側還飄著“2~3”的綜合實力。

“2~3”的資料已經和狼差不多了,這也說明了這種白雀的特殊性。

而只有這種特殊性,才能夠支撐李元所希望的“遠行”。

他要讓鳥兒飛去遠去,讓他看看整個山寶縣,乃至周圍環境。

但這年頭,鳥想要飛出山寶縣就不容易,再想要在穿到下一個縣子便更不容易,能夠遠行的鳥和能夠遠行的人一樣,都必然是佼佼者。

這白雀,合適。

雖然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但周邊卻是可以了。

隨後,李元找了半天,卻一共只找了兩隻這樣的鳥。

小墨山終究不是妖獸棲息之地,這裡的獸都是凡獸。

“兩隻就兩隻吧,再加家裡那隻在銀溪打轉兒也夠了。”

李元“啾”了一聲,兩隻白雀就親暱地跳到了他肩頭。

李元從懷裡抓了些米粒,攤開手,白雀又毫不怕生地躍到了他巴掌心,低頭啄吃起來。

少年自己也拍了拍腰間的葫蘆,拇指“啵”一聲挑開軟木塞子,飲了口酒。

烈酒,入口似細膩冰沙,進腹如刀子熔火。

這是自家樓裡釀的酒,每出新酒,薛姐總會貼心地給他備好。而容易方便攜帶的也就之中老葫蘆了。

這葫蘆不大不小,能裝一斤酒。

“又是雪醅釀,但改進了不少,更純了。”

少年擦擦嘴角酒漬,開始下山。

回到家,他餵飽了兩隻白雀,然後開啟窗戶,本著多試試的想法,雙手一捧,將兩隻白雀和之前那隻珠頸小雀放了出去。

三隻鳥兒“撲稜稜”地飛了出去,又在凜冬的冷月下飛旋。

珠頸小雀飛不高,也不敢飛高,就在9號宅院附近打轉。

而兩隻白雀卻快活地衝入高空,去到了普通人怎麼看也看不到的高處,繼而一南一北,往遠飛去。

李元打了個哈欠,躺在搖椅上,蓋了張毛毯,烈酒微醺。

搖椅搖搖晃晃,他閉上眼,而視線卻在天空張開,看著這覆雪的山寶縣。

銀溪坊還好,這地凍天寒的夜晚要麼去酒樓喝酒吃肉,要麼開始歸家。

而再往外,卻是這山寶縣最真實的模樣,破橋洞下不知多少餓殍,爛水溝前不知多少嚎哭,荒野黃埃裡不知多少薄葬,冰霜雪地不知多少人縮著袖子、蜷著身子坐在酒樓遠處眼巴巴地看著燈紅酒綠,只在期待幾分殘羹冷炙的施捨

蒼生如蟻,房屋如豆.

亂世情景,李元看的不是很舒服,他知道若不是“大戶們最終同意了降低農戶上繳糧食”,這縣子還要更慘。

但,此時他只是在測試熟練飛鳥視角而已。

白雀俯衝,清冷地劃過一道道痕跡。

鳥瞳具有人性地靜靜俯瞰著。

暖屋火爐側,李元舒服地躺著,搖著,看著

這感覺奇妙極了。

他沉浸其中,直到屋外傳來輕輕的交談時,他才被稍稍驚醒。

“閻奶奶,薛奶奶,老爺今天一大早就上山了,剛回來沒多久,身上有不少酒味,正點了暖爐在睡覺呢。”這是王嬸的聲音。

“有沒有拿毛毯給他蓋?”這是閻玉的聲音。

“回閻奶奶話,拿了。”

“看來今年的新雪釀,當家的很喜歡呢,嘻嘻”這是老闆娘的聲音。

“薛姐姐,從前也不見相公喝了酒睡覺的,這酒.”

“原釀,醇的很,也烈的很,後勁大的不得了。

不過當家的肯定沒醉,只是在享受這醉的感覺罷了。

當家的說蒸餾,我們這是把酒坊改進了造出的二次蒸餾酒。”

“小心晚上相公發酒瘋。”

“嘻嘻.發就發,誰怕誰?”

兩女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緊接著門縫輕輕推開,閻娘子往裡張望了眼,見李元躺的正舒服,身上蓋著毛毯,空氣裡瀰漫著火焰溫暖的氣息,上等的爐碳還散發出淡淡的松香味兒。

她又悄悄把門關上,輕聲道了句:“王嬸,別讓人打擾老爺。對了,再去煮點醒酒湯.”

這些小小的對話,讓李元心裡多了些溫暖,他也不起身,繼續地觀察著山寶縣。

山寶縣縣子很大,依山傍水,十二坊錯落有致地分佈著。

原本的血刀門、魏家、孫家呈現三足之勢。

大同坊、紫崇坊、南屏坊,三坊相接,在之前也是這三家紛爭最多的地方。

如今山寶縣一統,都歸了血刀門,那與外交壤的就變成了外城城門。

這北城城門在梧桐坊,這西城城門在茂昌坊,這南城城門在容光坊,而東門是沒有的,因為東邊便是小墨山,以及小墨山連線著的荒山野嶺。

除了三門之外,還有一條銀溪從北而來穿入銀溪坊,所以說黑市其實又是第四道大門。

看著看著,驟然間,他只覺視線更加清晰了一點,同時心中產生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念頭一動,他透過白雀看到的縣子果然產生了某種變化。

一道道細密如螞蟻的數字浮現了出現。

李元心中有所預感,快速地讓一隻白雀停到了一家酒樓上,樓外還有些人。

這一看,他看清了一行行數字:“0~1”、“1~2”、“0~1”.

李元:???

“這是.”

“我居然也可以透過鳥雀的視線,來看到別人的實力。”

“原因應該是頻繁的使用,從而適應了這種神魂聯絡而構成的視線吧?”

李元直接坐起,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更好地防範危險的靠近,可以更清晰地界定危險的邊界,更準確地掌控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從而守住自己這個小家。

次日白天

熊哥趕到了縣外,跟著難民從山寶縣北門混入了縣子,然後快速往小墨坊方向而去。

午後,他終於到了村坊。

村坊里人見了他,剛開始還沒認出來,待到認出來後都是驚詫不已,還有不少扒拉著上來問資訊。

畢竟,村子裡不少家都被拉了壯丁,在外生死未卜,如今熊哥回來了,他們自然要問。

熊哥早編好了謊言,說他在大戰中昏死過去,等醒來大戰已經結束了,他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也不知自己在哪兒。在外飄零良久,運氣好跟了個商人,賺了些錢,然後在商隊經過附近時,他才跑了回來。至於其他人,怕是都凶多吉少了。

隨後,熊哥又問了問情況。

“你家婆娘沒撐過這個冬天,病死了,村裡人刨了個坑,把她葬了。”一位村裡的老人嘆息著道。

“是嘛.”熊哥想起自家那黃臉婆,心裡實在沒什麼悲傷,死了就死了吧,大丈夫何患無妻?他如今跟著清香將軍,只要立了功,何愁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然後他又忙問:“鳳兒呢?”

問罷,他面作悲苦道:“我本想帶她們過好日子,可我家婆娘沒福氣失去了她,我不能再失去鳳兒了。”

這話一落,村裡不少人面色都古怪起來,尤其是一些原本留守的年輕人更是古怪,畢竟他們裡有不少都品嚐過鳳兒的味道。

“鳳兒怎麼了?”熊哥故作擔心地問。

村裡一名老者道:“她在自家裡,但有些瘋瘋癲癲的.你要看,便去看吧。”

熊哥道:“怎麼會呢?鳳兒和閻玉關係那麼好,閻玉現在可是李長老的夫人”

那老者不說了,另一個人跑出來又各種緣由說了一遍。

熊哥愣了愣,但還是咬咬牙,跑去鳳兒家,敲開大門。

待到門開,屋裡卻是個頭髮披散、面容白皙、小模樣兒依舊可人卻神色漠然的少女。

熊哥依稀能辨出她就是鳳兒,只不過看起來很是憔悴。

鳳兒看到熊哥也愣了下,她還記得那天,她和這男人躺在塌上,而這男人卻被拉走的情景。

“我死了麼?”鳳兒問。

熊哥眼珠咕嚕嚕轉了轉,道:“鳳兒,鳳兒!!”

他跑過去,就要抱女人。

女人麻木地任由他抱住。

“我對不起你啊,鳳兒。”熊哥深情地道,“從今往後,我會好好對伱。我賺了些錢,我們去城裡過好日子。”

鳳兒咬著唇,良久又良久,她問了句:“你為什麼還回來?”

“我想你啊,我在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熊哥越發深情。

土匪窩裡男人多,女人幾乎沒有,每次撈幾個上來都是珍稀品,輪到熊哥時已經快是個破爛麻袋般的屍體了。

鳳兒雖然披頭散髮,但終究年輕,模樣兒還行,胴體柔軟,熊哥這兩年沒怎麼沾腥,此時碰到了這腥,再加上武者氣血的激盪和平日裡的壓抑,頓時就來了感覺。

他關上門,軟磨硬泡,甜言蜜語,好一番哄騙,於是又把鳳兒的衣裳扒了,褲子褪了,摟著到了塌上,好好兒歡喜了番,從午後直到傍晚,這才消停。

“你可不許再負我。”鳳兒躺在男人懷裡,她心裡那重重疊疊的深沉怨氣暫時被壓了下去,眼裡又有了些光。

“不會不會。”熊哥連聲道,“明天我們就搬到銀溪去。我打聽好了,只要捐些錢,再說是去當地辦產業的,就可以了”

“我們辦什麼產業?”鳳兒茫然地問。

熊哥道:“實話和你說,我家那大商人想來此處開張,所以讓我先來探路.產業麼?酒樓,對,開酒樓!”

“酒樓.”鳳兒喃喃著,她再怎麼足不出戶,也聽過蘅蕪酒樓的名頭,畢竟現在村坊裡還有人跑去打零工,而且那錢四錢五還隔三岔五地推一車野味兒去。

不僅如此,她自己也曾經端著碗去銀溪坊外排過隊,領過蘅蕪酒樓的粥。

蘅蕪酒樓,已經是山寶縣最大的酒樓了,原本的壹蟬居也完全比不上它。

幾乎每個酒樓想要酒,都會跑去蘅蕪酒樓提前採買。

“熊哥,你要開酒樓,就繞不開蘅蕪酒樓。

他們家是正店,酒最好,權勢最大.

外來的大商人再有錢也只能從腳店辦起,拿酒肯定得拿蘅蕪酒樓的。

只不過,這家的酒緊俏的很,怕是拿不到呢”鳳兒開始為男人考慮,打算。

熊哥忽道:“我在回來的路上,都聽說了.蘅蕪酒樓是李長老的二老婆開的。”

鳳兒愣了下,明白了什麼,她別過頭道:“我沒臉去見閻姐姐,我就算腆著臉,閻姐姐也不會見我。”

熊哥湊在鳳兒耳邊柔聲道:“我回村坊時,聽人說了.你閻姐姐不是還給你個荷包麼?”

鳳兒冷臉道:“那是閻姐姐善良,她荷包給了我,從今往後便是再無關係。”

熊哥眼珠轉了轉,忽道:“鳳兒,你自己想想。

真的再無關係麼?

若是再無關係,她何必把荷包丟給你?

直接不管你不就好了麼?

她是心裡有你,怕你死了,這才把錢給你。”

鳳兒道:“我不可能去找她,我沒有臉見她。而且我也不配。”

屋子裡沉默了會兒,熊哥忽地嚎啕大哭,一口一個地說著“大商人好不容易給他這機會,若是他搞砸了,那今後就什麼都沒了”、“今後他還要和鳳兒在這裡成家立業,生下娃娃,如果沒有錢,那無論是他還是鳳兒還是娃娃都會過苦日子,現在世道一年比一年差,說不定都得餓死”.

熊哥哭的很傷心。

他哭了一夜.

待到天亮,鳳兒和熊哥收拾了一番。

鳳兒對鏡梳妝打扮,抓著紅紙,雙唇輕抿,又取了塵封的胭脂微抹雙頰,繼而換了乾淨衣襖,在鏡子前轉了一圈。

兩人離開了小墨坊,近午間時到達了銀溪坊外。

銀溪坊外熱鬧的很,五個大粥鋪前排著長隊。

而今日許是巧了,閻娘子竟在粥鋪前親自掌勺,一個個難民經過,又一個個接過滿滿實實的碗,再支吾著道一聲“謝謝閻菩薩”。

閻娘子則是道著:“別喊呀,我不是什麼菩薩。”

旁邊有難民道:“大夥兒都聽說了,是您和薛菩薩挑的頭兒,勸說了李長老,大戶們這才減了例糧,您不是菩薩,誰是菩薩?”

閻娘子臉上紅紅的,這稱呼她也是第一次聽,覺得配不上,便一邊盛粥一邊道著“別喊了啊”.

而另一邊,正往坊裡走的熊哥和鳳兒則是靜靜站在路邊。

熊哥捏了捏鳳兒的手,壓低聲音道:“李長老管銀溪,我們能不能落戶也得看他只要你去表現得和閻玉有丁點兒親近,我們就肯定能成。”

鳳兒看著遠處那美婦的面容,看著她面帶微笑地給難民們盛粥,她好像也變成了那些難民中的一員.

她走到閻玉面前,閻玉給她盛了粥,還笑著道:“不夠一會兒再來。”

鳳兒忽覺身子顫了下,魂兒飛了回來。

她只感自己的心都化了,閻玉整個兒在發著溫暖的光芒,而她周身卻散發著黑暗的、邪惡的、卑鄙的惡臭氣息

熊哥推了推她,哀求道:“去呀,鳳兒.”

鳳兒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加快速度往前走,卻不往閻玉那邊去。

熊哥急了,他低聲下氣地求這娘們,就是想透過她搭上李元那條線,從而進行探查。他的未來可都落在這兒呢。

於是,他匆忙上前,抓住鳳兒的手。

鳳兒叫道:“放開我。”

熊哥不放,壓著怒火道:“都到這一步了,你去見見她,她吃人嗎她?”

說著,熊哥就要拉著她往閻玉那邊走。

鳳兒被強行拖拽了兩步,她狠狠甩手,怒道:“放開我!放開我!!”

這邊的爭吵很快引起了粥鋪那邊的注意,閻玉轉過頭,卻一下子定住了。

隔著並不遙遠的距離,她看到了鳳兒,鳳兒也看到了她。

一瞬間,時間好像停止了流動。

鳳兒急忙低下頭,轉身就要往回走,卻又被熊哥狠狠拉著。

“鳳兒?”

閻玉喊了聲。

鳳兒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有著怔怔的、痛苦的、羞愧的、難以面對的

“你是來盛粥的嗎?”

閻玉溫柔的聲音響起。

鳳兒忽地眼睛紅了,淚水直接就流了出來。

熊哥一看有戲,急忙拿了碗道:“是是是,我們來盛粥。”

說著,他就拉著鳳兒跑了過去。

閻玉看了眼熊哥,沒說什麼,而是給那碗盛了盛滿,又道:“鳳兒,你們兩個人,應該兩個碗吧?”

熊哥忙道:“是是是,兩個碗,兩個碗。”

旋即,他又摸出一個遞了過去。

閻玉再度盛滿,然後笑著道:“不夠一會兒再來。”

鳳兒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地落下,她輕聲呢喃著喊道:“閻姐姐,對不起”

閻玉溫柔地笑了笑,卻沒接話,然後又轉向下一個人,喊道:“後面的來。”

銀溪坊的坊牌上,猶然覆雪。

雪上站著一隻不顯眼的雪白小雀。

小雀雙目似有人性,正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而隨著熊哥與鳳兒吃完粥,走入銀溪坊,那白雀也振翅飛起,入了高空,靜靜地跟了過去。

不一會兒,熊哥來到了縣衙,他要透過捐錢、以及那位莫須有的大商人置辦酒樓的計劃而留在銀溪。

“是是是,我們從小墨坊來的。

真的是小墨坊的,剛剛閻大奶奶叫了我家婆娘名字呢,好多人都看到了。

我們過去都熟的。

說句大膽的話,過去.我和李長老還一起打過獵呢。”

熊哥絮絮叨叨,攀扯著關係。

而近日值守於縣衙的血刀門弟子一時也沒決定,道了聲:“等訊息吧。”

當天傍晚,心急如焚的熊哥又跑來了。

那血刀門弟子丟出個牌子,道:“行了,去棚區買房吧。”

熊哥欣喜若狂,道:“這這是不是李長老或閻大奶奶關照了?”

血刀門弟子冷笑一聲:“李長老怎麼可能管這事兒?這是最近門中最近鼓勵置辦產業.你運氣好。”

熊哥又行了一禮,拉著鳳兒跑遠了。

當晚,他們就去棚區買了套房子。

鳳兒開心地道:“我們有家了我想在後院種花。”

她轉著看著,明明是小小的屋子,可她的眼力有未來。

熊哥卻根本沒管她說什麼,而是道:“我出去一下,買點東西。”

“注意安全呀”鳳兒關切地道。

很快,熊哥跑到一處幽暗巷角,掃了掃四周,見沒人,便抓著磚頭往地裡插去,插出了個形狀,這是清香將軍營地的暗號:兩天後,此處一見。

他是留給另一個來銀溪之人的。

至於地點,因為那人對銀溪熟悉,所以提前約好的。

做完這些,熊哥匆匆離去。

深巷的老磚瓦上空,

白雀於天風裡飛落,靜靜看著那插入泥土的磚頭,

數息後.又拍打著羽翼飛遠。

第二天,傍晚,熊哥跑來一看。

對方也用暗號給了回信。

熊哥大喜,這說明那個兄弟也已經到銀溪了。

大事可成!大事可成啊!

第三天晚。

熊哥跑來和對方碰頭了。

那人是個九品,熊哥還不是,但大家都是清香將軍麾下的十夫長,也都知道這一次調查關係極大,此時也顧不得內鬥,而想著精誠合作。

兩人互相交換了下資訊。

淺表資訊,兩人都查到了。

那就是這山寶縣原本第一高手是血刀門門主鐵殺,第二高手是孫家家主孫劍罡,第三高手是魏家家主,第四高手是血刀門副門主魚朝瑾.

但現在卻有一位血刀老祖橫空出世,這血刀老祖輕易地秒殺了孫劍罡和公輸羊,覆滅了孫魏聯軍攻入內城的精銳。

可這訊息,兩人來之前其實就已經知道了,畢竟當初清香將軍本來都準備攻城了,之所以臨時叫停,就是因為這位血刀老祖。

原本血刀門和孫魏即將大戰,從而帶來“趁火打劫”的好環境,可血刀老祖卻直接將這混亂給鎮了下來。

“這訊息可交不了差。”那名九品十夫長道。

“是啊.”

熊哥贊同,“我們得弄清楚血刀老祖究竟還在不在山寶縣,或者在不在山寶縣附近。”

那九品十夫長一拍大腿道:“這怎麼查?”

說罷,他又笑笑著看著熊哥道:“你不是說你婆娘能搭上李長老那條線嘛,不如讓她去內城看看?

將軍都說了,那位李長老可不簡單,說不定能聽到點兒什麼呢?”

見著熊哥為難的模樣,那九品十夫長湊過來陰陽怪氣道:“熊哥,不會是吹牛的吧?這可是在大家面前,在將軍面前說下的話你若做不到,我必據實彙報。”

熊哥臉色一變,道:“放你糧的屁,我怎麼會吹牛?”

說罷,他沉默了下,道:“我試試。”

兩人匆匆見面,又匆匆散去

不遠處的屋簷上,有白雀振翅飛遠。

當晚,李元抱著那份“有形無魂”的“吐魄功生命圖錄”,在搖椅上反覆看著。

他用了一切辦法,甚至連前世“狗哥參悟太玄經的法子”都試過了,可那些漫無目的的線條並不是氣血流轉的方向。

雜亂無序,沒有半點規律。

良久,少年放下書冊。

門外還傳來練功的聲音,那是三個孩子在練功。

只不過,小剩和妞妞練的不再是回柳功,而是血刀門的入門功法。

年年練的是她父親老唐的功法。

老唐那功法,李元其實去問過,也弄明白了老唐走的是傀儡路子。

他請教了老唐,老唐也教了他。

結果,老唐教的他都懂了,可也就是懂了。

李元后來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去鑽研那個,以期入門,但傀儡法門顯然偏向數學,而且要求很精確,想要入門不僅要練,還得做題目。

李元做了幾天題目,只覺腦子發暈,夢迴高三晚自習的題海之中。

然後,他暫時放棄了。

忽地,門外有多出了腳步聲,嬌小玲瓏的美婦推開門,笑道:“相公,吃晚飯了。”

李元招招手。

閻娘子湊近,卻被李元一把拉入了懷裡。

閻娘子嬌軀發熱,輕聲道:“孩子們還在外面呢。”

李元一揮手,勁氣將門帶的關上。

閻娘子提起長裙,跨騎如上馬,隨著搖椅搖搖晃晃

這姿勢也只有她能做,換老闆娘便顯得不和諧了。

片刻後.

“好了吧?

開心了吧?

我的好相公。”

美婦臉兒通紅,如桃花,如晚霞,不知是羞的還是累的,然後又嗔了句,“看你晚上怎麼辦?”

李元將她一拉,讓她撲倒在自己身上,然後忽道:“這兩天,如果鳳兒來找你,你帶她來內城,然後留她在廂房過一晚。不要讓別人知道。”

閻娘子俏臉顯出錯愕之色,她輕聲道:“我和她已經恩斷義絕了,她若以難民身份去盛粥,我會叫她一聲,可若是私下裡我.”

李元輕聲說著他所知道的事,以及之後的打算。

閻娘子愣愣地聽著,美目逐漸兒瞪圓,她又猛地坐起身,震驚地看著胯下的相公,“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這一天你也沒出門吧?”

李元又把她拉了回來,湊她耳邊道:“你家相公天人合一,開了天眼呢。”

“哪兒呢,哪兒呢”閻娘子支肘,趴在他胸前,俏皮地用手撫著他額頭。

開天眼一般都是眉間之上開第三隻眼

摸了會兒,閻娘子嘻嘻笑了聲:“吹牛。”

然後翻身下馬,道:“我會照辦的。”

李元笑道:“人家土匪都要攻城了,你怎麼還笑的出來?”

閻娘子湊近了輕聲道:“這還不是因為.我家相公是血刀老祖嘛?”

說罷,她比了個手勢,雙手剁剁剁地砍著,面色肅然道:“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血流成河,庇護一方!”

李元自喃一聲:“我可不是為了庇護一方。”

閻娘子笑道:“都一樣!”

第四天,沒動靜。

第五天,鳳兒腆著臉來到了蘅蕪酒樓,說找閻大奶奶,而閻玉剛好在,便直接從樓上走下。

鳳兒臉頰通紅,不敢看她。

她以為閻玉也會無視她。

可她的以為出了錯,閻玉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坐到桌邊,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都是些過去的往事。

鳳兒只覺如在夢中。

而這美夢還未結束,在傍晚的時候,閻玉直接拉著她去內城做客。

鳳兒本來還想著回家和熊哥說“人家不可能帶她去內城”,可現在她還沒開口就已經完成了目標。

馬車上.

鳳兒忽地道:“閻姐姐,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害你!

我.我真的錯了。”

黑暗裡,閻娘子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晚風吹開了馬車的車簾,光明落入車裡,照在閻娘子的臉上,而鳳兒卻整個兒沉浸在黑暗裡。

兩人都帶著笑,彼此看著。

閻娘子牽起她的手,終於輕聲地道出一句:“我原諒你了。”

這一刻,鳳兒只覺神魂顫搖,目中所見.惟有光明,心底那重重疊疊的怨氣也被落入了一絲純淨的明亮。

她張開嘴,紅著眼,如發誓般虔誠道:“無論是我活著,還是我死了,無論是這一世,下一世,再或者下下世,我永遠都不會再害你。”

閻娘子笑了笑,道:“我相信你。”

當晚,鳳兒見到了李元,可李元並不理睬她,其他人也不理,只有閻玉在和她說著話,又給她夾著菜,再後給她安排了房間,讓她住入了暖暖的廂房。

可對鳳兒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其實熊哥讓她進來是打探資訊的,但鳳兒並不想打探,等明天回去她就說她打探了,但什麼訊息都沒有。

半夜

廂房裡忽地刮入一陣冷風,鳳兒被凍醒,她哆哆嗦嗦地起身要去關窗子,卻驟地聽到窗外不遠處傳來對話的聲音,那聲音很輕,卻剛好能被她聽到。

隱隱約約間,鳳兒只聽到“血刀老祖在內城閉關,一應人等不得打擾”、“需以血試刀”之類的話.

鳳兒不敢動,而門外聲音很快平息,她這才悄悄關了窗,在塌上久久無法平靜。

熊哥要她打聽的就是血刀老祖的事,而她竟聽到了。

鳳兒看著天花板,皺眉想了起來。

第六天,早。

閻娘子拉著鳳兒吃了早餐,便帶著鳳兒回了銀溪。

鳳兒一到家,熊哥就焦急地拉著她問:“有沒有打聽到?”

鳳兒輕嘆一聲,然後說了一番昨晚她悄悄外出,然後在某處聽到對話,隱約說是“血刀老祖在內城閉關,一應人等不得打擾”、“需以血試刀”.

當天下午,熊哥就以去見大商人為名,直接買了快馬,帶著鳳兒離開了銀溪,又從梧桐坊的北城門離開了山寶縣。

天空中,一隻白雀飛呀飛,從高處跟著兩人

在跟著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后,終於來到了一處荒山。

荒山山路攀援而上,可見在風裡矗立的簡陋山門,以及旗子上寫著的“清香”兩字。

白雀盤旋兩圈,也不進入,只是落足在高處的一根樹枝上,藏身在常青林葉中,靜靜觀望。

然後

白雀見到了一個身披鎧甲的男子。

見到了眾人對那男子行禮,口呼“清香將軍”。

白雀眼中映出清香將軍身側的資料:220~240。

暖屋裡,少年睜開眼,喃喃道:“居然比鐵門主強了5點綜合實力,不錯不錯。”

旋即,他就舒了口氣。

他的心.安了。

既然能一刀一個清香將軍,那清香將軍也不足為慮了。

更何況有了這個訊息,清香將軍應該也不會再進攻山寶縣了。

而山裡,屋中,燈火通明,酒水橫流,再裡則是傳來淒厲的聲音.

熊哥正勾肩搭背,對周圍山匪道:“老子說話算數吧?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說帶回來給你們玩玩,就帶回來了,哈哈哈。”

“熊哥仗義!”

“不,不能再叫熊哥了,百夫長,百夫長仗義,哈哈!”

有個山匪不合時宜道:“熊哥,你家婆娘啊,你怎麼捨得的?”

熊哥冷笑一聲:“呸!早打聽清楚了,老子外出,這賤貨就勾三搭四。老子以後要婆娘多得是,不缺這一個賤貨。”

屋裡,笑聲和怨毒的慘叫交織一處,可這山匪們早司空見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