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百戶大人倒也不是完全的廢物。

竟能反應得過來,雙手疊在一起,抵住了羅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

只是,他顯然低估了羅橫的力量。

雖然擋住了,腳下卻沒有站穩,蹬蹬蹬蹬後退幾步。

一連撞倒站在他身後的數名監天司校尉,這才停下。

“好,本官倒是小瞧你了,還真有幾分本事!”

羅橫一腳未曾見功,面上冷笑,也不答話。

只復起一腳,一步追上前去。

百戶大人以為羅橫又要踢他。

雙手又來抵擋,企圖故技重施。

不想羅橫腰身一擰,一腳重重落在甲板之上。

咚!

一聲悶響。

厚重堅固的福船甲板,在這一跺之下,竟發出咔嚓一聲。

一塊板子被踩的斷裂開來。

整座大船陡然一晃。

本來站定的百戶身形受到影響,微微一偏。

恰在此時,羅橫肩頭一沉,合身便撞了過去。

“大膽,衝擊官船,你這妖道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一旁眾多監天司的校尉紛紛拔刀上前,意圖攔下羅橫。

趙縣令一介書生。

此時早已驚得呆住,在搖晃的大船上,更是站立不穩。

又被一名衝上前來的監天司校尉撞了一下,身子歪歪斜斜,不知怎地竟轉到了船舷邊。

眼瞅著便要翻過船舷護欄,栽到水裡。

幸好捕頭刑三,也是有幾分功夫在身。

伸手拉了一把,兩人團作一處,滾倒在甲板之上。

混亂之中,又不知被誰踩了一腳。

趙縣令只覺腰骨斷了似的,鑽心的疼。

嚇的哇哇大叫:“哎喲喲……莫要動手,莫要動手……”

啪!

清脆的耳光聲,驚得船上眾人個個變色。

羅橫本就是個肆無忌憚的性子。

前兩個世界,早已見慣了這些當官的色厲內荏的模樣。

既然已經動手,立刻就是雷霆萬鈞,絲毫不給對方留喘息的機會。

眨眼之間,已從人群中鎖定這位百戶大人的身影。

說抽他,就必須抽!

一個大耳光,結結實實甩在了臉上。

百戶大人本有幾分英氣的臉上,瞬間紅腫起老大一隻巴掌印記。

“你……”

百戶大人捂著臉,滿臉的不可思議,實是想不明白。

羅橫這個野道人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膽子?

居然真的敢對自己這位監天司的官員動手?

雖說監天司最近數十年,在大明權柄不如從前。

可是,有青田真人的名頭鎮著。

在天下玄門修士與妖魔界,還是有著震懾力的。

往常監天司的人外出,無論佛道修士遇上,大家一般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能避則避,避不過也是都是客客氣氣,儘量不招惹他們。

加之大明的戶籍世襲制度。

監天司的中上層,幾乎都是世代傳承。

養成了一批中下層官員,個個都是眼高於頂。

哪怕是如崑崙,蜀山那樣的大派弟子,他們照樣是不放在眼中。

哪裡見到過如羅橫這般,真個就因為一句話,上來就動手的?

船上一眾監天司的人,面對這樣的情況,盡都不知該做何反應了。

羅橫挺身而立,獨自面對著船上,數十名監天司眾人。

微風吹動著他的道袍衣襬,裂裂作響。

儘管沒有施展武道法身,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也是足足比船上大部份人都高出一頭。

以睥睨的姿態,俯視著對方。

在羅橫輕蔑的目光之下,被當眾抽臉的百戶大人,跳腳罵著:“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都一起上,將這妖人拿下!

“待押回鎮獄,本官一定要親自審問,此人以妖法催發洪水,禍害百姓。

“面對監天司問詢,還敢暴力抵抗,一定是窮兇極惡的魔門中人……”

面對這傢伙的無能狂吠,羅橫尚沒什麼。

林平之已忍不住了。

運轉輕功,跳上甲板。

憤怒罵道:“你這人講不講道理?羅大哥分明是幫助本地百姓消解災難,你憑口汙人清白,他才怒而出手。

“你就算是監天司的官員,也不能如此沒有規矩,肆意妄為吧?”

這一刻,林平之想到自己的遭遇。

本是見義勇為,出手懲治個調戲村店民女的登徒子。

卻被青城派的人仗著武力,殺死多名家中的鏢師。

父母也因此事喪命,在衡山腳下,劉正風金盆洗手的儀式之上。

更是親眼見識了一場正派武林人士,眼睜睜看著嵩山派的人,是如何因一點捕風捉影的訊息。

就將劉正風一家老小,殺的血流成河的慘劇。

對這種仗著權勢,顛倒黑白,隨口就將他人定罪的做派深惡痛絕。

此時見監天司的官員,又拿這一套來對付羅橫。

林平之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一時難以自持。

都忘記以羅橫的本事,哪裡需要他來幫忙。

竟反手拔出腰間佩劍,攔在羅橫身前。

只覺得面對似這樣信口開河,汙人清白的狗官。

自己絕不能服軟!

就算本事不濟,也要拼個死活!

先前林平之一路逃難,吃了不少苦頭,只能扮作小乞丐,還被地方團頭欺負。

一副落魄模樣。

這段時間,跟著眾人住在小院之中,生活無憂。

再次恢復唇紅齒白的公子樣貌。

他本就是生的俊俏,又自小富貴,面相看起來顯嫩。

加上羅橫雖生的高大,面相也是個顯嫩的。

兩人站在一處,便是一對少年。

縱使有羅橫之前出手的果斷,也免不了瞧輕了幾分。

百戶官此時站在人群中,身邊都是監天司的同伴護持。

只覺得膽氣又回來了。

見林平之說話之時,一張白皙的俏臉漲地通紅,顯是沒甚江湖經驗。

更加輕蔑,獰笑道:“對你們這種野道妖人,本官就是規矩!

“說你們操弄妖法,禍害鄉民,那你們就是魔道邪修……”

羅橫哪有耐性,聽這傢伙囉裡吧嗦?

一手撥開林平之,吩咐道:“與這種傢伙,你費什麼口舌?

“閃開站到一邊,讓道爺教教你,規矩是怎麼講的!”

林平之老實站到一邊。

便見羅橫一步上前,直接衝到人群當中。

周圍一眾監天司的人,知道羅橫的厲害。

立即拔刀相向,只是單憑這些人,哪裡擋得住羅橫?

羅道爺發起性子,下手絲毫不軟。

咚咚咚咚!連拳都沒出,只合身撞入人群,便將一幫傢伙頂的四散跌倒。

有幾個倒黴的,直接便被撞出了甲板,落入水中。

羅橫看也不看,一手捏住百戶的脖子。

將其扯到面前。

“剛剛你說什麼來著?你就是規矩?”

這百戶此時早嚇的面色蒼白。

哆嗦道:“你……你不要胡來,我是監天司南監朱雀大人旗下百戶,你若真的傷了我,監天司絕不會放過你……”

羅橫嗤道:“道爺最煩的就是你這種,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傢伙,一旦落入下風,便是擺靠山報後臺。

“你說那什麼南監朱雀,道爺不曉得,乾脆報那位大明星官國師,青田真人的大名,或許有用些呢?”

這百戶又不是傻子,哪裡敢在這種時候,扯青田真人的名頭?

哆嗦著不敢再言。

羅橫眯著眼,冷笑道:“你是不是沒聽說過有句話,叫作規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你他媽既然說自己是規矩,道爺這便成全了你!”

百戶面色鉅變,意識到不對,張口叫道:“不要……”

只是,哪裡還來得及?

羅道爺掌心一緊,只聽咔嚓一聲,頸骨便在這一捏之下,直接碎了。

一臉驚駭的百戶大人,面上的表情還來不及褪去。

張著大眼,漸漸空洞失神。

羅橫隨手便將屍體丟在甲板上。

回頭看了眼林平之,笑道:“看見沒?拳頭硬才是規矩!顯然,我的規矩更大。”

林平之看得雙眼放光,只覺得這一刻,羅橫的話簡直就是世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自家的福遠鏢局,就是因為拳頭不夠硬。

送了厚禮上青城派,還被餘滄海找由頭滅門。

劉正風就是因為拳頭不夠硬,花錢買了朝廷的官身,還是被嵩山派那些人找由頭打死了全家。

今天倘若羅橫的拳頭不夠硬的話,只怕就會被這位監天司的百戶當面羞辱。

看對方的態度,甚至會被隨意找個由頭,抓進監天司鎮獄。

受盡折磨,生死都被人肆意操控!

羅橫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有些納悶。

知秋,陸竹,還有燕赤霞,對監天司都有些提之色變的意思。

可是看之前的那位總旗張獻忠,還有這位狗屁的監天司百戶。

似乎都沒什麼手段。

這監天司是不是有些名不副實?

就算有青田真人劉伯溫坐鎮,可是監天司監察天下玄門,妖魔。

底下若都是這種貨色,那也太拉胯了。

總不能地方上,出現妖魔作亂,就要真仙親自出手吧?

看著一眾被驚呆的監天司校尉。

羅橫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這傢伙臨死之前提到的南監,或許是個厲害的?

也不知以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抵禦?

“誰能告訴我,那個什麼監天司南監是個什麼名堂?”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答話,又不敢上前找羅橫的晦氣。

羅橫眉頭皺起,正待發作。

一名之前跟隨在張獻忠身邊的小校上前,恭敬道:“南監乃是監天司南鎮監正官……”

羅橫眉頭皺得更深,不耐問道:“南鎮監正?莫非還有西鎮北鎮?”

這人點頭回道:“道長猜得不錯,監天司本分為四方鎮監。

“各鎮監正官以四象為名,這南鎮監正官,又稱為朱雀大人,麾下有七大星官,個個都是術法通玄。

“我等普通的校尉,乃至總旗官,百戶官,平日裡都只是負責收集情報。

“堪察各地有甚妖怪出沒的訊息傳報真偽,遇上真正的妖怪作亂,我等對付不了的,皆會由星官大人出面解決……”

監天司的內部組織架構,算不得什麼機密資訊。

此人也沒有隱瞞,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羅橫這時才知道,原來這些監天司的普通校尉,其實應該被稱為小旗官。

算是監天司最低層的工作人員。

與百戶,總旗,都是些普通的江湖人,或者軍中老卒中選拔上來的。

只是監天司自當初靖難之變後遷都。

並未隨皇庭一起遷往北方,而是留在了金陵。

監察天下收集情報的權柄,也被後來成立的東西兩廠錦衣衛侵奪了大半。

監天司漸漸便絕了從外部選拔人才的渠道。

除了偶爾還有些特殊情況,選些總旗或者小旗補充之外。

百戶層面的位置,基本就被那些當年隨青田真人與太祖皇帝創立之初,便入了監天司的人後代世襲把持。

所以,這位被羅橫捏死的百戶官。

往上追溯數代,祖上也是跟隨過青田真人的功臣。

而在場的這些小旗,與張獻忠那樣的總旗,卻是後來從軍中選拔的人手。

雙方其實並不親近。

羅橫點了點頭,心中恍然。

難怪總覺得監天司名不副實。

卻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接觸到真正的核心力量。

那四象監正官,與各自麾下七名千戶才是監天司應對佛道玄門修士與作亂妖魔的星官。

那些人才是擁有真正的玄門術法的修士。

至於星官的厲害,這些普通的小旗官所知有限。

羅橫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此處河段,左右本是一大片上古赤水河沖積而成的平原地帶。

兩岸寬闊平坦,福船此時因之前的鬧劇,早已停下。

此時羅橫站在船頭,大風吹得道袍亂翻,心頭亦是為之一闊。

那一點點關於監天司星官的擔憂,也隨這風消逝無蹤。

管他什麼厲害人物也好,真仙親軍也罷。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監天司的星官真的找上門,道爺還能借機刷一波技能點。

說不定能把技能升一升,等真遇上劉伯溫,還不知誰勝誰負呢!

鬱氣一除,只覺爽快開來。

招呼一聲林平之,笑道:“走罷,這裡沒甚鳥意思,咱們回去……”

一眾小旗官,哪裡敢攔這位敢一把捏死百戶的兇道人?

眼睜睜看著羅橫,一步踏出船舷。

輕飄飄落到波濤上。

高大的身形宛如沒有重量,就這麼隨意在水面上踩出幾步,直接上岸。

一振寬大的道袍衣襬。

領著施展輕功上岸的林平之,一路遠去……

對於這一回,林平之的表現,羅橫滿意的很。

讓他收徒教林平之道法仙術。

羅橫或許沒有什麼興趣。

不過卻也動了點點心思,隨手指點一下卻是可以的。

曾經作為一名小鎮作題家。

在青蔥歲月求學的時候,羅橫的學習方法,被稱作費曼學習法。

這套學習方法,可以說是為羅橫當年闖過獨木橋,考上重點大學立下汗馬功勞!

解釋起來不復雜,總結一句話,就是將自己學會的東西,想辦法教會給一個新手。

在教學的過程中,也能加深自己對內容的理解與掌握。

知秋一葉留給羅橫的那本《符文真解》,羅橫決定自己研習的同時。

教給林平之,也算是將費曼學習法,運用到修法之上。

後世普世教育總結出的學習經驗,應該通用的。

身後。

福船之上。

刑三扶著趙縣令,目瞪口呆之餘,心頭只覺得這位羅道長,這回只怕是禍事大了。

堂堂監天司百戶官。

雖然品級乃是大明朝最低等的九品芝麻階。

可是,羅橫只是一介鄉野道士啊。

而且,大明那位開國太祖,年少之時,曾與佛門有一段淵緣。

創下大明帝國的基業之後。

對佛門那些和尚頗有親厚。

對道門與神宗魔門,卻無甚好印象。監天司創立之時,制定了許多限制玄門的律條。

“這……這如何是好?”

趙縣令喃喃唸叨著,一臉愁苦。

最近桑禮縣是不是真招了什麼黴星?

先是莫名有孩童失蹤,後是玉春樓屍妓,朝廷要犯傅天仇在桑禮境內被劫,隨行押送的邊軍千戶失蹤……

又出現莫名詭異的旱災,緊接著又是莫名冒出的洪水。

真的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他這位方圓有名不喜歡管事,只喜歡風月的貓官,都忙的頭疼不已了。

只是在他身邊的,此時只有一介捕頭刑三,哪裡能答得上他這個問題?

另一邊。

林平之跟在羅橫身後,心緒久久尚未平靜。

滿眼崇拜的看著走在前面的背影。

只覺得大丈夫生於世間,當如是也!

痛痛快快,任意瀟灑!

兩人離居住的小院,尚有一段距離,羅橫忽然停下腳步。

回頭看了看林平之。

笑問道:“剛剛你也看到了,道爺我打死了監天司的百戶官,之前還打死過不少錦衣衛的番子。

“身上的麻煩著實不少,你隨在我身邊,往後只怕時刻都得面對危險,你可願意?”

林平之怔了怔。

隨即反應過來,面帶喜色,重重點頭道:“我願意!”

羅橫點了點頭,笑道:“既然你願意,那麼從今天起,便由我來教你符籙之術。

“你們家傳的那套劍法,往後就不要練了。

“厲害是夠厲害的,就是入門代價有點大嘍。”

林平之一臉霧水。

面色變了變,終是開口問道:“師傅,你知道我們林家的辟邪劍法?”

羅橫搖頭:“不要叫我師傅,我答應教你,卻沒打算收徒弟的。

“至於辟邪劍法,呵呵,我倒是知道些。就算再厲害又能如何?你練熟知秋先前教你的劍法,在武林中就足以自保了。

“日後我教你符籙之術,待到將制符之法學純熟了,什麼武林高手,門派掌門,你一道術法符籙過去,保管都變灰灰。

“我能教你的雖不是什麼絕學秘傳。

“卻也算是玄門正宗,若是你能從中悟到點玄門功法,打好基礎。

“或許有機會,還能拜個門派,正式開始玄門修行,從此踏上修道之路呢。”

林平之聞言心中更是欣喜,連連點頭應聲。

又苦惱道:“可是您教我這樣的本事,又領我入門,乃是我修道之路上的師傅。

“我爹常教導我,一定要尊師重道,不可輕慢。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連一聲師傅都不讓叫,我往後該如何自處?

“就算有拜入玄門的機會,或許人家也會嫌我不重師道,從而嫌棄呢……”

羅橫搖頭輕笑:“人家怎麼想的,你管那麼多作甚?

“你若真是擔憂,以後就叫道爺……”

說到這裡,羅橫忽而又想到,從前在民國世界的經歷。

嘆道:“或者,叫先生也成吧!”

林平之情緒這才又提了起來,咧嘴笑著。

恭敬伏身,鄭重跪倒在地,重重磕下一禮,喚道:“先生在上,請受林平之一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