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辦事的效率就是高,也掐著點,長公主像平時一樣午歇起來,管事就通傳,大理寺少卿韓良安來了。

長公主自從獨子死了之後,除了辦辦賞花會,其餘的時候,很少接觸朝廷命官。

韓良安她見過數面,但不熟,完全沒有別的交情。

韓良安不是自己來的,還帶著一個姓馬的司直。長公主府沒瞧見廖浩海。

韓良安出身江州世族韓家,腰桿有底氣,和長公主行完禮,很隨意的往左右看看:“聽聞刺客尚未擒到,慧真郡主可曾受到驚嚇?”

長公主心頭一顫,面上不顯:“多謝韓少卿關懷,郡主安然無恙。”

韓良安嘆了口氣:“長公主府到底是沒有男兒,刺客這才肆無忌憚。”

長公主臉上染上薄怒:“韓少卿這是何意?韓少卿這是看不起本宮?”

自從獨子逝去,長公主低調做人,從本宮到謙稱老身。韓良安這廝,倒一下將她皇家公主的氣勢給激發出來了。

“微臣不敢不敢。長公主息怒,微臣不過是傳達聖上的旨意。聖上關懷長公主與郡主,若是刺客久不能擒拿歸案,生怕長公主安危受脅。若是長公主願意,可暫回宮中小住……”

“不必了!”長公主大聲呵斥,“刺客就不能擒拿歸案,那是你們大理寺無能!是你韓良安無能!”

長公主直呼韓良安其名,目光嚴厲地看著韓良安。

韓良安呵呵笑:“聖上不過是好意,長公主莫要怪罪……”

長公主怒氣衝衝,不想理會他。

“微臣這就是辦案……馬司直,趕緊跟上!”

曾管事領著大理寺一行人往後花園去。

長公主緊握的手掌鬆了鬆:“綠荷綠萍,跟著他們。”

“奴婢遵命!”

長公主又吩咐別的侍女:“到郡主樓下去,若是哪個不長眼的驚擾了郡主,格殺勿論!”

“奴婢遵命!”

安排完這一切,長公主目光肅穆:“我們,上閣樓。”

長公主保養得再好,上閣樓也是費勁。以前她還常常爬到閣樓去,自從三年前她在狹窄的樓梯上摔了一跤,就沒再上過去。

如今為了寶貝孫女,長公主鼓起勇氣,再度上樓。

慧真郡主聽得動靜,早就翩然地從三樓到二樓去迎接祖母:“祖母,祖母。”她仍舊光著雪白的玉足,踩在厚重的地毯上。這十多年來,她幾乎不曾穿過鞋子,但一雙天足,小巧玲瓏,惹人憐愛。

長公主慈愛地看著慧真郡主。雪白的肌膚,墨般的髮絲如瀑,面容極美,像天上的仙子。她在心中嘆了一聲。就是她的真兒太美了,是以她擔憂不已,生怕招來禍端。可她藏了十五年的真兒,終究是沒能躲過世俗。她不能護著慧真一輩子,迄今為止,穆霆是她覺得最合適的能護真兒下輩子無虞的人選。

長公主心中焦慮,面上卻不顯:“我的真兒,今日過得可好?”

“好!”慧真郡主快活地道,“今日祖母的賞花會,很好玩。”

長公主心中又是一嘆。她的真兒,不知世道險惡,明明有刺客,她卻只覺得好玩。這樣的真兒,一旦從閣樓下來,就會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給撕碎了。

“那真兒告訴祖母,今日的賞花會,你最喜歡哪位郎君?”

慧真郡君拉著長公主上樓:“祖母,真兒已經將他的模樣畫了下來。”

閣樓雖能將公主府一覽無遺,但真兒是不能看清底下人的容貌的。長公主抱著不大的希望,隨著孫女一同上樓,走到畫板前。長公主的雙眼驟然瞪大,看著畫板上的一抹玄色,驚喜不已:“這是真兒喜歡的郎君嗎?”

慧真郡主在閣樓裡養了十三年,天性率真,道:“真兒喜歡他,覺得他很有趣。”

方才韓良安帶來的鬱悶因為慧真的一句話而煙消雲散。長公主歡喜不已,試探著問:“那真兒願意嫁給他嗎?”

“是成親嗎?”慧真郡主若有所思,“他是要嫁進閣樓來嗎?”

長公主慈愛道:“是我的真兒要從閣樓嫁出去。”

慧真郡主搖頭:“不,祖母,真兒不出閣樓。要成親,就讓他嫁到閣樓來。”

長公主嘆了一聲:“我的真兒,你不能一輩子都躲在閣樓裡啊。你終歸是要嫁人生子的。或許是祖母太過溺愛你,寵愛你,才由你在閣樓裡躲了十多年。”

“真兒不要嫁人,不要出閣樓。”慧真郡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長公主還要勸,侍女從窗邊扭頭:“稟長公主,有陌生男人朝閣樓衝過來了!”

長公主疾步走到窗邊,果不出所料,韓良安那廝,正領著大理寺的差役穿過垂花門,直奔閣樓。

長公主又氣又惱:“這該死的韓良安!”

轉眼韓良安已經走近閣樓,仰頭望著閣樓喊道:“在閣樓裡的是何人?”

女守衛們衝了出來,團團圍在閣樓前:“你們又是何人?!”

韓良安揹著手,呵呵笑了幾聲,忽地變了臉色:“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韓良安,奉旨查案,本官看誰敢阻攔!”

“韓良安!此閣樓住的是本宮孫女慧真郡主!你要搜查賊人,不去別處搜,卻偏偏往此處來,安的什麼心?”長公主伸頭出來,親自痛罵韓良安。

“哦,原來這是慧真郡主住的閣樓啊。”韓良安皮笑肉不笑,“長公主莫怪,實在方才本官堪查刺殺現場,發現歹人的蛛絲馬跡竟是朝閣樓而來。本官憂心長公主安危,才不管不顧的追查過來。”

長公主道:“今日所有人都看見,歹人乃是朝府外躥去,不曾往閣樓來。本宮聽聞韓少卿素來糊塗,查案更是是非不分,莫不是韓少卿搞錯了?”

長公主將韓良安詆譭得一無是處,韓良安臉上閃過一絲陰鷙:“長公主雖遠離朝堂,但對本官還真是瞭解頗深哪。”

此話暗諷長公主假模假樣,明面上遠離朝堂,實則野心勃勃,其心可誅。

“韓少卿可真是糊塗了,哪個官是好官,哪個官不好,老百姓心中清清楚楚,哪裡用得著本宮打聽?”長公主輕蔑道。

“呵呵。長公主可真會說笑。本官再不好,那也是聖上親授的官職。長公主若有置喙,大可以到聖上面前參本官一本。”韓良安仍舊皮笑肉不笑模樣,“對了,若是長公主仍舊阻攔大理寺辦案,本官可就要懷疑,長公主有包庇歹人的嫌疑。甚至……那歹人便是長公主指使的!”

“韓少卿果真是顛倒黑白,叫人不齒。當年秦御史參你糊塗辦案,果然沒錯!”

韓良安也不惱,只悠然道:“看來長公主很喜歡秦御史啊,只可惜,聖上英明,識破秦御史動搖國本的禍心,將他逐出京師了。”言下之意,長公主就是要和聖上反著來。

“祖母,下面那人怎麼說些糊塗話?”慧真郡主聽著,忽然問祖母。

“今兒真兒瞧得清清楚楚,歹人是往外面躥逃而去。他真的要進真兒的閣樓嗎?真兒可不喜歡他。”

長公主寬慰道:“真兒莫怕,祖母定然會護著真兒的,不叫那人踏進閣樓一步。”

“真兒倒想看看,那人說話如此難聽,讓祖母生氣,竟是生得如何醜陋。”

慧真郡主說著,便要伸頭出去。

“真兒萬萬不可!”長公主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