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好似一陣竊竊私語吵醒了宋澈。

他下床去開門,只見李家村所有村民,提著臘肉,捧著雞蛋,端著大餅,

“宋大官人,您今日便要離開,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些食物您帶在路上吃吧?”

村子獨立這麼久,食物本就匱乏,宋澈哪裡能要?

他只象徵性地取了兩枚雞蛋,“這個我留在路上吃,剩下的鄉親們拿回去,倭寇或不止昨夜那些,以後說不定還會再來,大家要吃飽吃好,這樣才有力氣打鬼子。”

“那……那咱們給官人磕一個吧?多謝官人助我們戰勝倭寇。”

老村長便要領著村民下跪,宋澈趕忙將他扶住,“鄉親們萬萬不可,剷除倭寇是我分內之事,你們好些都一把年紀了,給我下跪磕頭,這不是折煞我麼?”

“若是每個當官的,能有官人的心腸,我們這些老百姓,何故於受苦啊!”

老村長感激涕零,村民紛紛抹淚。

哎喲……

大清早的搞這出。

宋澈最見不得人哭了。

“諸位鄉親父老放心,宋某在此保證,不出一個月,定叫登州倭患盡除,還你們個清白人間!”

“村長,村長……大道上有一隻商隊經過,有四五十人呢!恰好可以給大官人他們搭個伴兒!”

防哨的民兵急匆匆跑來告知。

“那可抓緊了,那可得抓緊了……”老村長又抓了幾枚雞蛋,幾把棗子強行塞進宋澈衣兜兒裡。

宋澈哭笑不得,“村長,夠了夠了……”

“此去登州有一百來里路呢,帶在路上吃!”

等塞得脹鼓鼓了,老村長才“放過”宋澈,與村民一起將他們送出村子。

商人們抱團一起走,隊伍越大越有保障。

商隊坦然接納了宋澈他們。

宋澈就喜歡跟商人一起走,隊伍裡面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為了錢啥都不怕,走南闖北,風雨無阻。

隊伍中,大多數都是鹽販,自官府推出“鹽引”政策,只要膽兒夠大,多少都能發點小財。

“謝老闆,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發財啊?”

宋澈問向一中年胖子,他叫做謝慶,是萊州涪縣人,原本做水產生意,在當地頗有傢俬,這支隊伍便是他拉起來的。

“可莫要說發財了,我家裡有四個老婆,五個兒女,賺的錢還不夠他們吃飯呢!”

霍,好傢伙!

怪不得坐在馬車上都喘粗氣,沒有金剛杵敢攬瓷器活兒?

謝慶用手帕,擦了擦額頭汗水,說道:“我們是到‘芝罘’鹽場去運鹽的,那條路比較順,駐紮在芝罘灣的是淮南水師,比起京東那些孬兵,他們要幹實事得多,咱只要進了芝罘,安全便有保障,因此附近幾個州的鹽販,都願意往芝罘鹽場跑。”

宋澈正打算詢問淮南水師,沒想到謝慶隨口便說了,可讓他意外的是:

“淮南水師,不應該在蓬萊軍巷麼,為何會在芝罘灣啊?”

“軍爺的事兒,我一個鹽販子哪能清楚,”謝慶說又道:“淮南水師不止在芝罘灣駐紮,夾河口與八角港也有,蓬萊軍港與沙門島那邊都是京東水師。”

說意外卻也不意外。

淮南水師畢竟是外地軍隊,安陽王肯定不會將風險留自己在身邊。

“老闆,那我們還去蓬萊麼?”南宮月問道。

宋澈抿著嘴唇,想要擒王必須得淮南水師呼應才行,若淮南水師不在蓬萊,暫時也沒有去蓬萊的必要了。

“先去芝罘看看情況吧。”

順便去了解一番情況,算上最開始支援京東的淮南水師,這都來快兩個月了,倭寇仍然在內陸活躍,其中肯定有貓膩。

“公子氣質不凡,談吐富貴,連身旁護衛都似天女下凡,你方才說要去蓬萊,是去給‘萬壽宮’仙師祝壽的吧?”謝慶突然問道。

萬壽宮?

仙師?

宋澈眼睛一轉,索性點點頭:“是啊,就是給仙師賀壽的,本來是我父親去的,但他膽子小,怕倭寇,便由我代勞了,”

他又問道:“我本是河北人,第一次去蓬萊,謝老闆可與我講講那‘萬壽宮’仙師麼?”

謝慶擺了擺手,笑道:“我這種小人物,對仙師瞭解甚少,只聽過一些傳聞——

說萬壽宮宮主‘鴻海仙師’本是蓬萊人氏,五歲被聖人選中,帶到海外仙島尋仙問道,短短九十年便修成正果;

鴻海仙師不忘故土,回到蓬萊降福同鄉,當地百姓自發捐款,為他修了座‘萬壽宮’;

據說昔日皇帝陛下的仙丹,都是出自於萬壽宮仙師之手呢!

二月二十九,鴻海仙師年滿百歲,大梁的道門信徒,權貴人士,都受邀到萬壽宮為他賀壽。”

這不扯淡麼?

再荒唐下去,都能寫一部修仙了。

鴻海仙師十之八九與紅蓮教有關,且這個節骨眼兒,選在蓬萊舉辦壽宴,目的絕對不單純。

“謝老闆,你信鴻海仙師麼?”宋澈笑著問。

“這誰說得準,蓬萊這個地兒,自古以來便有仙人傳說。”

謝慶又嘿嘿一笑:“若能如公子這般,得到仙師的邀請,我還是願意去拜拜的,咱這些做生意的,都希望坦坦蕩蕩,順風順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這也是封建社會的普遍想法,麻煩來臨時,先禱一聲菩薩保佑,若麻煩消除,菩薩可真靈驗啊!若麻煩沒消,只會怪自己不夠虔誠,很少人會去質疑這世上究竟有沒有菩薩存在。

……

既已暫時不去蓬萊,宋澈他們便留在了商隊中。

謝慶算是“老江湖”了,該在哪裡歇息,啥時候出發,要注意些什麼,可謂是滴水不漏。

途經幾座小縣城,大官小卒,謝慶都有結交,別人進城需路引驗證身份,他則只需打聲招呼便能放行。

在底層掙扎的販夫走卒,其實要大豪商更懂人情世故。

行商一天一夜。

越靠近芝罘,道路越好走,有專僱的工人,挑來石子兒,填補泥濘道路,沿途的酒館、食肆、茶攤,幡旗飄飄,時不時便有官差巡邏,得到保障的商旅如釋重負……一切都好似恢復如初了。

“再往前走不到五里,便是芝罘縣城,大家這一路辛苦了,我出大頭,你們出小頭,咱們進城下館子,吃頓好的!”

謝慶振臂高呼。

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目的地就在前方,白花花的食鹽,亮晶晶的銀子,正在向他們招手,每個商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突然,

“讓開!讓開!官家趕路,閒雜人等勿要擋道!”

兩個朱衣衙役騎快馬在前開路,凶神惡煞般驅趕行人,跟在後邊的那輛馬車也趕得飛起,簡直是橫衝直撞!

如此橫行霸道,車裡頭坐著的人,估計也不會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