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

知府衙門。

雷一笑嘭的拍桌起身。

衝下面罵道:“這個月已經幾號了?他媽的不是應該是交數的日子嗎?

“我記得之前招過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做把總的,那傢伙叫什麼來著?

“為何這個月他的錢還沒送來?”

“千總大人,那個叫秦峰,是沙河鎮秦家的少爺。”

有屬下立即回道。

別看這位雷千總好像挺好說話的,逢人說話,未曾開口先大笑。

但是若你真將他看作和善之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只要在雷一笑身邊待的稍微久些的人都知道。

這傢伙就是個典型的笑面虎。

為官貪婪,為人霸道,稍有不如他的意,便下狠手。

偏偏這傢伙功夫還高的很,就算豁出去還手反抗,也打不過他。

跟著新任知府大人來到佛山才幾個月時間。

已經有好幾個綠營的老人,被雷一笑打殘了。

“半個月前,秦家的人忽然來信,說有個歹徒到沙河鎮鬧事,秦把總帶兵回沙河鎮抓人去了……”

下面又有人回話。

雷一笑眉頭一挑:“半個月前?抓一個什麼樣的歹徒,需要這麼長時間?

“這傢伙是不是翫忽職守?”

下面立即有人回道:“千總大人英明,那個秦峰仗著家中頗有錢財,以前也曾經常藉口家中有事。

“丟下營裡的公務,回沙河鎮享樂。”

綠營中買官的地方鄉紳可不止秦峰一個。

這裡面也有與秦峰平時不太對付的,看準了機會,立即開始上眼藥。

“哼,居然敢這麼散漫,像什麼樣子?等那個秦峰迴營,讓他立刻來見我。

“他們秦家不是有錢嘛?這個月他的常例錢翻倍,到時候我請弟兄們吃酒,哈哈……”

雷一笑並沒有多重視這件事。

也就是今天是屬下這些人,按慣例交錢的日子。

要不然他都想不起,手下有這麼一號人來。

“對了,之前在碼頭上,傷人的兇徒有沒有找到?”

雷一笑又想起,半個月前,在碼頭上打死沙河幫眾人。

搶走了準備賣給洋人的女子那件事。

“這……大人,屬下們正在追查,只是那人似乎是個過路的,這些天並沒有什麼線索……”

“這都多久了,怎麼還沒有一點訊息?莫非那傢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雷一笑大火。

他手底下幹髒活的不止沙河幫一個,對沙河幫的損失,雷一笑並不怎麼在乎。

但是被搶走的這批女子,可是他們花費了好長時間,精挑細選出來的高等貨。

雷一笑錢都收了。

這段時間,洋人沒收到貨,已經催了他好幾回了。

“半個月……呃,大人,屬下覺得這個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過巧合了?”

下面有名把總忽然遲疑道。

雷一笑眼珠一橫,沉聲道:“你是懷疑,那個人跑去了沙河鎮?”

“大人,說到這裡,屬下倒是想起來,這個沙河鎮,不就是秦家的地盤麼?

“不如派人去責問秦峰,讓他將人送回佛山……”

雷一笑點頭:“那就這樣,你去安排,讓人送信到沙河鎮,告訴秦峰,將那個歹徒給我送過來……”

很快,兩名兵丁從衙門中走出。

其中一人嘴裡嘀咕著。

“沙河鎮的路可不好走,聽說最近那邊還在鬧路匪,一些貨郎想去那邊做生意。

“在山道上就被一夥人攔回來……”

另一名兵丁搖頭道:“少說兩句吧,秦把總帶著兵回沙河鎮,都已經半個月了。說不定就是在與那幫路匪周旋。

“千總大人讓咱們去送信,連匹馬都捨不得撥調,要咱們靠兩條腿走過去,哪有那麼容易……”

兩人說著話,走出衙門。

卻沒留意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衝兩人瞟了一眼,嘴角帶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這年輕人,正是羅橫。

“羅先生,請隨我進來,不要讓知府大人久等……”

前面,留著山羊鬍的師爺仔細提點著。

“見了知府大人,羅先生切記不可多言。

“一切事由我都已經和大人透過氣,大人點頭願意見你,說明你所求之事,應該問題不大了。”

羅橫笑著點頭:“多謝師爺費心,羅某的事情,就麻煩師爺了。”

說著話,羅橫手腕輕動。

一塊一斤重的金條,悄無聲息的落入師爺的袖中。

感受到袖口處沉甸甸的重量。

師爺笑的更歡了:“好說好說,說起來你我都姓羅,天下羅姓是一家,既然是本家,互相幫助算不得什麼。”

羅橫笑著點頭,心裡卻是不以為意。

這位羅師爺,乃是秦知府的親信。

這幾天羅橫在佛山城中打聽到這傢伙。

稍微花了點銀子,便攀交上了。

對於花錢,羅橫並不在乎。

揹包空間裡,裝著價值千萬兩的黃金白銀。

隨便花點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羅橫的禮,又豈是那麼好收的?

跟在這位本家羅師爺身後。

進入知府衙門。

看著身邊走過的那些衙役兵丁。

羅橫忽然有種想笑的衝動。

知府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這句話還真沒有說錯,羅橫在碼頭,打死沙河幫幾十人。

在沙河鎮時,秦家護院也有幾十了。

穿越不過月,手上便有近百條人命。

如今,卻能光明正大的走進衙門來。

怎麼看這種事情都有些滑稽。

一間偏廳,年紀約摸著五六十的秦知府一身常服。

目光在羅橫的頭上頓了頓。

又看向羅橫空空的雙手,眼底閃過一絲很明顯的鄙夷。

清政府的官員有時候就挺割裂的。

面對洋人時,各種阿諛奉承,曲意巴結。

生怕得罪了洋大人。

讓人懷疑他們的脊樑骨,是不是被兩次鴉戰給打折了。

但是另一方面。

對洋人的穿著打扮,乃至生活習慣等等方面。

又表現的極為不屑。

見到羅橫這樣,剪了辮子,不留長髮的人,更是表現的極為排斥。

“晚輩羅橫,見過知府大人。”

羅橫衝知府拱了拱手。

“嗯,聽師爺說,你有事想見我?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這位秦大人,長的與被自己捏死的秦老爺還真有幾分相似。

不是說五官,而是體型。

同樣的矮胖身材,粗短脖子。

就連眼袋都有些相類,跟個魚泡似的。

不愧是同宗。

一旁的師爺手在身後招了招。

羅橫輕笑。

不動聲色的站到知府大人面前。

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撫。

秦知府一對魚泡眼瞬間亮了亮。

桌子上,碼的整整齊齊十塊金磚。

“在下剛從南洋歸國,給大人帶了點土特產,不成敬意。”

羅橫笑道。

秦知府又抬頭看了看羅橫,微微點頭。

心中雖然也在好奇,羅橫是從哪裡取出金子的。

不過卻沒有吱聲。

一旁的羅師爺知機。

湊上前去,不動聲色的用袖子兜住金條,笑道:“大人,羅橫剛剛回來,想必有很多問題,想要向大人請教。

“我幫您將這些特產,送到後面收起來……”

秦大人點了點頭。

待師爺捧著金條離開之後。

才笑道:“羅先生請坐,聽羅師爺說,你與他是本家,還是佛山本地人?”

羅橫點頭笑道:“正是,我本是佛山人,只是祖上下南洋打拼多年,從小就生活在海外。”

秦大人又問道:“那你今天來找本官是為了……?”

羅橫也不耐煩與他打官腔。

直接道明自己的來意:“大人,我老家本是佛山沙河鎮的,這次回來就是想了先祖遺志,拿回祖產……”

果然如羅橫所料。

這位知府根本不記得,沙河鎮有什麼宗親本家秦老爺。

對著羅橫笑道:“你家人都在海外多年,現在想拿回祖產?怕是有些齟齬吧?”

羅橫點頭:“大人英明,本來我家祖上,在佛山附近的沙河鎮,有良田山地,只是這次回來,發現被人侵佔……”

秦知府面色一板,正氣凜然道:“還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膽?竟敢侵佔你家祖產?

“你放心,本官身為佛山主官,一定會為你秉公處理。

“佔你家地的人是誰?本官這就派人將他拿來……”

羅橫搖頭道:“大人有所不知,佔我家田產之人,已經為匪盜所害,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秦知府怔了怔,立即回過神來。

看向羅橫的眼神都有些變了樣。

語氣也不復剛剛的熱情,淡漠道:“已經死了?那你找本官想做什麼?”

羅橫見這老傢伙還真是一點遮掩都沒有。

心中對清廷如今的腐敗,又有了新的認識。

索性再次探手在桌上一撫。

又是十塊金條出現。

這才淡淡笑道:“不瞞大人,我家在南洋如今也算小有實力。

“這種特產,往後每年都可以讓人從南洋替大人帶今天這個數回來。”

兩次,一次十塊。

那就是兩百兩黃金。

秦大人眸光一亮。

臉上再次浮起笑容:“本官也不是貪你家的特產。

“不過這南洋之物,倒也稀奇……”

說著便欲將金條收起。

羅橫這時卻是忽然伸手,按在金條上。

“這……羅先生這是何意?”

秦知府皺眉問道。

羅橫嘴角含笑,看著秦知府。

“初次見面,只送些特產不足以表達敬意,我給大人表演個戲法!”

掌心氣勁微吐。

只聽咯咯吱的細微聲響。

整整十塊疊在一起的金條,竟在羅橫的掌下,緩緩下沉。

秦知府一對魚泡眼袋瞬間瞪大。

待羅橫的手掌與桌面平齊,這才抬起,拱手笑道:“一點小小把戲,大人見笑了。”

卻只見桌面之上。

一塊金條鑲在上面,邊緣紋絲合縫,彷彿是長在木質的桌面上一樣。

秦知府驚的嘴巴都差點合不攏了。

抬頭看著羅橫,嗓子都變的有些沙啞:“你……你這是做什麼?”

羅橫淡淡笑道:“大人請看桌下……”

秦知府遲疑的移開椅子,躬身朝桌下瞅了眼。

差點驚掉了下巴。

卻只是桌面下方地面,九塊金條整整齊齊疊在一起,金條下方墊在最底下的,還有一塊與金條形狀一般不二的木片。

秦知府將腦袋塞到桌下,朝上一看。

剩下一塊金條,正鑲在桌面上。

這……

這桌子可是上好的花梨木打造。

常人用刀斧劈砍都要費半天力氣。

羅橫剛剛輕描淡寫,竟以單手生生將金條壓出一塊方孔?

秦知府也不是沒見過武林高手。

他上任之後,佛山各界人士這些天都來拜會過。

佛山武林名氣最大的黃飛鴻他也是見過的。

而且,手下的千總雷一笑,當時還利用一位練武的死囚,試探過黃飛鴻的功夫。

秦大人親眼見過黃飛鴻出手。

當時覺得黃飛鴻就已經是身手了得。

沒成想面前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只不過個頭比常人高些的羅橫。

居然還有這手本事?

就算羅橫用拳頭或者腳踢,把桌子打壞。

秦知府都沒有這般震驚。

直接用手掌,將金條壓進桌面,將桌面擠下整齊的一塊木片片?

這可不單單力氣大就能做到的。

“大人不必太過驚訝,往後每年今日,金子必定準時送上。

“至於沙河鎮若是發生了什麼事,就請大人幫忙了。”

秦知府此時看著羅橫,心底都忍不住的發毛。

尼媽,就憑剛剛這一手。

要是按在人身上。

豈不是能將人壓成肉餅?

羅橫見秦知府這個樣子,知道自己露的這一手,已經達到效果。

不過,為了防止以後麻煩。

還要再給他加點料!

接著笑道:“大人,聽說佛山新近來了一位雷千總,功夫甚是了得?”

秦知府勉強鎮定心神,只是一開口,卻發現聲音已經乾澀:“是……是有這麼個人,你問他做什麼?”

羅橫眯眼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偶然得知,那位雷千總真實身份,其實是拳匪雷錐。

“因被朝廷清剿,無處藏身,居然化名雷一笑,花錢捐了個官身,成了佛山千總。

“此人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實乃十惡不赦的兇徒。

“此番潛伏在大人身邊,想必一定在謀劃什麼陰謀。不如我替大人了此禍害?”

秦知府連忙搖頭道:“這……這個就不用了吧。

“雷千總是朝廷六品官身,怎麼可能是拳匪餘孽?會不會是搞錯了?”

其實對雷錐的身份,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人家銀子可是花足了,上上下下都餵飽。

判匪當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這種事情,又怎麼好說的太露骨?

羅橫卻是故作沒聽懂。

拱手道:“大人放心,雷錐這種貨色,我拿他便如翻掌,舉手之勞而已,費不了多大工夫。

“大人稍候,我去去就回……”

不等秦知府再說話。

羅橫腳下一動,身影已消失在屋中。

秦大人驚的猛的起身。

他本就肥胖,剛剛又彎腰鑽到桌下,憋了挺久的。

這下起的猛了,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

好玄差點跌倒。

這時羅師爺正好從後面小門轉進來。

連忙上前攙扶,好奇問道:“大人小心,那位羅先生呢?莫不是事情已經談妥離開了?”

秦知府緩了口氣。

氣急道:“你給本官引薦的這是什麼人?剛剛差點沒給我嚇死……”

驀然又想起羅橫剛剛的話,急促道:“快……快點去偏院,羅橫他去找雷千總去了……”

羅師爺一臉懵逼。

下意識問道:“他去找雷千總做什麼?莫非是想要借兵?”

“借什麼兵啊?他去要命了……”

秦知府氣急敗壞,一跺腳就往外走。

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忽然頓住腳步。

跟在身後的羅師爺差點一頭撞在知府背上。

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

秦知府又指著桌下的金條,吩咐道:“先把這個收起來……”

羅師爺見到地上的金條。

不禁晃著腦袋,咋舌道:“這羅橫好大的手筆,剛剛那十塊金條,小人在後面稱過了。

“每一塊都是足斤足兩的一斤重,這裡又是十……”

說著忽然發現不對勁。

鑽到桌底仔細數了數。

好奇道:“怎麼是九塊?這羅橫送禮怎麼還弄塊木頭湊數?”

秦知府見他這個樣子。

沒好氣罵道:“還有一塊在上面呢……”

羅師爺一聽。

連忙把地上的金條抱起,這才站起身來。

當看到秦知府指著的桌面。

羅師爺張大嘴巴,懷裡的九塊金條吧嗒嗒全掉了下去。

砸到腳面上,痛得羅師爺齜牙咧嘴。

不過卻顧不得疼痛,走上前去,伸手摸著與桌面平齊光滑,彷彿長在木頭裡的金條。

吃驚問道:“大……大人,這是怎麼弄的?”

秦知府正想解釋。

便聽隔壁院中,一陣嘈雜。

“大膽賊人……竟敢闖到知府衙門逞兇?”

“來人……有刺客……”

“你們閃開,讓本官來會會這膽大包天的賊人!哈哈哈……呃……”

雷一笑那辨識度極高的大笑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喧譁聲更大。

“不好了……千總大人被刺客殺了!”

“快……快去保護知府大人!”

“大家別慌,這雷一笑乃是拳匪餘孽雷錐,化名冒領官身。

“知府大人明察秋毫,識破他的身份,特地讓我前來誅殺!”

羅橫的聲音響起,蓋過所有喧譁。

剛開始的時候,還在隔壁偏院。

話音落時,身影已出現在小廳門外。

不待大驚失色的羅師爺想打聽下到底怎麼回事。

羅橫已邁步而入。

手裡還提著個身穿六品武官服飾的屍體。

噗嗵一下丟在地上。

羅橫拱手笑道:“秦大人,在下不辱使命,已誅殺賊人雷錐。”

“你……你這……這……好!非常好!”

秦知府一句話在嘴裡斷了數次。

最終化作一聲叫好。

羅橫嗤笑出聲:“如此,在下就不打攪大人了。

“往後我便住在沙河鎮,還望大人看在今日之事的份上,多多照拂。”

說完也不等面面相覷的秦知府與羅師爺發話。

羅橫轉身出門。

心中只覺得暢快無比。

這個雷錐功夫確實不錯,竟隱隱已經與當初的匡一民有得一拼。

都是一隻腳踩在化勁門檻上的暗勁巔峰高手。

按羅橫的猜測,像這樣的高手。

跑去參與義和拳鬧事。

很可能也是與匡一民有些類似的想法,想借烈火烹油,洗煉武道意志。

謀圖出身入化的。

只可惜,清廷為平拳亂,竟然開門迎盜,向洋人求助。

在洋人的火槍之下。

義和拳很快便被鎮壓。

雷錐又投入官場,想來還是打著同樣的主意。

武林中有句話,叫作公門之中好修行。

羅橫沒走過這條路,暫時也沒見過走官場煉心修行的宗師。

不好判斷其實究竟有什麼玄機。

但是自古官場中的高手不少,想必也是有些門道的。

可惜這個雷錐運道差了些。

就算這個世界沒有羅橫,他也會死在黃飛鴻的手裡。

這傢伙的為人就不行啊……連黃師傅那樣,講究仁道,不輕易下死手的人。

都忍不住搞死他。

可見壞事做多了,終究有因果!

出了知府衙門。

羅橫並沒有急著回沙河鎮。

認準方向,奔著碼頭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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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樣的爆發,偶爾來一回可以,不能是常態啊。肝受不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