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少年

歡樂戲院門口。

數輛汽車停下，幾十名全副武裝計程車兵，奔跑著跟在車後。

迅速上前警戒……

第一輛車門開啟，留著兩條翹起鬍鬚的武大帥當先下車。

另一邊，他的老婆齊老師懷裡抱著一條同樣肥胖的虎皮狗，從車上下來。

後方的車中，武六已換上一身時髦的洋裝，戴著頂時下流行的女士禮帽。

一掃在鵝城時的風塵氣。

儼然一位貴氣逼人的富家小姐。

身後，瘦小的武七一臉的不耐煩，下車便開始埋怨：“怎麼選這麼個破地方？

“百樂門或者和平飯店都行啊，選個戲院，這是演給誰看呢？”

“行了，你在那裡瞎叨叨什麼？這次是我們武家第一次在上海名流前亮相，你別弄那些妖蛾子。”

抱著狗的齊老師胖臉一垮。

武七立即收了聲。

老實的跟在家人身後，往戲院中走去。

趁著前面武大帥與齊老師沒注意。

小聲嘀咕道：“弄條狗出來收禮，丟死個人了，還什麼在名流面前亮相，我看是丟臉才對吧……”

武六一回頭，笑了兩朵梨渦，教訓道：“你懂什麼？這樣才能看出誰是真朋友，誰是假朋友，誰連朋友都不是……”

走到戲院門口，看著幾個守在門口的青幫成員。

“媽的，都當我們武家是爆發戶，瞧不起我們是嗎？明天我就領兵進城，一家一戶上門拜訪……”

武大帥終於按捺不住脾氣，大聲怒罵著。

武家想借給狗過生日，來試探上海灘那些老派名流，對自家的態度。

沒想到戲院門口一個迎接的人都沒有。

這讓他的面子徹底掛不住了。

這時，便見戲院大門內。

呼啦啦一大群人蜂擁而出。

打頭一人，正是眼袋深重的黃老闆。

沙啞的嗓門打著哈哈：“哈哈哈哈……武大帥，這裡一切都準備就緒，就差您這位主人了……

“黃某攜上海各界同仁，恭候多時了啊……”

人群后方，羅橫第一眼，便看見站在武大帥身邊的武六。

暗道一句晦氣。

本來還想瞧著熱鬧。

沒想到這娘們居然也來了，她不是剛回上海麼？

腳步稍頓，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悄悄往後退了一截。

想了想，還是去後臺看看馬三有沒有走吧。

他這邊一動。

站在杜國笙身邊的芮慶榮悄悄貼近杜國笙，輕聲說了一句。

杜固笙面上表情不變，頭也未動半分。

嘴唇輕動：“阿榮，伱去和他談談……”

芮慶榮不動聲色，默默退出人群，認準羅橫離開的方向，便跟了上去。

武六的目光，恰好落到芮慶榮的身上。

其他人在迎著自己一家過來，只這個人退出人群。

立即引起她的好奇，視線跟著芮慶榮，正好發現，拐角處一道頗為眼熟的身影消失……

心頭一動，衝武七丟下一句：“我好像見到位老朋友，母親若問起，你幫我說一聲……”

邁步便朝裡面追去。

羅橫一路奔著後臺方向而去。

很快便發現芮慶榮跟了上來，索性停下腳步。

“芮先生追上來，是有話要與我說？”

芮慶榮輕輕點頭：“杜先生要忙，暫時沒有時間，有幾句話，想讓我轉告羅先生……”

羅橫點頭，正想問什麼話。

抬頭便見武六出現在拐角。

話到嘴邊變成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些急事，杜先生有什麼話，下次再談……”

說罷拔腿便走。

芮慶榮一怔，他還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在上海誰敢撩下杜國笙的傳話，突然離開？

這個羅橫未免也太給臉不要臉了，面色不由沉了下來。

不待他開口警告。

便聽身後一聲嬌喝：“混蛋，你給我站住！”

武六這一叫，羅橫跑的更快了。

眨眼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武六邁步便想追過去。

只是她的速度，又哪裡比得上羅橫，跑到走廊盡頭，早已不見了人影。

氣惱的一跺腳，正好見到芮慶榮。

武六直接問道：“你認識那小子？”

芮慶榮微微錯愕，這位武家小姐，為何會追羅橫？

聽到武六問話，笑著點頭道：“認識。”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芮慶榮這下更疑惑了，看她的樣子，分明認識羅橫的。

為何連名字都不知道？

口中卻是爽快的應道：“你說羅橫？”

武六眼睛一亮，面頰上兩朵梨渦顯出。

“他是叫羅橫嗎？”

芮慶榮點頭：“正是羅橫，佛山羅氏八極拳館現在的館主，南方武林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羅橫。”

羅橫迅速穿過迴廊，還不知道身後，芮慶榮已經將自己的老底都亮給了武六。

心中暗罵著，那娘們怎麼回事？

不就是捏了一把她的臉麼？又沒真做什麼，至於這麼緊追不捨的……

很快到了後臺，剛一進門。

抬頭便見裡面化妝間的門開啟。

一個男人正捂著腦袋，一臉茫然的走出來。

羅橫一眼認出，正是被自己敲暈的王君。

那個樣子，顯然是剛剛醒轉。

既然如此，馬三想必是帶著宮若雪離開了。

羅橫立即轉身退了回來。

只是他的動作還是不夠快，王君已經看到羅橫。

怔了瞬間，立即反應過來，張口便喊：“站住……”

羅橫腳下生風，也不再往前面去了，直接轉過通道，出了戲院後巷。

身後還聽到王君大呼小叫的招呼人。

羅橫順著巷子，便開始狂奔。

開玩笑，此時戲院內外，至少有上百的青幫成員，這些傢伙中好手可不少。

最關鍵的是還他媽許多人都帶著槍。

以羅橫的隨緣槍法，怎麼可能對付得了？

更何況前面還有武家計程車兵，那可都是長槍，一排齊射下來，羅橫怕是都要成篩子了……

正跑著便見前面街口處，幾名穿著長衫的年輕人，站在道旁。

只看這些人的打扮神態，羅橫便猜出，一定是青幫佈置的外圍哨探。

羅橫不想糾纏，一轉身便鑽入旁邊一條小弄堂。

老上海的石庫門特色，縱橫的弄堂小巷交錯複雜。

羅橫胡亂選著方向。

遇到條死衚衕，還仗著身手，直接翻上高牆，踩著一戶人家的牆頭跳到另一條巷子中。

七拐八繞的，自己都轉糊塗了。

終於再沒遇上青幫份子。

放慢腳步，走在一條巷道中，正打算找條大街叫輛黃包車，回四馬路瞧瞧，馬三有沒有回去。

便見巷口一名十多歲的半大少年。

正操著變聲期的公鴉嗓，委屈的說著話。

“你還我錢，這根本不是什麼秘籍，我都練完了，連幾個小流氓都打不過……”

羅橫微愕，秘籍？什麼玩意兒？

“小子，你要是早上來，還能剩下兩毛還你，現在太遲了，要不你再等片刻，老子消化了，拉出來還給你啊……”

一道懶懶的蒼老聲音響起。

羅橫這才注意到，少年的腳邊，那堆垃圾裡，居然還躺著一頭髮蓬亂的老頭兒。

尼媽，這造型……

羅橫差點一句臥槽脫口而出。

深呼口氣，勉強壓下心頭悸動。

放慢腳步向那邊走去……

少年也發現羅橫靠近，許是因為羅橫生的高大，又或者羅橫的眼神太過駭人……

少年沒再出聲，怔怔站在原地。

羅橫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待到走近，這才露出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

放低聲音道：“小兄弟，我剛剛聽你說想退什麼秘籍？你多少錢買的？我出錢給你，你把秘籍賣給我怎麼樣？”

這一刻，羅橫覺得自己像極了哄小孩兒棒棒糖的怪大叔。

不過，如果自己猜的沒錯。

他媽就算是花光揹包空間裡所有的錢，哪怕搭上那兩顆價值百萬的鑽石，都是值得的啊。

毀滅吧！這個世界徹底崩壞了。

呃，這句話貌似已經用過了……

羅橫莞爾一笑，掏出一把大洋，直接遞了過去。

“夠不夠孩子，不夠還有……”

少年懵了。

看著羅橫，有些膽怯的後退一步，不過很快又咬牙向前一步。

看得出是個倔強的性子。

羅橫用平生最為溫和的聲音，繼續說著：“你這麼小，就被人騙去全部的錢，一定很痛苦吧？

“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只想告訴你，人間自有真情在，溫暖還是大多數……”

“哈……呸！”

旁邊的垃圾堆裡，老乞丐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衝著羅橫腳尖的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濃痰。

羅橫被噁心壞了。

差點當場掏出槍來，直接給這老傢伙開幾個窟窿。

不過想想人家的本事，還有那一疊扇形展開的秘籍。

強忍著壓下怒火。

擠出個笑臉：“老人家，睡地上多冷啊，要不要我幫你找個溫暖的地方休息？”

老乞丐抬頭，怔怔的看著羅橫。

少年猶豫再三，終於抓起羅橫手中的錢，轉身便跑……

跑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什麼。

頓住腳步，從懷裡掏出一本發黃的破舊書籍，甩手扔了過來。

“這個是你的了……”

似乎是害怕羅橫看過書後，會反悔一樣，轉身跑的更快了。

羅橫嗤笑一聲。

尼媽這小子是身懷寶物而不自知，希望他以後有機會想起這件事，不會恨哥們才好。

上前撿起地上的書，羅橫迫不及待便看了起來。

封面上已經漸漸有些褪色的四個大字，還有個佛像的簡單勾勒。

如來神掌！

羅橫心頭激動，直接翻開書頁。

下一刻徹底傻眼了……

尼媽，這他媽哪裡是什麼武功秘籍？

分明就是一本兒童連環畫啊……

羅橫惱火的繼續翻著，後面他媽還是帶劇情的。

莫非被那小子騙了？

“喂，你真喜歡這種老書？”

一旁的老乞丐，看著羅橫的動作，眼珠滴溜溜的轉著。

羅橫緊皺著眉頭，還在想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電影中，那小子最後可是真的練成了的。

從天而降啊……

又牛又帥好不好？

對了，這個老乞丐手中，可是還有不少的。

轉頭看向老乞丐，直接問道：“老人家，這書真的是你賣給那小子的？”

老乞丐翻了個白眼，重重的搖著頭。

羅橫暗道一聲，媽的，果然上當了。

電影中，這小子一直就是個小混混。

沒想到這麼小的時候就已經這麼狡猾……

卻聽老乞丐道：“不是賣，是贈給他的，他給錢，那是他的事，和書無關……”

羅橫只覺得滿頭黑線。

認真問道：“那這書到底是不是你給的那一本？”

老乞丐看也沒看，直接搖頭：“忘記了，我書那麼多，哪知道當時他挑的哪一本？”

羅橫不死心追問道：“那你其他的書在哪，給我看看……”

老頭咧出一嘴大黃牙：“你想看啊？可以哇，拿錢，十塊錢一本……”

“你是不是想耍我？剛剛不是說你不賣書嗎？”

老乞丐嗤笑道：“我是不賣書，但是不代表你不用給錢啊？”

媽的。

忍了！

這件事情不搞清楚，羅橫覺得自己以後睡覺都不踏實。

“你還有多少本書，十塊就十塊，我全要了……”

老頭慢吞吞的扶著牆站起身來。

笑呵呵道：“不在這裡，你跟我回去取。”

有句話叫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親眼看看這老傢伙手裡的其他書。

羅橫怎麼可能甘心？

錢是小事，弄清楚那些秘籍到底是不是真的，才是現在他最關心的……

歡樂戲院。

演出大廳觀眾席上。

武家幾人坐在最中間，臺上那條虎皮狗順著武家的下人牽引，笨拙的做著繞著障礙……

底下一群上海灘的名流富商。

不時發出熱烈的掌聲，彷彿節目真的特別精彩。

最前排的位置，卻空出三張。

之前休息的小廳中。

青幫三位巨頭各自落座。

被羅橫扒了衣服，搶了帽子的王君低著頭，站在一旁。

“人跑了，就找回來，這點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救人的那兩人，確定是羅橫？”

黃老闆耷拉著眼皮，面上沒有什麼表情，沙啞的聲音中，也聽不出什麼情緒變化。

越是如此，餘下眾人越是心驚。

諾諾不敢吱聲。

只有王君身體微微哆嗦著：“已經確認了，就是他……”

“媽的，早看那個小子不是個安分的，多派人手，將人找出來……”

張先生抹著自己的光頭，沉聲罵著。

杜國笙輕輕拿起一杯茶，眼角瞄向不動聲色的黃老闆。

慢條斯理道：“那接下來的節目怎麼辦？報紙都登出去了，突然上不了臺，咱們也不好交代……”

黃老闆幽幽道：“有什麼不好交代的？人找不找，面子都要撿起來。

“就說突發疾病，生命垂危……”

杜國笙點頭：“那我待會就出去說一下，正好今天戲曲名伶月牙紅也在，讓她登臺頂一下。

“你放心，只要人沒出上海，一定能找出來。咱們也是許長時間沒出過手，有些人真不把咱們當流氓嘍……”

張先生忽然插口道：“馬上放出訊息，發動上海灘所有大小幫會一起找。

“車站，碼頭多派人封鎖，小赤佬，我還真不信他們能飛出上海……”

一條不起眼的弄堂中。

羅橫跟在老乞丐身後，眉頭微微皺起。

周圍髒亂的環境且不去說，單隻老傢伙身上的味兒，衝的他都睜不開眼。

這尼媽得多久沒洗過澡了？

羅橫越走越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這老傢伙，其實並不是那部電影中的那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