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樺現在到哪裡了?”

此時此刻,另外一支大軍正在向北而走。

乾隆坐在自己的龍攆上,扭頭問身邊的領侍衛大臣額勒登保。

“回皇上,逆明偽皇的大軍前些時間在鉅鹿修整,如今已經快到保定了!”額勒登保急忙說道。

“來的好快!”

乾隆皺著眉頭說道。

“山海關那邊還沒有訊息傳來嗎?”

額勒登保搖了搖頭,臉上也出現了憂慮之色。

阿桂哪裡可是也有好幾萬八旗的。

現在經過一番大八旗改革之後。

這大八旗裡面的含蒙、含漢量大大提升,含滿量就下降了不少。

像是額勒登保這樣的老八旗當然明白,這大清真正能信任的,當然就是老八旗的滿洲子弟。

只有保證基本的“含滿量”,腦門上有通天紋的多了,這才能確保大八旗的忠誠度。

“前幾天明軍遼東兵團突然從水路繞過了山海關,佔了秦皇島,兵駐臨瑜,現在也不知道山海關那邊是什麼情況了”

乾隆聞言也是眉頭緊鎖。

要說這乾隆在關內磨磨蹭蹭。

其實就想要看看山海關那邊的情況。

山海關的阿桂要是能頂得住,那乾隆就有信心在順天府,依託堅城和明軍戰一場,至少要掩護八旗的老弱婦孺西走,否則明軍若是派遣輕騎追擊,這一路西進,可就真的一路喋血了。

但現在山海關那邊遲遲沒有訊息傳來。

現在明軍更是利用海軍之利,繞過了山海關。

這漫長的海岸線,確實是無法處處設防啊

“先繼續北退再說,明軍的軍糧可剩下多少?”

“皇上,如今直隸、山東的漢人百姓存糧都不多,而且咱們還徵了乾隆五十九年的糧,又預支了乾隆六十年、六十一年的田稅,所以逆明肯定是沒辦法從河南、直隸、山東征糧的!”

額勒登保笑道。

雖然都不知道有沒有乾隆六十年、六十一年。

但是這並不妨礙大清朝提前預支。

畢竟在十幾萬大軍面前,誰敢反對?

“逆明數萬大軍,還有十幾萬民夫,都要從後方運糧,另外他們還要賑濟災民,怕也要手忙腳亂一番。”福康安在一旁說道。

“另外京城的存糧也在往外運了,不過怕是一時半會兒很難把這麼多糧食都運走。”

“運不走的都燒掉!”乾隆臉色平淡的說道。

“京城現在有多少漢人了?”

“回皇上,有山東團練、直隸團練兵以及其家眷,再加上原本的一些漢人百姓,大概有八十多萬人。”

“八十多萬.”乾隆皺著眉頭,“能帶走多少?”

“大概只能帶走幾萬團練兵和他們的家屬,其他人若是帶著,怕是糧食就不夠了。”福康安道。

“不夠就不帶,另外.派人把順天府周邊的百姓都驅趕進京城。”乾隆道。

福康安一愣。

隨後便明白了過來。

乾隆要帶人跑路了。

但是擔心被朱道樺帶兵追擊。

所以現在他要留一座塞滿了難民,同時沒有一粒糧食的北京城給朱道樺。

要解決這麼多人的口糧問題。

就足夠大明朝上下手忙腳亂幾個月了。

而且光是想想就得為朱皇帝頭痛。

若是在別的地方,餓死了也就餓死了。

但這可是大明的北都。

如果餓死幾十上百萬人。

朱道樺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日月報、大公報天天吹噓的愛民如子朱皇帝還有何臉面面對天下人。

這大明朝如果要集中精力賑災。

那自然就無法分兵去草原上追擊清廷大軍了。

京城人口可越來越多了

範包衣從城北的兵營回來,看著大街上遍地都是流浪之人,不由得眉頭緊鎖了起來。

範包衣現在已經不是包衣了,而是旗人。

在經歷了江西之敗、江寧之敗之後。

範包衣幸運的撿回了一條命。

並且終於從最低等級的奴才上升了一級,成為了八旗內的奴才。

雖然都是奴才。

但是奴才和奴才之間的等級是不一樣的。

至少現在抬了旗的範包衣是一等奴才。

是要高城北那些山東兵至少兩個等級的。

現在範包衣還當了官。

現在那些山東團練兵被改編成為了大八旗下的八旗漢軍,正在接受訓練,為了要打亂、打散了編入各色八旗,要作為火槍兵上去打排隊槍斃的——要不怎麼說現在打仗實在是讓人頭痛,這排著隊互相槍斃的打發,也太缺德了一些了。

範包衣嘆了一口氣,走進了一家糧店。

那糧店的活計一見到範包衣便是低眉順眼點頭哈腰的走了出來。

“軍爺,這兒沒糧了,您還是別家請吧。”

“又沒糧了?!”

範包衣眉頭緊鎖。

這可如何是好!

範包衣作為八旗一員,是有糧食配給的。

範包衣取了個老姓瓜爾佳的滿人寡婦——抬旗之後的範包衣當然有資格娶八旗為妻了。

而且因為這些年真滿人死得也有些多了。

遼東那裡死了幾萬。

西北那一塊死了幾萬。

南方打仗也死了上萬。

又有不少關外八旗逃難到了京城的。

所以現在這京城內就有不少的真八旗的寡婦了。

現在是寡婦多,漢子少。

所以哪怕是範包衣這種抬旗的原包衣奴才,都還是挺吃香的。

範包衣娶的這個瓜爾佳寡婦還附帶了兩個小瓜爾佳娃娃,肚子裡面還帶著一個,範包衣自己不需要努力就當爹了,可真是可喜可賀。

不過範包衣可不吃虧。

人家這瓜爾佳寡婦大小是個老姓,雖然說是在八旗內沒什麼勢力,也沒什麼錢,但是能走得動一點關係,給範包衣謀了個官——就是去整訓山東團練兵,當了個把總。

關鍵是還不用隨軍南下,屬於留京幹部。

福利待遇還是很好的。

至少不會餓肚子。

但是範包衣娶了個一拖三的瓜爾佳還不滿足,還要在外面努力,在八大胡同養了個相好,相好居然又懷上了——這個很大機率是小范,不是小瓜爾佳,所以範包衣這段時間就得經常買米買面買菜買肉養著這相好,不然小范可就要餓肚子了。

但是這些時日以來。

京城越來越缺糧了。

這已經是範包衣走的第三家糧店,卻是一粒糧食都沒了。

大清朝的首善之地買不到糧食。

這朝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開的下去.

範包衣搖了搖頭,悄悄溜回家,準備從家裡面扣點米麵出來去支援小范包衣。

但卻被小瓜爾佳發現了。

“額娘,我後阿瑪在偷糧!”

一名小瓜爾佳頓時嚷嚷了起來。

“偷?偷什麼偷?拿自家東西叫偷?”

範包衣心中一慌,急忙把手中糧食丟下,手忙腳亂說道:“誒誒誒,別亂說,別亂說,什麼偷,偷什麼偷?”

“那你鬼鬼祟祟做什麼?”

“這個.”

範包衣語塞。

“小孩子懂什麼,我這是.我這是支援同僚的。”範包衣眼珠子一轉說道。

如是被瓜爾佳寡婦知道小范包衣的事情可不得了。

“他們都是漢人,你去支援他們幹什麼。”

這小崽子,說話可真不客氣。

範包衣心道。

“這不是京城缺糧麼,許多同僚都吃不上飯了”

範包衣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說的也不假。

現在城內人口越多,而糧食越少。

不少人家都已經斷糧了

此時此刻。

城內一座宅邸上。

此時倒是酒宴正酣。

但與宴眾人卻是對眼前的美酒美食視而不見,都哭喪著臉,一副生無可戀,彷彿死了老豆一樣的表情。

雖然沒有死老豆。

但是對這些原本山東團練的頭子們來說也差不多了。

因為來到北京之後他們的兵權就被擼掉了。

這也就算了。

有人得到訊息。

這大清朝要退到草原上去了。

他們這些家產、子弟都在山東的山東人,日後也少不得要被裹挾到草原,說不定還要遠走西域,一輩子都回不了山東老家了。

這誰受得了啊。

山東人雖然喜歡做官,哪怕是造反了都喜歡求招安。

但是他們可也不願意就這麼跟著大清朝去西域吃黃沙啊。

而且他們去了西域肯定就沒有現在的待遇了。

日後被編入八旗當包衣都不一定。

不是誰都是範包衣喜歡當包衣的。

至少坐在主位的衍聖公孔慶融是不願意的。

當然了。

孔慶融也不可能當包衣,但是他也肯定是不想離開漢地的。

如果他留在老家,朱皇帝肯定得捏著鼻子再封他做衍聖公。

但是現在他被乾隆扣在了京城,日後說不定還要帶去西域。

一旦離開了漢地。

他這個衍聖公肯定就沒得做了。

虧。

太虧了!

想到這裡。

孔慶融嘆了一口氣。

這一嘆氣。

在場的原山東土豪們紛紛都嘆氣起來。

還有人想到了家裡的田產、財貨,十幾房小妾都要離自己而去了。

都不由得悲從中來。

淚流滿面。

一時之間。

哭聲此起彼伏。

好不壯觀。

就在這時候。

坐在末尾的一名看起來頗為年輕的文士忽然大笑了起來。

有人擦掉眼淚,不滿道:“嫩弄啥嘞,有嘛好笑的!”

那人站了起來,先向衍聖公拱手,然後冷笑道:“諸公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出個前途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