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進門時,穆霆正半躺在床榻上,面前攤著一本書。

見進來的是秦想想,他有些意外:“秦大娘子。”

穆霆穿戴整齊,秦想想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殷勤地將紅漆小盤放在他旁邊的幾桌上,將碗端到穆霆面前:“穆世子,這是我給你熬的雞湯,我已經濾了好幾遍,不會很油膩,不會影響傷口的。”

“有勞秦大娘子了。”穆霆接過雞湯,果然見雞湯清亮,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他不動聲色地一口氣將湯喝完了。

他剛放下碗,秦想想一點都不忸怩,直接問他:“穆世子可是被長公主府的歹人所傷?”

“並不是。”穆霆搖頭,“昨日我順著那歹人逃走的路徑追去,竟發現在離長公主府不遠的一座空置小院裡,有歹人換下的衣衫。我正欲蹲下去翻查衣衫,卻有人從背後突襲了我。那人身手比藏在水池中的歹人要略強一些,我與他糾纏半個時辰,最後我打了他一掌,他劃了我一刀。打鬥劃傷不過是兵家常事,而這一刀劃得比較深而已。”

他說得輕描淡寫,秦想想卻能劇烈感受到穆霆當時的情況其實險象環生。

“那歹人最後怎麼樣了?”

“我那一掌打得比較用力,他當時癱在地上起不來了。我原想將他帶回,卻聽得他的同伴來了。我只好暫時先撤離。”

秦想想頻頻點頭:“姚二郎君說得對,窮寇莫追。”

穆霆看著她笑,沒有說什麼。

其實穆霆,是個很溫柔的人……咳,她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話已經問完了,她如果提出告辭的話,會不會太明顯了?要不,再多逗留一會?

穆霆沒說話,她在想問題,一時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突然安靜下來,秦想想覺得有些尷尬,目光落在穆霆面前的書本上:“穆世子在看什麼書?”

“就一般的兵書……”穆霆將書本掩了掩,看著秦想想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唇角揚起笑容來,“可是南宮問月讓你來問我是如何受傷的?”

啊!秦想想所有的想法都嘎然而止了,怔怔地看著穆霆: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穆霆臉上的笑意加深:“秦大娘子,待我傷好一些,替我與南宮郎君引見如何?”

秦想想尷尬地笑:“這,這,我可作不了主,不過我可以給他遞訊息。”算了算了,就她這細作的身份,在他們眼裡,早就暴露了吧,還不如痛快承認。

穆霆點頭:“好。”

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要不,還是先走吧……秦想想正想張口,穆霆忽又問:“秦大娘子就不想問,為何我要與南宮郎君見面?”

秦想想想了想,道:“莫不是與穆世子打鬥的,也是狄族人?”

只有外來的敵人,才會讓他想和南宮問月合作。

“秦大娘子果然聰慧。”穆霆道。

秦想想呵呵笑:“穆世子承讓。”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說了她活脫脫像個跳樑小醜。誒,方才何必進茅廁拆紙條呢?白燻味兒了都。以前她都不曾發覺,穆霆竟然這般狡詐呢?

秦想想悶悶不樂。

穆霆卻朝外面起居室奴奴嘴:“在外面多寶格上,有個寶藍緞子的匣子,匣子裡裝著一塊玉玦,是我讓姚二郎買回來,送給慧真郡主的見面禮。既是義兄妹,作為兄長的,總不能虧了義妹。”

這倒是秦想想很意外,她出這主意時,並沒有預料到穆霆會這般痛快答應,還連禮物都買好了。

她本想著,穆霆便是不同意,慧真郡主也能在此處過渡幾日。待長公主解決事情後,再將慧真郡主安然無恙的接回去。

穆世子可真是個好人。

秦想想看向他的目光亮晶晶的。其實秦想想的眼睛生得最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漾起的一對酒渦兒,叫人不忍拒絕她的要求。穆霆不敢直視秦想想太久,他咳了一聲:“你要不去看看那塊玉玦?姚二郎從來沒買過送給小娘子的物件,怕買得不合適。若是不合適,還得勞煩大娘子跑一趟。”

其實他也沒有買過,只讓姚二郎挑著最貴的買。

貴總是不會出錯的。

秦想想連忙去外面起居室將匣子取過來,在穆霆面前開啟,匣子裡面是一塊造型精美的玉玦,看著質地溫潤,應是上好的料子。

秦想想笑道:“慧真郡主定然會喜歡的。”禮物再貴重,能比穆霆願意收留她們更貴重?

她將匣子合上,斟酌須臾,問穆霆:“穆世子與歹人打鬥時,可曾看清歹人的長相?”她記得在荷池裡刺殺他們的歹人,是戴著面罩的。

穆霆搖頭:“那人亦戴著面罩。我之所以認定他是狄族人,是因為他打鬥的身法與狄族人十分相似。”

秦想想扶著匣子:“他們在長公主府策劃瞭如此嚴密的一場刺殺,定然在府裡安插了不少人。而最熟悉這些變化的,非慧真郡主莫屬。穆世子定然想不到,慧真郡主慧眼如炬,畫技了得,若是請她仔細回想這幾日長公主府下人的變動,定然能尋出蛛絲馬跡來。”

穆霆靜靜地聽她分析,沒有插嘴。

秦想想最後激動的一拍匣子:“穆世子好好休憩,我去去便回。”

她像一陣風的刮出去了,須臾之後又衝進來,朝穆霆呵呵一笑,將紅漆小盤取走。

還真是……風一樣的女子。

姚二郎走進來:“少主,陳叔吩咐了,您不可坐得太久。”

穆霆將書放到一旁,緩緩地平躺下來。

姚二郎正要走,穆霆忽然叫住他:“你來唸書,我聽。”

姚二郎愁眉苦臉:“少主,這書裡的字,屬下都沒認全。”

“無礙,你念便是。”

姚二郎一臉的仇大苦深,他本來以為再也不用陪少主挑燈夜讀了,可如今竟然淪落到要念書給少主聽!

少主令,不可抗。姚二郎翻開書,開始磕磕巴巴的念起來。

片刻之後,總算唸完一頁,他偷偷的看向穆霆,卻見穆霆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唸錯了五個字。今晚得閒時,每個字抄寫十遍。繼續。”

姚二郎:“……”他家少主,到底是吃了什麼迷魂湯,竟然這般發奮圖強了!

這廂水深火熱的,秦想想的小跨院裡,慧真郡主鄭重地將裝著玉玦的匣子交給小滿,讓她收好匣子,才道:“我會好好報答義兄的恩情的。小滿,研墨,春分,鋪紙。”

慧真郡主果然將長公主府細微的變化看在眼裡。

秦想想笑眯眯地看著慧真郡主小心翼翼地穿上鞋子,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鞋子也是買的最貴的,五十貫一雙呢。

慧真郡主穿著鞋子,走到長桌前。

她微微低頭,正要下筆,潔白的紙忽地被一滴淚珠洇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