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赤水!”

知秋看著這一切,忽然指著山下,水流的方向。

“你看,這裡的地勢之前因為一些樹木灌木的遮掩,還看不出。

“但是被這水一衝刷,就很明顯了。這裡在很多年前,一定有一條大河在的。”

順著知秋指點的方向,羅橫也看出了端倪。

確實,隨著洞穴出口處,湧出的水流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河流的流速也越來越急。

到了山腳下之後,一直順著地勢低窪處向遠處奔淌。

就能看出,有一條類似河床的淺低處。

一路蔓延著,向遠方而去。

或許因為時間太長了,地形有了一些變化,有些河段已經阻塞。

可是,隨著流水越來越多,很快便被沖刷疏通。

“不好!”

眼看著憑空多了這麼一條大河,羅橫卻忽然想到件事。

“怎麼了?”知秋轉頭,好奇問道。

“之前那個趙縣令託我去查禾苗枯萎的何家村,就是在這個方向。

“整個村子依山而建,本來我以為那就是處山谷。

“可是現在想來,應該就是赤水河的古河道,任水流這麼沖刷下去。

“只怕整個村子都要毀了,而且,不止何家村,附近幾處村莊,也是在河道之中開闢的田地……”

知秋變色,這河水眼見著越來越大,奔流下去。

眼見著就是場天災。

來不及細說,先救人吧!

羅橫身形一動,輕功展開,向著山下掠去。

知秋掐了個法訣,口中斷喝:“土遁……”

身形也消失在原地。

山頂之上,只剩下幾名監天司的人,面面相覷。

金雁功全力施展。

羅橫一口氣便飄飛到山腳,速度極快,順著水流的方向,一路疾追。

幸好這條隱形的河道,經歷了無盡的歲月。

中間長的樹木不少,阻隔了水流的速度。

羅橫很快便超過了水流最前方,一路順著低窪的地形向前。

心中卻在轉著念頭。

這條突兀出現的河流,很可能就是當年軒轅皇帝,與蚩尤大戰後。

用來封印女魃的赤水河了。

真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驚天偉力。

可以讓一條大河,憑空消失。

用來佈置封印!

又想到,那地底洞穴之下,還埋葬著無數的屍兵。

也不知女魃徹底脫困而出。

那些屍兵是被留在了水底,還是隨著女魃一起衝現世間了。

若是被封在水底還好,倘若真的全都隨著女魃一起現世。

這世界,只怕接下來還有一場大亂子啊!

很快,羅橫再次回到了之前到過的何家村。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但是,村外的田野間,還有數道身影。

藉著月光,在連夜從即將斷流的溪水中,往自家種的田地中挑水。

“大家快往山上跑,不要呆在這裡了,洪水來了……”

羅橫身形落地,不敢耽擱,立即大聲提醒。

以羅橫的身體強度,又修煉過金鐘罩的功夫。

放開嗓門的一聲喊,整個何家村幾乎全都聽到了。

幾名結伴連夜挑水的村民。

被羅橫的喊聲嚇了一跳,有兩人腳下一滑,跌到了田溝裡,水桶滾落一旁。

清水灑了一地。

人們忿怒的看向羅橫的方向。

只是光線太暗,此時的人們,似乎大多都有夜盲之症。

勉強借著月光挑水,那是生計所逼。

稍隔遠了些距離,根本瞧不清說話的人是誰。

羅橫見這些傢伙愣在原地,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急迫。

道爺哪是個有耐心勸人的?

急躁上前,拽住一人的胳膊,怒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快點跑啊,洪水快來了。”

這人一怔,本能的想要掙扎。

只是以他一個普通老農的體力,如何能掙得脫羅橫的拉扯?

羅橫一手一個,直接拎著兩人便往村子的方向躍去。

只留下剩下幾名稍年輕些的村民。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都不要愣著了,快往山上跑……”

羅橫喊話的聲音極大。

此時,何家村中,數聲犬吠傳來。

村子中,最大的何家大宅,大門洞開。

何雲娘與老僕福伯提著燈籠匆忙衝了出來。

迎面正好見到羅橫拎著兩個村民,一陣風似的出現在面前。

“羅……羅道長?”

“什麼也別說了,上游洪水馬上就到,你們快點讓大家往山上跑。”

何家村本就是依山而建。

村後就有座小山,峰頭不高,也有砍柴的樵夫踩下的小路。

羅橫顧不得多言,將手上的兩人丟開。

“哪來的洪水?”

福伯等人已經驚呆了。

羅橫沒好氣道:“你他媽就別管哪來的了,洪水馬上就到,再不跑,大家都得淹死。

“快點通知村中老小,快點往山上去吧。

“我還得去下面的村子裡通知……”

只是任羅橫緩和焦急。

村民們還是一頭懵逼。

誰也無法想象,這幾日還鬧騰著旱災來了。

田裡的禾苗都已經枯死。

怎麼會突然又有洪水?現在又不是雨季。

羅橫恨不得將這些人都一個個敲暈,直接扔到山上去。

只是建在古河道中的村落,又不止何家村一處。

在這裡耽擱的久了。

下游的村民就會遭殃。

正為難間,便聽到遠處,一陣隱隱的轟隆聲,如萬馬奔騰,向著這邊傳來。

緊接著,村裡的牲畜,開始焦燥起來。

之前被羅橫的喊聲驚動的狗,拼命的吠叫著。

村子裡,一片鬧騰。

面對這樣的場面,村民們頗有些大難臨頭的恐慌感。

羅橫眼見洪水將至。

這些人還一個個忙著去安撫牲畜。

有些機靈點的人,想到了羅橫的喊叫,卻也不是第一時間往山上跑。

而是衝回屋中,開始翻箱倒櫃的去打包家中的餘糧與存錢。

羅橫實在忍不下去了。

大吼道:“都他媽什麼時候了?

“快點往山上跑,都別拿東西,先保住性命要緊!”

可是,這種混亂的時候,哪有人願意聽他的?

大家還在各行其事。

羅橫轉頭,看著已經被驚呆了的何雲娘與福伯。

“快點,叫這些人都往山上去啊,等洪水來了,死人可就遲了……”

“呃……哦!”福伯畢竟年長,經歷足夠豐富。

終於從茫然中回過神來。

也顧不得驗證羅橫說的是真是假了。

越來越明顯的轟隆聲,可是實實在在的催促。

連忙拉著身邊的何雲娘,大叫著:“小姐,快……快去帶老爺上山……”

何雲娘平日裡安排家業,倒有幾分冷靜。

連忙道:“福伯,你帶兩個人,去村裡催大家快逃。

“我帶人回去帶爹爹走……”

眼見在村中,威望頗高的何家人已經出面。

羅橫總算鬆了口氣。

只是,這個時候,距離村子不足一里處。

兩座矮山之間,長滿了樹木的隘口。

已經出現一條黑色的水線。

正在迅速的向著這邊蔓延。

也幸好,荒茅山上,出水口雖然在迅速擴大,水流也越來越大。

卻並不是如尋常山洪那般迅猛頃洩而來。

羅橫正想著,要不要直接動身,往下一處村莊去通知那裡的村民。

便見知秋從地下跳出。

見到了羅橫,急急道:“羅橫,這樣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通知,太慢了,根本來不及啊……”

羅橫皺眉:“那怎麼辦?通知一處是一處吧……”

“可是,流水越來越大,古河道延綿何止百里?你難道要沿著這河道,一直通知下去?”

“那你說怎麼辦?”

羅橫也有些頭疼。

知秋說的話確實在理。

赤水河都多少個年頭沒有流水了?

河道的下游周邊,幾乎全是衝擊平原,那可是天然的上好良田。

別說村莊了,很可能連城池都不止一處。

如今赤水河陡然重新現世。

讓那些地方都搬遷也不現實啊!

“我剛剛在附近觀察了一下,這裡往東十幾裡地,應該是一處湖泊,那裡本來就有條河。

“我會利用土系術法,強行開出一條河道,將水流引向那邊。

“你得幫忙將這中間十幾裡的村民百姓都撤離……”

知秋語氣鄭重道。

羅橫眉頭緊皺,就說知秋幾乎與自己同時出發。

利用遁術趕路,怎麼會比自己慢這麼多。

原來是跑到附近高處觀察地形去了。

這個時候,他卻沒有精力,想到知秋的視力之前受到符籙反噬受損。

近在咫尺視物都迷糊。

就算到了高處,其實也無法觀察到遠處的。

只搖頭道:“你想憑一己之力,開鑿出十幾里長的河道?

“你他媽不要命了?而且,就算你能開得出來,現在讓那些人搬家,也來不及的。”

知秋面色決然。

“開不出來也得開了,若任由水流延著古河道走,淹的可不是十幾裡,而是幾百裡啊!”

羅橫下意識的搖著頭,斷然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知秋沒有理會羅橫的反對。

衝羅橫咧嘴露出了笑容。

配合著他尚有些紅腫的雙眼,咧著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讓羅橫莫名想起。

像極了後世,被奉為國寶的滾滾……

“我會先利用前面那道隘口,儘量拖延時間。

“接下來的事情,可就交給你了!”

說完,知秋雙手掐訣,身形沒入地面,瞬間離去。

“喂,你他媽等等……”

羅橫急忙叫喊,可是,知秋早已經離開。

沒好氣的啐了一口。

羅橫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煩悶的很。

轉頭見村子裡還是亂糟糟的。

火氣更大起來。

長長的吸了口氣,怒吼道:“都他媽別亂了,現在,都往山上跑。

“老子數到十,誰他媽還留在村裡,道爺一拳錘死他!”

說著,羅橫發洩式的一拳搗出。

轟隆!

一聲巨響!

何家大院前,高高豎起的一面石制的牌坊。

乃是當年,何老爺中舉的時候,何家村的人集資所建。

立在那裡已經有一二十年了。

在羅橫這一拳下,轟然倒塌。

一截斷裂的石柱,直直飛出了數十米。

落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之上。

地面都為之一震。

這一刻。

抓雞抓鴨的,夫妻倆抬著櫃子卡在門坎上的……

有拉扯著老牛騾驢的,有扯著狗,牽著羊的……

也有腦子清醒些,揹著細軟包裹,抱著孩子的……

動作全都僵在了原地。

齊齊扭著腦袋,看著羅橫。

一個個宛如見了鬼似的,不敢置信。

“跑!”

羅橫再次怒吼出聲。

這一聲,便如按下了開關。

抓雞鴨的顧不得攆雞了。

抬櫃子的丟下櫃子,從櫃子上方翻出房屋。

牽著牲畜的,放開了繩子,撒丫狂奔。

抱著孩子的,下意識的鬆開手,卻猛然回過神。

連忙雙手去搶孩子。

被丟開的孩子嚇的哇哇大叫。

眼瞅著孩子就被摔到地上,一隻大手突兀出現,穩穩接住孩子。

遞到面前。

“把孩子抱好,跑……快點跑……”

這位母親抬頭,便見剛剛還站在何家大宅門口的羅橫。

不曉得怎麼,眨眼的工夫,便到了自己的面前。

嚇的差點往後跌倒。

羅橫皺眉又扶了一把,推著這位母親往後山方向。

口中繼續吼著:“一!二!三……”

這下,村子裡的人跑的更快了。

很快,何家大宅內,一群人抬著個擔架。

上面躺著早已臥床多年的何老爺,旁邊跟著何雲娘,一路匆忙的隨著人群,往後山而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

最先的水流終於到了村子口。

水流中,裹挾著無數雜草,枯枝,泥沙,還有雜七雜八的物事。

早已成了渾濁的泥漿。

如石碾一般,滾滾向前。

看著速度並不如何的快,卻無可阻擋。

一隻老牛似是因為鼻子穿著的繩索,在逃跑的時候,纏上了大樹。

焦躁的圍著樹杆打轉。

可是,越是如此,繩索繞在樹杆上卻堅固。

終於,流水到了它的腳下。

老牛暴躁的拉扯著,鼻子被掙破,終於掙脫了繩索。

立即撒蹄,便要狂奔而去。

可是,渾濁的泥漿正好捲到了老牛的後蹄。

看似平靜向前的泥漿,此時便是吞噬一切的怪物。

瞬間,泥水之中,一塊磨盤大的石塊,翻滾著,砸在了老牛的後腿上。

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夾雜在無數嘈雜的聲音中,一點都不顯眼。

可是,那頭身高體壯的老牛,卻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悲哞。

便被吞入渾濁之中。

泥水繼續滾滾向前。

片刻之後,到達第一間村民的房屋。

那是一間泥磚砌成的瓦房。

在洪峰之下,卻如紙糊的一般。

瞬間彎折,碎即轟然而塌……

後山的路口之上,傳來淒厲的哭嚎,顯然,房屋的主人,正為失去的家園悲泣。

羅橫站在倒了半面,還剩下一根獨柱的牌坊頂上。

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目光,卻已經落到了一里之外的兩山隘口之間。

在那裡,水流雖然依舊渾濁。

卻已經不再如洪峰處這般,完全固體的漿糊狀。

而是有著正常的渾濁流水該有的樣子。

只是,水量卻是越來越大。

羅橫明白,荒茅山那裡的源頭,此時只怕已經衝破了岩石的阻隔,變的更加寬闊了。

隘口處。

知秋的身影,出現在右面的那座小山之上。

似是有所感應。

扭頭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相隔著一里多地,知秋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

重重點頭後,雙手掐訣,開始念動咒語。

“地動風雷令,疾!”

兩座小山,在術法的催動之下,仿若被賦予了生命。

竟開始緩緩移動起來。

這一刻。

知秋便如神話傳說中,可以趕山搬嶽的山神!

一道號令之下。

山峰也得聽令行事!

已經逃到村後山上的村民,在發現水位暫時威脅不到自己之後。

紛紛停下腳步。

月色之下,他們中就算目力最佳者。

此時也只能看到,村口倖存的那根石柱頂上。

羅橫那雄壯高大的剪影。

以及,一里之外,逆著月光的那道,正驅趕著山峰,阻擋水流的身影……

兩道影子。

在這些人的眼中,便是神靈!

羅橫忽然似有所覺。

微微分神,沉入識海靈臺之中。

原本,在晚清世界的最後一刻,與皇宮之上,那道黑龍虛影對抗。

從而淡化的那些星宿正神圖上的虛影。

此刻,竟在漸漸的凝實。

這是怎麼回事?

羅橫下意識的皺眉,思索起來。

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

這個時候,可不是分神想這些的時候!

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出,知秋以法力驅動兩座小山。

已經達到了極限。

那兩座山卻並不大,只是比周圍的地形稍稍高些而已。

況且,山後方的地形,也不是什麼容易蓄水的地形。

很快,水流就會繞過小山的阻隔,繼續回到古河道之中。

羅橫最後看了眼知秋的方向。

“知秋,你他媽自己堅持住,我這就去城裡找當官的。

“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

羅橫的身影已出了數百米開外。

輕功幾乎發揮到極致。

羅橫一路狂奔,十來裡的路程,片刻便到。

夜間城門早已經關閉。

羅橫甚至都沒有直接躍牆而過。

就這麼沿著筆直的官道,一路衝上前去。

嘭!

巨大的撞擊聲,震的城牆都顫了幾顫。

城頭之上,正巡邏的兵丁嚇的一個屁蹲坐到地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桑禮縣。

那道自建城之後,便一直佇立的厚重城門。

中間破開了一道兩米多高的大洞。

羅橫就這麼直接撞破了城門,一路衝到了縣衙。

嘭!

縣衙的大門,自然沒有城門那般堅固。

整個門板,在一腳之下,斷成了數截,飛入衙門之中。

撞塌了大明立朝之後。

便修在衙門入口的罩牆。

羅橫直接衝入其中,高聲喝著:“人呢?趙立軒在何處,快快隨我前去救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