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郡君身邊的王嬤嬤,還有,文昌侯身邊的侍從。”

她聽得自己壓低了聲音說,“那個侍從似乎對我恨極了,但我想不起來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他。”在天盛樓時,她就覺得李萬州很怪異。正要和穆霆提起此事,卻聽得穆霆說:“大約又是令尊的原因吧。”

秦想想頓時閉了嘴。她就不該提這茬。

穆霆其實並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想說出,並不是她的錯。他正要繼續解釋,忽然見不遠處火光大亮,還有火光在移動。

穆霆下意識地將秦想想扯到他身邊:“噓。”

秦想想又被他一把扯到熟悉的臂彎裡,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結實的胸膛,腫脹的臉頰受到二次傷害,不由得低低地“嘶”了一聲。

她的嘶聲很低,但穆霆還是聽到了,立即反應到是他的動作太粗魯,將秦大娘子給傷著了,情急之下抬手,帶著歉意地想拍拍秦想想的肩膀表示道歉,卻撫上了秦想想的頭頂。她的秀髮涼涼的,軟軟的,髮髻上還插著一根簪子。

穆霆唬了一跳,又趕緊撤離:“抱歉,抱歉。”

“沒事。”秦想想說。合著他大概是將自己當作是曾經扛過的野驢了。

雖然和穆霆只是“盟友”,但經過這麼多次的接觸和相處,她覺得穆霆為人很正直,便是見了秦婉婉和紅袖,也沒有流露出半點見色起意的意思。要麼穆霆為人很正直,要麼他像馬司直和南宮問月那般會偽裝。

秦想想暫時選擇了相信他很正直。

火光四處移動,有一部分漸漸的朝他們移過來。

他們此時站的地方只能算是偏僻,不能算是隱蔽,穆霆正要帶著秦想想離開,忽地又止了腳步:“有動靜。”

除了那些人外,還有像小野獸掙扎的動靜。

小野獸像是受了驚,驚惶失措地朝他們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過來。

可文昌侯府哪會有小野獸?想起方才孩子的哭喊聲,穆霆判定,那小野獸,大約是孩子。

秦想想也想到了,睜大眼睛凝神注意周遭的動靜。

她心中有些愧疚。報復康德郡君是很爽,但倘若康德郡君虐待那些孩子,她便覺得自己算是罪魁禍首。

誰能想到文昌侯的狡兔三窟竟然被康德郡君一網打盡呢?還將小兔子全都網羅到侯府來了。

正想著,她的肩忽然被一隻大手擁了擁,大手的主人沉聲說:“抓緊我。”

咦?秦想想腦子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下意識地抓住了穆霆胸前的衣襟。

然後,穆霆環著她的腰,像一隻猿猴般,敏捷地爬上了屋頂,然後又極快地伏下身子。

仍舊被穆霆環著,並且被他的臂彎和一半胸膛壓著的秦想想:“……”好吧,她就當自己是一頭野驢。

秦大娘子很配合,且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穆霆很滿意。

他像一頭狼,目光銳利地看著不遠處,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著,然後不出意外的跌倒了。

“在那裡,在那裡!”一道聲音激動的傳來。

火光迅速地飄過來,將孩子團團圍住。

“克兒,你怎能擅自跑出來呢?”文昌侯趕上來,氣喘如牛,雙腿顫顫。他年紀大了,略微跑了這麼幾步,差點昏了過去。

從橘園逃跑的是如今他年紀最大的兒子,銘克。是他最疼愛的木槿夫人所生。

銘客一向聰慧,又孝順有加,相貌還像極了他,是文昌侯最喜歡的兒子。

“父親,容孩兒不孝。只是孩兒再在橘園待下去,怕是沒命了。孩兒從家中離開時,阿孃還病著,孩兒可以沒命,但想著阿孃無人孝順,無人侍疾,無人熬煮藥湯,孩兒就寢食難安……”

“胡說。郡君是你們的嫡母,怎麼會要你們的命呢?”文昌侯斥道,“再說了,你阿孃身邊有侍女,會好好照顧她的。克兒乖,快快回橘園去。你年紀最大,要做好弟弟妹妹們的榜樣。”

宋銘克抽噎著搖頭:“孩兒不去,阿爹是沒瞧見,錦弟弟都快死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快死了?”一道冷笑傳來,康德郡君來了。

她將手搭在王嬤嬤的手上,雍容華貴的走過來,冷眼看著宋銘克:“說呀!”

大有若是說不出來,就要將宋銘克的雙眼都挖去似的。

宋銘克瑟瑟了一下,將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嘴中喊著:“郡君饒命啊,郡君饒命啊!小的不敢了!”

“呵,你娘是舞姬,你倒是慣會演。”康德郡君冷笑。將文昌侯的私生子都網羅回侯府後,王嬤嬤很快就著人將那些什麼牡丹夫人的身份查得清清楚楚,幾乎全是年輕貌美的歌姬和舞姬,不僅生得美,身段還窈窕。尤其是那木槿夫人,聽說曾是舞姬時,腰軟得好似一段錦。

文昌侯的老牙都要咬碎了,但仍舊隱忍著:“克兒,快快給你母親賠禮道歉,快!”忍一時風平浪靜,他都忍了四十多年了,再忍上一段時日,也是可以的。

宋銘克向來是被父親誇讚慣了的,更是時常看到父親對阿孃的寵愛,如今遭此鉅變,一點都沒法子接受:“孩兒不……”

忽地一個人影上前,快速地在宋銘克的後腦勺打了一下,宋銘克腦袋一歪,倒在那人懷中。

李萬州抱著宋銘克:“侯爺,小郎君睡了。”

“好好好,那你趕緊將他抱回橘園去。”文昌侯鬆了一口氣。李萬州辦事果然得力。

他舉起手揮了揮,下人們如潮水般湧到適當的距離外,王嬤嬤看看康德郡君,亦彎腰退了下去。

文昌侯深深吸了一口氣:“盈盈,他們都還是孩子,你何必為難他們呢?”

康德郡君冷笑道:“侯爺說過的,不能摻和我如何教導孩子。”

“可你太過分了!我聽說錦哥兒不肯吃藥,你就讓人捉來老鼠嚇唬他。”

“最後他也肯吃了不是?”康德郡君道,“慣子如殺子,如此顯淺的道理,侯爺竟是不明。”

“你!”文昌侯想說些什麼,卻又緊閉著嘴巴。

康德郡君卻是不依不撓:“侯爺可是想說我慣著傑兒?”

“我沒說,好了,夜深了,你快回去歇息吧。”文昌侯催促道。

康德郡君卻又是冷笑一聲:“怎地?我人老珠黃,你便厭了倦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好將你那些勞什子夫人通通接到府裡來?”

“無理取鬧!”文昌侯皺眉。

這四個字更是惹怒了康德郡君,她橫眉豎眼,對著文昌侯一頓噴:“是啊,我老了,我無理取鬧,當年是誰伏低做小的到我孃家去,說非我不娶?如今我人老珠黃,兒子也沒了,你就露出真面目了!”

每次吵架,妻子就拿當年他求娶的情形翻來覆去的說了一遍又一遍,文昌侯都煩了:“楊盈盈,你有完沒完,都陳年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還提這些作甚?”

“我要提,我偏要提!當年求娶我的人比你優秀的不知幾何,我竟是豬油蒙了心,不聽勸,非得要嫁給你,我悔,我悔!”

文昌侯忽地渾身迸發出冷意:“我更是悔,若不是娶了你,我的長子如今還好好的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