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門樓中,燈火敞亮。宋澈剛叫停馬車,趙穗便含笑出門,

“宋先生,你可算是來了,這一桌子好菜都叫本太子等涼了。”宋澈指了指身後車隊,拘禮道:“承蒙太子殿下盛名,今夜才能多獲收益,這裡有十箱銀兩,是今夜太子獲勝的彩錢。”趙穗一瞥錢箱,也沒有多說,一個

“請”字,邀宋澈入樓就座。白門樓中,香爐旖旎,一桌子好酒好菜,只備了兩副碗筷。

樓左有一處耳室,由屏風遮擋,不知裡頭藏沒藏得有人。

“宋澈一介草民,怎可與太子同席?”

“哎,宋先生莫要客氣了,能與先生這樣的高士同飲,哪裡還有什麼尊卑講究?”趙穗將宋澈按在上座位,親自斟了兩杯酒,自取一杯,遞給宋澈一杯:“來,今夜本太子贏了比賽,甚是歡喜,當飲一杯!”宋澈陪飲一杯酒,表面上賠著笑臉,心卻緊到了嗓子眼兒。

壞人不可怕,最怕笑面虎。

“誰能想到,故意用下等馬來贏本太子的上等馬,又用上等馬贏中等馬,再用中等馬贏下等馬……宋先生真乃人才也。”趙穗大讚。

宋澈說道:“不過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小伎倆罷了——”

“錯了!”趙穗認真道:“若是民間遊戲,這的確是小伎倆,可你用它贏了本太子,那就是上上妙計。”宋澈沉默了。

“我早已打聽清楚,宋先生本家在蘇州,是江南有名錦繡商行沈家的上門女婿,此次歲幣也是由你沈家包辦,似乎杭州也有你家的產業……宋先生的生意,做得可真夠大啊。”

“啪嗒!”宋澈手杯落桌,臉色逐漸陰沉,

“太子……不妨有話直說。”趙穗拍了拍宋澈的肩膀,

“先生勿要多慮,本太子不過是想確認一番,自己有沒有看錯人,這一打聽才知道,‘宋姑爺’果然名不虛傳吶,”他扶正打翻的酒杯,為宋澈緩緩斟酒,又道:“如今父皇年邁,總有一日本太子會繼承大統。你也知道,大梁王朝四面狼虎,已然到了危急時刻,朝中正需要像宋先生這樣的人才輔佐——今夜此宴的目的,便是想請宋先生,入我太子府做幕僚西賓。”他舉起酒杯遞給宋澈,問道:“宋先生,你意下如何?”宋澈望著眼前的酒杯,伸手卻將他推了回去,婉言拒絕道:“能得太子賞識,草民榮幸之至,可草民並無做官的志願,只想一心一意行商,還請太子莫要為難了。”趙穗板下臉,聲音漸冷:“有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著登堂入室,你卻不願意?”宋澈嘆道:“並非草民不願意,而是草民不過一介卑商,所用伎倆不過都是些適用於商場的小聰明,真登了大堂,必然不能勝任……再者,草民實在是有苦衷啊!”

“哦?”趙穗卻豪聲,

“你有何苦衷不如說來,本太子皆能與你擺平。”

“唉!”宋澈又是一嘆:“都因草民貪財好利,藉著高大人杭州抗倭之機,利用傢俬與他定下了一樁買賣,便是那批歲幣生意,太子您應該很清楚,這歲幣又是賈太師在一手操辦的,草民沒能顧忌太師的感受,一口吞下了歲幣,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不說,還得罪了賈太師;就在前些日子,賈太師之子賈代,用手段將草民打入了洛陽府地牢,草民在獄中被人打得重傷嘔血,到現在都還未能痊癒;還不僅如此,因為這筆生意,害得轉運使曹恬被人暗殺在蘇州,曹氏全家被抄,這曹恬可是高大人的心腹啊!這不……這不又得罪了高大人麼?”

“啪!”趙穗猛地拍桌,指著宋澈呵道:“你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賈太師與高琛,連我平日裡都得敬他們三分,你卻因為一筆生意,將他們都得罪了,這叫我還如何要得了你?”宋澈趕忙起身賠罪,

“所以草民才說,並非不願侍奉太子,而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罷了,罷了!”太子背身擺了擺手,

“既然你不願意,今夜此事便當本太子沒說過,你下去吧!”宋澈卻並未退下,而是道:“太子殿下,草民今夜攜十箱銀錢來拜訪,實則還有個不情之請。”太子不耐煩:“有什麼事直說。”宋澈說道:“在蹴鞠城時,太子也聽到了草民將舉辦‘洛超’之事,可無奈我在京城還沒有蹴鞠隊,便想著找太子要一個人。”太子眉頭一皺:“你是想挖我太子府的鞠客?”

“不敢不敢,萬萬不敢,”宋澈說道:“我是想讓紅樓裡的弄月姑娘來為我撐撐場子,可她身為官妓,戶籍低賤,不能自由……草民思來想去,也只有太子殿下您有這個權力幫她脫籍了。”以弄月的球技以及名氣,若能將她招募入社團,與林玥組成絕代雙驕,每場比賽必定看客爆滿。

太子眼角餘光撇向宋澈,似笑非笑地問道:“你究竟是想要她幫你踢球,還是想要她陪你睡覺?”宋澈大大行了個禮,賠笑道:“草民不如太子日理萬機,思家國社稷。草民腦子裡只對兩件事兒感興趣,那便是錢與女人……懇請太子殿下成全草民這個小小的心願。”太子冷笑了聲,

“所以這‘士農工商’,你們商人最為低賤,要女人都要到我太子府來了,”他擺了擺手,

“今夜蹴鞠隊不僅獲勝,還叫本太子賺了不少民心,此舉當賞……不過一個妓女而已,你想要本太子便賞賜於你。”

“多謝太子成全,草民告退!”宋澈再行大禮,退出白門樓。待他退走後不久,耳室屏風拉開,一個黑衣中年人走了出來,賈太師大兒子,賈勇。

“太子覺得此人如何?”賈勇問道。太子搖了搖頭,

“是有些小聰明,卻與天下所有商人一樣,膽小怕事,貪財好色,不堪大用,就留他一命吧。”賈勇卻道:“我卻覺得此人城府很深吶,他能在家父與高琛之間遊刃有餘,又能安然無恙走出白門樓,這難道不是一種本事?”太子哈哈大笑:“老師能放過他,是老師仁慈;高琛不追究他,是被貶沿海;他能安然走出此樓,是本太子高興……此人就在洛陽謀生,若是想要殺他,只在本太子抬手放下間,何難?”

“太子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