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

羅橫沒有在江灘上停留。

順著江灘的雜草,快速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

很快便尋到一段僻靜的城牆。

再次跳入城中。

一入城,立即便察覺到安慶城內的氣氛與之前的迥異。

顯然,江邊碼頭髮生的事情。

安慶府衙大抵是知道了。

作為長江上的咽喉重地。

安慶府駐紮的新軍,比南昌還多。

按清廷新編軍隊的慣例,一協為八千人左右。

每協分為兩標,南昌府只駐紮了一標人新軍,也就是七千人。

而安慶卻是實打實的一協新軍。

加上還有城外的水師營,和數量未知的綠營兵馬。

怎麼著也有上萬人。

此時雖然沒有如在南昌時,那種大搜全城的鬧騰。

街頭上也是三五成群的大頭兵,幾乎將每個路口都封死,打量著街道上的行人。

羅橫有靈覺可以提前預警。

加上聽力視覺都遠超普通人,倒不怕這些兵士抓到自己。

只是他心中惦記著受傷逃走的蘇燦。

在南昌的時候與李慕白的爭鬥。

就讓羅橫明白,自己目前還只是入門的神通哼哈二擤。

對付他們那樣的高手,在第一次失去出其不意的效果之後,起到的作用不大。

蘇燦身為丐幫幫主,不僅僅會睡夢羅漢拳與降龍十八掌。

丐幫那麼多絕學,他若是想學也簡單的很。

那一身輕功也只比李慕白稍稍差一點點。

若是等他傷養好了。

下次再遇上,自己想要仗著哼哈二擤術偷襲,怕是奈何不了他。

不如趁著這一回蘇燦受傷,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在找到蘇燦之前,羅橫也不打算惹什麼麻煩。

免得自己被拖住手腳,蘇燦還驚跑了,得不償失。

看了看身上新換上的風衣,羅橫微微蹙眉。

片刻之後,羅橫出現在一處集市中。

壓低著帽沿,不引人注意的進入一間裁縫鋪。

“這位公子,您是想要做衣還是買布?”

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小老頭兒,見到有人進門,熱情的迎上前來。

見到羅橫這一身打扮,微微有點愣怔。

羅橫眉頭微蹙。

甩手丟出兩塊銀元。

“我想加急做兩身道袍,最快多久能做出來?”

老闆接過銀元,想了想道:“不知客人要哪種樣式的?”

“有紙筆沒?”

很快老闆取來紙筆。

羅橫按著自己印象中道袍的樣式,畫了張圖。

關於這些東西,從前他做遊戲的時候,倒是看過不少圖片。

讓他嚴格的畫出尺寸或許不行。

只是畫個大抵的草樣,倒是蠻簡單的。

羅橫選的樣式很簡樸。

遞給老闆道:“這樣兒的能做不?對了,最好是以我的體形,做的寬鬆些。

“嗯,大概就是能身高比我還高出兩尺左右,也能穿上不影響行動的樣子……”

老闆被羅橫這古怪的要求給弄懵了。

目光裡充滿茫然。

不過,在羅橫的銀元攻勢之下。

還是答應下來,下午先做出一件,供羅橫參考。

若是滿意的話,後面再做幾件。

這年頭的裁縫都是手工,要趕時間縫製一件衣服,還這麼大,可不容易。

老闆又衝後面喊出個十來歲的瘦小學徒,吩咐道:“你去縱陽門,找你二毛師兄,讓他過來幫忙……”

肯花幾塊銀元做一件衣服,滿意的話後面還要照同樣的款式多做幾件備用。

怎麼看也是大客戶。

老闆非常急切想要完成羅橫這單生意。

所以想要找自己已經出師的徒弟回來幫忙。

羅橫也沒什麼意見,不管是誰做,反正只要做出令自己滿意的衣服就成。

坐在硬木的圈椅中。

品著老闆殷勤獻上的熱茶。

羅橫眯著眼想著自己的心事。

蘇燦受了傷,會躲到哪裡?

自己一個外地來的陌生人,滿城還都是在找自己計程車兵。

想要獨自一人在諾大的安慶城,找出老傢伙來,有些過於困難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本地的幫會。

或者……專門幹這種活的人幫忙。

幫會人多眼雜,辦事能力也是良莠不齊。

至於專業人士?

找人拿人,倒是有一個人選不錯,那就是正在安慶府衙的徐百九。

他作為皂班的班頭,本就是每日裡在街面上辦案。

對街上的三教九流都熟悉。

想要找一個受傷的老乞丐,最合適不過。

羅橫微眯著雙眼,覺得自己應該去找徐百九,和他好好談談。

那傢伙雖然嫉惡如仇,相信法比天大,對犯罪分子絕不容情。

卻不是那種剛正不阿,不懂得轉還的執拗性子。

無論是在電影中,發現化名劉金喜的唐龍,徐百九雖然一直追查,多番試探。

揭穿唐龍的偽裝,但是卻最後在瞭解到唐龍的真實身份之後。

他也幫唐龍用金針刺穴,企圖假死隱瞞七十二地煞的其他人。

並且還自己花二十兩銀子,在貪婪的官員那裡,購買捉人的牌碟。

而在上次,在屠夫滅門案之後。

羅橫很清楚,徐百九已經懷疑自己的身份。

現身當面試探之後。

羅橫應付他的那點謊言,不可能瞞得過查案經驗豐富的徐百九。

但是,當時徐百九卻並沒有當面翻臉。

而是裝作沒有認出羅橫。

這一切都說明了,徐百九做事,並不是那種固執守規的人。

他的理念是抓犯人是伏法,讓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

從某種角度來說。

徐百九這個人,行事的準則,倒是與羅橫有些類似的地方。

羅橫也是不相信壞人放下屠刀,就可以浪子回頭,需要給個機會,做好人的那種。

羅橫覺得,只要自己開出無法拒絕的條件,徐百九應該會答應幫忙的!

“師傅……”

“欸,你來了?二毛,快過來……這趟可是大活,客人需要下午天黑之前,先做一件樣衣出來……”

從外面進來一個戴著瓜皮小帽的年輕男子。

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聽對話的內容。

正是裁縫鋪老闆的徒弟。

兩人說著話,便開始忙碌起來。

羅橫眉梢微挑。

發現這位剛剛進門的二毛,在看到自己的時候,心跳明顯加速,很不對勁。

轉頭盯向對方。

二十來歲,身高一米六幾不到一米七的樣子。

這個頭在這年代倒是正常,似羅橫這樣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反倒是不多見。

身材消瘦,面白無鬚。

背微微有些駝,與裁縫鋪老闆站在一處,有些心不在焉的幹著活。

發現羅橫在看他的時候,顯得有些慌張……

不對勁!很不對勁!

羅橫放下茶盞,緩緩走到二人身邊。

老闆已經挑好一塊青黑色的棉布。

正用石膏塊在上面勾勒線條,畫出需要裁剪的尺寸。

發現羅橫過來。

連忙哈著腰,笑道:“客人,這是小人的徒弟,已經出師有兩年了,您放心,手藝在安慶城絕對一流。

“因您要的急,我才叫他回來幫忙的,年輕人,幹活手腳麻利……”

羅橫微微點頭。

也不說話,裝作好奇,就這麼看著兩人幹活。

這下二毛顯得更加慌張起來,幾次連工具都拿錯了。

“二毛你怎麼回事?做事情這麼毛毛躁躁的?”

“師傅,我有些不舒服,許是中午吃壞了肚子,先去上個茅房……”

二毛捂著肚子,就往後院跑去。

老闆罵了一句:“懶驢上工屎尿多,快點去,這活可急的很……”

羅橫也沒有說話,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笑。

這傢伙顯然掩飾的不行。

問題很大啊!

裁縫鋪子不大。

裝作在屋裡呆的煩悶,踱步走出門口透氣。

老闆不疑有他,繼續忙活著手頭的工作。

羅橫留意著後院的動靜。

悄無聲息的步出鋪子,繞到旁邊一條小巷。

等不片刻。

一道人影爬上牆頭。

剛剛探出個腦袋,正好見到羅橫。

嚇得面色一變。

雙手一鬆,就要跌回院中。

羅橫微一縱身,一隻大手探出,直接捏住這傢伙的脖子,給提溜起來。

“啊……呃……”

本能想要叫喚出聲,羅橫掌上微微加力,便將這傢伙捏住。

跳下牆頭,將這傢伙摔到地上。

羅橫嗤笑道:“你這趟茅房上到牆頭上了?”

二毛驚慌不已。

連忙跪地哀求道:“大爺饒命。”

“說吧,你想做什麼?”

“小……小人……”

二毛眼珠滴溜溜打轉。

羅橫可沒心思,在這種小角色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直接戳破道:“你認得我?想要出去報官?”

二毛面色一變,知道遮掩不過去。

立即磕頭道:“小人豬油蒙了心,求大爺饒命。”

羅橫微微眯眼:“按理說貪圖賞銀,是人之常情。我很理解你的。”

二毛面露欣喜,急急的點著頭,正想說點什麼。

羅橫卻是冷笑一聲:“不過你想要這錢,就該明白,同時也要承擔其中的風險,就此死了也不算冤屈……”

二毛嚇的大驚失色,哭求道:“大爺饒命……”

羅橫皺眉:“我問你幾個問題,若是老實回答,或許我還能饒你一回。”

二毛急道:“大爺您儘管問。”

“衙門裡有個叫作徐百九的捕快班頭,他家住哪你曉得不?”

“徐……徐班頭?”二毛怔了怔,立即回道:“小人知道,他家就住在縱陽門市場外,小人出師之後。

“在那邊支了個小攤位幹活,每日裡都能見到他……”

羅橫滿意點頭,繼續問道:“他家可還有其他人在?”

二毛立即回道:“徐班頭家中,還有個老母,衣裳都在小人那裡做的,與小人頗熟……”

“帶路。”

“啊?”

“帶我去徐班頭家中,若要耍詐,老子就一槍崩了你。”

羅橫直接掏出一把手槍,在這傢伙面前亮了亮。

對付這樣的小人物。

有時候槍械的威懾力,比跟他說,自己的功夫有多厲害,更有效果。

接下來。

羅橫與二毛一同從後院走了出來。

“我要去縱陽門市場裡買點其他的東西,叫這小子帶個路,天黑之前回來取衣服……”

羅橫只簡單交代了一句。

在店鋪老闆奇怪的目光中,羅橫隨手從鋪子裡,取了一件其他客人定製好的長衫換上。

甩給老闆兩塊銀元。

也不理會老闆的反應。

便領著二毛一起出了門。

之前那名小學徒來叫二毛的時候,來回時間不長。

說明縱陽門市場並不遠。

二毛熟悉地形,專挑那種狹窄逼仄的巷道而走。

中間還從幾間店鋪中橫穿而過,繞過街道路口。

省去撞見滿大街那些兵丁的目光。

很快便到了一間青磚牆壁的小樓門前。

“大爺,這裡就是徐家了……”

二毛指著一扇緊閉的木門道。

“叫門。”羅橫點了點頭。

二毛不敢磨嘰,上前扣響門環。

片刻後,門內傳出一聲問候:“是哪個?有麼事喳?”

一口濃重的方言,令羅橫有些蹙眉。

咯吱!

木門從內拉開。

一名頗為富態的老太太,從門內露出腦袋。

羅橫和善一笑:“大娘,我找徐班頭有點事情,不知他可在家?”

老太聽說是找兒子的。

搖頭道:“他當差去了,你要找他,去衙門裡找去……”

說著便想關門。

羅橫一伸手,抵住門板。

老太太面色一變。

徐家是世代祖傳的胥吏。

到徐百九這一代,謀了個皂班的班頭差事。

在外面查案,可得罪過不少人。

還以為今日是有被徐百九得罪的仇家上門。

本能便雙手抵住門板,張口便要喊叫。

羅橫手上的力氣,又豈是一個老太太能抵住的?

只微微用力,便強行開啟了門。

不等老太太叫喊出口。

一指便點在其後脖頸上。

老太太身體一軟,直接暈倒在地。

門邊的二毛見此,扭頭就想逃跑。

羅橫一探手,揪住這傢伙的脖子,直接拽入屋內。

嘭!

木門重新關上。

屋內,二毛瑟瑟發抖。

羅橫皺眉吩咐:“將人扶起來,進去……”

二毛哪敢再說其他?

連忙上前攙起徐老太太。

剛一進門,跟在後方的羅橫便是一抬手。

在二毛的後腦上輕輕一點。

二毛應聲而倒。

羅橫探手接過毛老太太……

安慶府衙自捻軍與髮匪作亂之後,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駐紮安慶周邊,水師營,新軍營,綠營,還有一標自捻軍招安收編而來的雜牌軍營。

幾乎所有營地中層以上的軍官。

此時都已經聚集到府衙內。

大門外進進出出的軍方將領,更是絡繹不絕。

像徐百九這樣的小小班頭。

半日裡在衙門裡,連處站立的地方都沒有。

正與幾名兄弟,在衙門外不遠處,尋了處街邊的麵攤坐著。

“徐頭,你說那絞發魔頭羅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啥要跟咱們的辮子過不去?”

幾人之間的話題,自是離不開今日發生這些亂子的主因。

徐百九沒好氣的瞅了眼這名下屬。

淡淡道:“羅橫?興許你還見過呢。”

這名下屬怔了怔,正想再問。

卻見徐百九目光微凝,看向大門口。

眾人好奇,扭頭看過去。

卻見一名看起來只八九歲的乞兒,正小跑著過來。

眾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便已到了桌邊,對著徐百九就是一個打躬。

“徐爺,有人叫我把這個給你,說是你家中有事,要你儘快回去一趟……”

徐百九看向小乞丐手中之物。

目光一凝。

只見髒兮兮的掌心中,正躺著一枚桃木的舊簪子。

上面刻著兩朵梅花,徐百九一眼便認出,正是自己親手給老孃製作的飾品。

抬頭看向小乞丐:“這個誰給你的?”

小乞丐道:“是一個高個頭的大爺,給了一塊洋元,讓小的將這個送過來……”

徐百九面色陰沉:“他說什麼了沒有?”

“那位大爺說,只要小人將這個送給徐爺,讓徐爺回家一趟,其他都沒說。”

“徐頭?是不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尋到家裡了?兄弟們這就過去……”

說著,同桌的幾名差役,紛紛起身。

似他們這樣,在街面上拿人捉兇。

遇到被人報復到家中的事情,從前也有過。

所以大家很快便想到這方面。

徐百九眼神變幻,嘴角忽然露出個微笑。

衝眾人搖頭道:“你們安心坐著,這簪子是我做給鄰居一個小孩的,那孩子頑皮的很,興許就是在胡鬧。

“我先回去看看情況……”

眾人有些狐疑。

不過徐百九既然這麼說了。

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麼。

徐百九起身,向著家中方向而去。

剛剛轉過一道路口,面色立即冷了下來。

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腳下的步伐也快了數分。

片刻之後。

縱陽門市場外。

木門發出咯吱一聲,被人大力推開。

徐百九抬眼便見羅橫大馬金刀,坐在自家的正廳上。

“羅橫,你將我娘如何了?”

徐百九大口的喘著氣,這一路上,他幾乎是奔跑回來的。

身上還有沒解開的劇毒,只靠著金針壓制。

徐百九一身功夫,本就發揮不出五成。

此時劇烈的運動,使他的面色漲紅。

額頭之上,都被汗水打溼。

羅橫輕笑:“別緊張,你娘沒事,老人家精力不濟,睡著了而已……”

徐百九哪裡肯聽羅橫胡扯?

急步上前,發現老孃正坐在椅子上,腦袋耷拉下來。

連忙上前檢視情況。

好在胸口還有起伏氣息。

徐百九很快確定,老孃並無大礙,這才稍稍放心……

“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不要急,請坐吧,咱們慢慢談……”

羅橫好整以暇的攤手邀請。

徐百九面色數變。

遲疑著坐在老孃身邊的一把椅子上。

羅橫輕笑開口:“找你幫個忙,找個身上帶著槍傷的老叫花子。

“看面相大概五十來歲,一臉邋遢……”

“你說的是八府巡案蘇燦蘇大人吧?”

不等羅橫說完,徐百九開口打斷道。

羅橫怔了怔,笑道:“哦?你都知道?那正好了,知道他在哪不?”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可以不幫這個忙,不過那樣咱倆可是做不成朋友了!”

羅橫雙眼微眯。

輕輕抬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