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海的暴動?”瑪爾斯童孔驟縮,“你能察覺到元素海的暴動?什麼時候?”

在人類的研究中,通常認為大海是一切生命的源頭,孕育生命的溫床。

而在龍族的世界觀中,元素海才是一切的起源,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元素海分化、孕育而來。

他們認為最初之時,龍族的靈魂誕生於高天之上的元素海,出生即為從高天落入塵世的過程,他們在這過程中孕育最初的龍軀,這便是初代種以及零代種的由來。

初代種以下的龍族,皆是血脈的延續,

每一個知曉真相的初代種都渴望迴歸元素海,他們認為這是抵達神聖的至關重要的一步。

從高天落入塵世,再由大地升入天空,至此便可重塑純粹而神聖的靈魂,獲得不可思議的偉力,身披世界的榮光。

但沒有龍族能尋覓到元素海的真正所在。

它存在於天地間,卻無形無質,能感應到元素海存在的,都已冠上了至尊之名。

當年弗裡西斯之所以能坐穩至尊之位,就是因為在篡奪陛下的權柄後,他展現出了足以碾壓其餘幾位大祭司的元素掌控,而這也被認為是溝通元素海的證明。

龍族的力量以元素為基礎,誰能擁有絕對的掌控權,誰就能左右戰局的天平。

而通常情況下,初代種間的元素掌控彼此相近,誰都無法徹底壓過誰,這種時候便只能透過龍軀一決勝負。

也正是因此,瑪爾斯這一刻表現出了罕見的震驚之色。

艾德喬能感受到元素海的暴動,難道他已經觸控了到了至尊的門檻?

但這是沒有道理的,艾德喬的確是最古老者,在所有初代種中他是最接近零代種的龍族,哪怕是另外幾位大祭司也只是因為陛下的垂青,單就血脈而言未必有他古老,例如執掌法典的荷魯斯,負責日常祭祀與傳達神諭的奧菲娜,以及最後負責傳授鍊金術的赫菲託斯。

可問題就在於,龍族的血統,幾近於生而註定。

他們的確能透過吞噬同族的骨血來獲取新的力量,新的權柄,弗裡西斯甚至透過吞噬陛下邁過了最後的門檻,但那是陛下,是龍族的源頭,吞噬同族獲取力量也是有極限的。

就算艾德喬無限接近零代種,他也比不過當年還未躋身至尊時,就僅次於陛下和尼德霍格的弗裡西斯。

連弗裡西斯也是篡取了陛下的權柄躋身至尊之位,艾德喬又憑什麼?

“就在這兩天。”艾德喬低沉道,“我接連感受到了五次來自元素海的漲潮,卻不知是什麼原因所致,直至我發現這五次的時間點和史密斯他們死去的時間十分相近。”

“弗裡西斯絕不是無端挑起的戰爭,也不單單是為了提前清場,他必然還有著更為深遠的目的,他遠比我們都要了解元素海。”

艾德喬一字一頓對著千里外的瑪爾斯說道。

瑪爾斯沉默片刻,低聲道:“我現在更在意的,是你。艾德喬,你要死了嗎?你終於要證明你的理念了嗎?號稱不死不滅的龍族,也會有最終的歸宿,我們只是從來沒抵達過生命的盡頭,但並不意味著我們的生命沒有盡頭。”

“是的,我快死了。”艾德喬神色依舊平靜到平澹,“我的肉體依舊強盛,但我卻能真實地感受到我的靈魂在逐漸走向衰亡,原來走向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約十年前。”

“你從來沒和我們提及。”

“因為我不確定是我太過疲憊,還是真的迎來了死亡。”艾德喬輕聲道,“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很新奇,我的心中漸漸滿懷期待,但死亡卻並未遠離我,這時候我才確定我真的要死了,而是心神疲憊下的錯覺。”

“死亡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大概,是讓我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這似乎和人類的某些觀念一樣,死亡讓生命變得有意義,也讓他們敬畏生命。”瑪爾斯低聲道。

“人類遠比我們瞭解死亡。”艾德喬似乎早已研究過這方面的話題,“他們短暫的生命反而讓他們比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到了生命的意義,他們當中的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企圖明悟活著的意義。”

“你準備的繭怎麼樣了?”

“我衰弱的是靈魂,而非肉體,所以繭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看來按照人類的某些裡的說法,我們應該算是精神生物。”瑪爾斯若有所思,“你在瀕死之際感受到了元素海的存在,這是否意味著死亡將讓你重歸元素海的懷抱?”

“我不確定。”艾德喬凝眉道,“但我想這之間必然有著關聯,就像史密斯他們死在弗裡西斯手中後,元素海先後掀起了五次漲潮,我們與元素海間必然有著某種聯絡,只是我們還未悟透,而弗裡西斯恐怕已經知曉了其中的關鍵。”

“如果弗裡西斯知道,那麼陛下一定也知道。”瑪爾斯輕嘆道,“這才是你選擇直面陛下的真正理由嗎?你已經快死了,所以無所謂陛下是否會懲戒於你,甚至於陛下的懲戒對你而言反而是臨死前的贖罪。”

“我不否認還有這一重關係。”艾德喬澹澹道,“但最重要的,是我不允許弗裡西斯踩著我們的屍骨達成他的計劃。”

瑪爾斯靜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已經找到了亞瑟王的屍體,奧丁的靈魂似乎就附在亞瑟王的屍體上,這證明了我們當年的猜測,洛基已經篡奪了奧丁的王座。”

“不管誰篡奪了奧丁的寶座,只要他頂著奧丁的身體,他就必然要受到潘狄翁的鉗制。”艾德喬冷冷道,“潘狄翁是奧丁的宗主,這是奧丁不知透過什麼途徑觸控至尊門檻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認為我們可以嘗試與奧丁合作。”瑪爾斯繼續道,“洛基基本可以肯定是弗裡西斯的棋子,即使不是,奧丁與他間也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沒有永恆的仇恨,只有眼前的利益。”艾德喬糾正道,“但我不反對你的意見,你可以去嘗試你認為可行的計劃,但你要記住我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另外善待尼索斯,當年是我們虧欠了潘狄翁。”

“我知道。”瑪爾斯微微點頭,“尼索斯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他不記得我們曾擁有的榮光,與其說他是龍族,不如說他是個頂著龍皮的人類。”

“可這不正是我們的實驗所致嗎?”艾德喬輕嘆道,“事實證明並不是所有龍族都如我們一樣企圖擁抱太古的榮光,迴歸一切的起源。他們想做什麼,就讓他們自己選擇,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他們的命。”

“艾德喬,你快死了,你在期待死亡的同時,是否有遺憾於無法等到我們最終計劃實行的那一天?”瑪爾斯問。

艾德喬嘴角扯了扯,輕輕喟嘆道:“瑪爾斯,我還沒那麼快死,不過這種感覺的確很奇妙,我在期待死亡,又在寄希望於我們最終的計劃,這種複雜的情愫讓我一直在猶豫彷徨。”

他忽然回身看向下方,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在了大廈的下方。

“閒聊就到此結束吧,瑪爾斯,陛下到了,這可是陛下第一次來見我,而不是我去見陛下,我要做些準備才是。”

艾德喬攤了攤手,竟是極為罕見地與瑪爾斯開了一個玩笑。

“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瑪爾斯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