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毓天青和意清絕的擔保下,兩人陪彭澤木為綠蓮兒入土為安。

煙雨渺渺,如泣如訴,彷彿是為有情人哭泣的眼淚。

一襲綠影,一把紙傘,緩步而來。

不料想,被親生母親遺棄的綠蓮兒,在人生最後一件事情上,身為同門姐妹的綠綺兒,竟然會來送行。

綠綺兒靜靜的站立在她的墓前,為她斟了一杯綠蓮兒最愛的芙蓉露。

她低聲一嘆,“師妹,你說我不懂愛,可是懂了,又如何呢?愛情或許可以恆一而終,可是,不能共度歲月長久,又有什麼意義?”

她將芙蓉露倒在了綠蓮兒的墓前。

看著一臉頹廢、生無可戀的彭澤木,綠綺兒目露不屑,“彭澤木,你記住,一份沒有能力的愛,是保護不了任何人的。”

彭澤木抱緊了墓碑,悲傷在流血,然而他是多麼的情願自己可以血流成河,這樣他的心才會平靜,他甚至可以期待就這樣流下去,很快就可以和蓮兒再相見。

“我要是你,就立刻回苦境去。”

綠綺兒語出驚人,然而她的聲音卻沒有一絲的波瀾。

“彭澤木,你不要忘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那也是蓮兒的兒子。”綠綺兒沉聲道,“他已經沒有了母親,難道還需要揹負一個懦弱的父親嗎?”

彭澤木的瞳孔迅速收縮,綠綺兒知道他聽見了。

綠綺兒幽幽嘆道,“蓮兒,下輩子,不要這麼傻啦。”

回身處,綠綺兒看著和意清絕並肩而立的毓天青,她走了過去。

綠綺兒率先開口,“白雲深、虛無華、意清絕…………,毓天青,我該說你幸運呢,還是說伱水性楊花?”

毓天青面露疑惑,“綺兒姑娘,你在說什麼?”

綠綺兒問道,“毓姑娘,苦境一別後,你可知道白雲深下落?”

毓天青未料到她會問起白雲深,微微吃驚道,“我並不知道白公子的下落。”

綠綺兒目光迷離,“你與他也算是生死與共了一回,難道就不擔心他嗎?”

毓天青輕嘆,“我自然擔心,也是他悄然離去後,我才發現我對他一無所知,即便我擔心,又能如何呢?”

綠綺兒道,“你就不想去找他?”

毓天青忽然不解道,“他既然不告而別,自然有他的理由,我為什麼要去找他?何況,我並不知道要去何處去尋他。”

綠綺兒看著她,忽然輕笑了起來,她的雙眸本就很美,如今一笑起來,恍若雨過天晴,“你說的對,為什麼要去找他呢。”

毓天青更是疑惑,“綺兒姑娘,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綠綺兒笑道,“沒什麼,這恐怕是我這段時間來,最值得開心的事了。”

“……”

綠綺兒轉頭看向意清絕,說道,“我知道你想放彭澤木走。”

意清絕不置可否,“綠掌門可有良策?”

綠綺兒眼波流轉,“雖然宗主說了,將彭澤木交予你看管,我綠柳門自然沒有意見,不過神刀山莊過往的仇人,那就不好說了。”

“如此說來,我應該嚴加保護才對。”

綠綺兒微微一笑,“那是你‘道行天下’的事,與我無關。”

她撐著油紙傘,一如來時的那般優雅,緩緩消失在細雨中。

意清絕來到彭澤木身邊,問道,“你怎麼想?”

彭澤木依然抱著墓碑,不聲不響。

意清絕忽然道,“苦境原來的城主,已經戰死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轟雷貫耳,彭澤木渾身一震。

意清絕說道,“想來,苦境已經派人來尋你了,去與不去,全在你一念之間。”

毓天青看著面如死灰的彭澤木,她不禁嘆了口氣,想到綠蓮兒的過世,她忍不住道,“彭大哥,你就不想讓嫂子安心於地下嗎?”

彭澤木無動於衷。

毓天青又道,“嫂子之所以自盡,無非是以為自己才是這一切的根源,太過於慚愧而不能面對現實。如果你能找出那個勾結綠千絛的人,你就可以向嫂子證明,這一切都是異端份子的陰謀,而你確實是因此才錯手殺死了綠千絛。嫂子在地下有知道,必然能釋懷,來世,她也定然願意與你再做夫妻。”

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

毓天青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她與意清絕對視了一眼,道,“夫子,我們先回去吧。”

意清絕頷首,“好。”

飄風細雨,點點離人愁。油傘溼夢,娉婷入畫中。

意清絕忽然問道,“假如,你是今日的綠蓮兒,你會如何?”

毓天青沉吟了片刻,說道“我會抱著孩子獨自離開。”

“哦?”意清絕道,“你不恨彭澤木的殺父之仇?”

“殺父之仇,想來沒有人會輕易釋懷。”

意清絕又道,“那就是惱恨綠千絛的要挾行徑。”

毓天青搖了搖頭,“也並非如此。”

“哦?”意清絕奇道,“那我得洗耳恭聽。”

毓天青說道“綠千絛的目的是將彭澤木留下來,於是選擇了蓮兒母子作為要挾手段,確實是導火索。而彭澤木是為了離開,才與綠千絛起了衝突,情急之下,失手錯殺了對方。這兩方的目的當中,有哪一方是為了蓮兒母子本身呢?”毓天青微微一嘆,“這一切,不過是兩個男人的爭鬥罷了。”

意清絕讚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毓天青又道,“看得清楚又如何?看得清,放不下,最終,也擺脫不了命運的無奈。”

“所以,你選擇離開?”

“不,我不是選擇離開!”毓天青沉吟道,“我只是選擇,不被他們束縛罷了。”

意清絕道,“抽身麻煩之中,確實是明智之舉。”

毓天青道,“不管是真情也罷,假意也好,他們統統為的只是自己。只因為綠蓮兒是女兒,是妻子,這樣的身份,成為了他們掩蓋自己自私的遮羞布罷了。所謂春蠶作繭,自生繫縛,不過如此。”

意清絕輕嘆道,“只是,能夠如你這般清醒的人,委實不多。”

毓天青道,“有時候,就是連自己也騙了呢。”

意清絕頷首,“那是因為,人們總是看不清自己,所以將不能接受的結果,加諸在了他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