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稅!

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人頭稅!

秦想想總算明白了,此前那貨郎說的人頭費是什麼玩意了。

鹽稅素來是大盛朝廷的重要收入。但她沒想到,有一日,她竟然會被解鹽司的官吏強迫買鹽引。

每月三十貫的鹽引,他們怎麼不去搶!她昨日累死累活,不過才掙了半貫錢。這解鹽司的官吏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颳去她三十貫!

秦想想站著,笑容斂去:“官爺們這是在強迫老百姓嗎?就不怕妾身告到開封府去?”

凸肚子小吏也斂了笑容:“店家娘子倒是有幾分硬氣咧,只可惜,你便是告到聖上面前,也不會改變現在的事實。水車巷子,可是試驗的地兒,可懂?”

秦想想眉目染了些冷意。

秀氣小吏卻厲聲道:“你若是不買鹽引,休怪我們告開封府去,將你這腳店給關了!”

他生得秀氣,但說的話可比凸肚子小吏要狠多了。

凸肚子小吏趕緊打圓場:“施公事莫急,我瞧著這小娘子可能是不清楚規矩,一時才失了魂。”

他又朝秦想想道:“店家娘子,我瞧著你手藝不錯,這三十貫對你來說,應當不難。”

“我們是腳店,又不是鹽商,要這般多鹽引作甚?”紅袖忽地走出來,有些生氣。

紅袖今兒穿了一身青地團紋窄袖胡服,嬌美的容顏中帶著一絲英氣。

凸肚子小吏看到紅袖,眼睛明顯亮了亮:“這位小娘子且聽我慢慢解釋……”

秦想想不動聲色地將紅袖擋住:“我明白了,每個月三十貫是吧。我既買這三十貫的鹽引,若是下個月又漲價,找哪位官爺問去?”

凸肚子小吏呵呵笑:“店家娘子倒是潑辣,不過我們只是解鹽司的勾當公事,上官下達命令,我們這等小吏,不過是執行爾。不過看在店家娘子爽快的份上,我且勸告一句,這官府的事兒,店家娘子最好莫惹事上身。”

他壓低了聲音:“瞧見前面那家腳店沒,就是店家太年輕氣盛,冒犯了鹽官,這不,進了牢獄捱了刑罰,半死不活的。這店也關了,妻離子散的,嘖嘖,真是讓人同情。”

他這是在威脅。

紅袖還要說話,秦想想將她攔住:“回去取錢來。”

紅袖忿忿離開。秦想想問凸肚子小吏:“敢問官爺高姓大名?”

凸肚子小吏戀戀不捨地看著紅袖:“店家娘子且稱我為黃公事罷。店家娘子,你們食肆倒是挺有意思。小娘子們長得倒是挺水靈的。”雖然面前的秦想想沒有方才那穿胡服的小娘子美,但也長得還不錯。

秦想想攥了攥手心,面上浮出笑意:“聽口音,黃公事不是京師人士罷?”

黃公事心情不錯:“店家娘子耳朵還挺靈的,我的確不是京師人士。不過呢,我已經在京師待了有十年左右,這宅子也買好了,就差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伺奉家中父母。店家娘子別誤會,我倒也不是讓妻子操勞,家中下人自是有的。若是她不滿意,另外到牙行採買也是可以的。”

她不過一個腳店,他就敢強迫她買三十貫的鹽引,這當中還不知貪墨幾何,也怪不得如此得意。

秦想想卻又看向施公事:“這位施公事,應是京師人士罷?妾身瞧著施公事的樣貌與氣質,定然是出身書香門第。”

施公事被秦想想誇讚,並沒有露出得意的神色:“不過是小門小戶爾。”

紅袖已經將銀票取來,秦想想將銀票放在長條桌上:“黃公事請。”

黃公事笑眯眯地拿起銀票,讚賞秦想想道:“店家娘子爽快。”

施公事已經往外頭走了,黃公事匆忙和秦想想說:“施公事倒是個急性子的。店家娘子莫怪。”

他臨走時,還朝紅袖拋了個媚眼。

紅袖臉色難看:“大娘子,我們可真沒錢了。”

本來錢就緊巴巴的,誰能料到還被強賣鹽引呢。

秦想想安慰她:“沒事,只要我們平安無事,就一切都是好的。”

王婆子站在一旁,都要氣哭了:“若是老爺還在京師,哪會輪得到這些雜碎來欺負?”以前她雖是個婆子,可也是個有身份的婆子。這隨夫人出門,那些小吏的妻子們都得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方才她可看得清楚,那黃公事的目光黏在紅袖身上,又黏在大娘子身上,真是噁心極了。

秦想想倒是神色平靜:“王媽媽說起雜碎,那等會便做個雜碎湯罷,再烙些餅子,也能掙些錢。”

她要將午食和晚食都做起來。

腳伕趕著做活,又要節約錢,早食和晚食吃得好,午食倒是糊弄。

秦想想腦子轉得快,王婆子還沒從方才的事情走出來,一時有些怔愣。

秦想想挎著籃子走出去了:“你們留在店裡,我去去就回。若是有應付不了的人,只管推到我身上。若是有危及生命之事,只管逃跑便是。”

王婆子愣愣的:“大娘子說的是什麼話。”

秦想想已經不見了。

在水車巷子吃早食的人潮早就散去,只有零星幾家店鋪開著門。

秦想想看著前面的兩團青色捱得極近的在竊竊私語,她換了腳步,拐了個彎,走到了瓦子巷子裡。

仍舊還是那間破破爛爛的宅子,只不過嗑瓜子的蘭娘子沒站在門口。

一輛看起來很闊氣的馬車停在蘭娘子家門前,馬伕在打瞌睡。

秦想想止了腳步。馬車上面的氣死風燈,赫然寫著一個“周”字。竟然是周家的馬車。

“喲,周郎君可真是鍥而不捨。自家弟弟死了,沒在家裡給親弟弟燒紙錢,天天來我這裡當孝子,這是作甚呢。”蘭娘子的聲音涼涼,在安靜的巷子裡聽得清清楚楚。

馬車的車門呼啦一聲開了,露出周旭的腦袋來:“蘭娘子,你今兒捨得開門見我了?”

蘭娘子呸了一聲:“你攔在老孃門前幾日了,老孃再不出門買菜,都要餓死了。真是晦氣!”

周旭呵呵笑:“蘭娘子莫生氣,蘭娘子要吃什麼,只管差遣小生去買便是。”

蘭娘子叉腰,橫眉豎眼:“老孃有手有腳,能自己去買,用不著你。你若是從我家門前滾開,老孃就開心。”

周旭主打的就是死纏爛打:“蘭娘子,這走路多遠,不妨小生與你一道前往……”

蘭娘子說話毫不客氣:“對不起,老孃素來不和生得醜的人一同外出,更別提你這個又醜又胖的,礙眼。”

嘖,蘭娘子說話就像刀子,刀刀戳心窩子。

周旭的臉厚得像銅牆鐵壁:“小生卻是最喜歡和蘭娘子這樣的美人在一道的,無論做什麼,小生都歡喜。”

話音才落,頹廢的馬兒忽然高亢地咴叫一聲,拔蹄拉著車廂便撒歡兒地跑了。

蘭娘子詫異地收回目光,落在一旁看熱鬧的秦想想身上:“喲,小娘子,好久不見。”

秦想想走近蘭娘子:“蘭娘子過的日子,好生熱鬧。”

蘭娘子懶洋洋地看著自己染得紅紅的指甲:“說吧,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