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盛滿水的大鍋,咕嘟嘟的冒著泡!

熱火蒸騰,抵不住大柳村男女老少火熱的心!

這邊老村長跟喬小麥說話的時候,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有的直勾勾的盯著兩人,有的偷偷往這邊瞄!

鍋裡的熱水一瓢瓢舀進木桶裡,水花四濺,滾燙的熱水滴到腳面上,濺到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上!

燙!

腳燙紅了,腿燙禿皮了,手蒸的紅通通的!

熱,

有餓肚子難受!

累,

有吃的他們就是爬也要爬過去!

燙,

一張破草蓆,卷吧卷吧抬山上,往土裡一埋不燙!

豬不是他們打的?

不是他們的咋了!

誰也不能耽誤他們今個吃肉!

不給吃,他們就搶!

無賴,今他們就無賴了,不講理了!

大不了,以後他們還!

他們這輩子還不上,不是還有小的!

總之,今誰也別想阻攔他們吃肉!

熱水一桶桶提到大野豬跟前,大野豬旁邊擺著幾個大木盆,等著接豬血,內臟,雜碎,十幾個壯勞力手拿明晃晃的大菜刀躍躍欲試!擎等著村長一個手勢,熱水潑上去,他們就開工!

不給殺,不給吃!

在等一分鐘,老村長還不擺手,還等個屁!

豬殺了,毛颳了,就算不給吃肉,豬血,雜碎總該分給他們點吧!

五六百斤的大野豬,怎麼著也得有百十斤!燉一鍋大雜燴,一家分一碗,回去添兩瓢水混著糊糊燉野菜!

那味,賊香!

豬還沒殺,已經有人在吞口水了!

眼見喬小麥都快走到大柳村底下了,老村長那邊還沒發號施令,眼幾個心急的桶都提起來了,大隊長怕真有個啥,瞪了那幾個人一眼,扒開人群,擠到老村長這!

“叔,怎麼說?喬知青啥意思?”

“嗯!”

老村長愣怔了下,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誰!

“噢,沒啥,讓他們利落點,把毛刮乾淨,小姑娘家家的愛講究!”

“誒!誒,有我在後面盯著,保管刮的一根毛都不剩!”

得了準信,大隊長激動的話都說不利落了,嘴有點瓢,走路也是飄的!

“開,…動!”

胳膊舉起落下,人群中一片歡呼聲!

“噢…”

熱水一桶桶潑下去,空氣中飄起難聞的腥臊味!

喬小麥這邊還沒坐下,味就飄過來了,掩了口鼻,推開椅子,轉頭往人群外面走!

“喬知青,喬知青,水還沒喝呢,喝了水在出去!”

紅糖水啊!

她眼瞧著村長家的阿奶放進去的一大把紅糖,紅糖可是金貴物件,也就以前收成好點的時候,誰家相媳婦,或家裡的媳婦生了娃,到供銷社換個兩二兩的,那時候誰家用待客的時候有一碗紅糖水,那親啊,指定能成!

誰家媳婦坐月子吃碗紅糖雞蛋水,十里八鄉的那個不羨慕,那姑娘嫁了個好人家,連帶著孃家也跟著被人誇有福氣!

今村長家阿奶拿來的這把紅糖,聽說是醫生為了給有彬嫂子補補身體,特地開的!

林大花舔了舔乾裂的唇瓣,她上次喝紅糖水還是大哥相親那年,待過客之後,往空了的茶壺裡面灌了滿滿一壺開水,兄妹幾個一人一碗,喝了個飽!

現在她夢裡都在喝紅糖水,那種特有的香甜味,她能記一輩子!

村長阿爺是看她家跟大牛哥家走的近,喬知青上山還叫上了三哥跟老四,才特地把照顧喬知青的活交給她!

一大壺的紅糖水,她不多喝,等喬知青喝過之後,她能拿著碗,舀上一碗涼水,涮涮味,解解饞!

可眼下,喬知青屁股還沒挨著凳子,就要走,算咋回事!

回頭被村長阿爺瞧見了,不說道她才怪!

嗚!

喬知青不喝,碗底子沒沾紅糖味,灌上涼水,也沒紅糖味?

林大花垂下頭,臉上的笑容沒了!

眼睛酸酸的!

心裡也不是味!

剛才還機靈精怪的小姑娘,跟個禿了腦袋的鵪鶉一樣,耷拉著腦袋,蔫蔫的!有那麼點讓人不忍心!

喬小麥不是個會委屈自個的主!

良心她有,但不多!

別說讓她為了一個剛見過兩面,沒什麼交情的小姑娘,委屈自己坐在這臭氣哄哄的地方!

今就是安慧枝站在這,她該走還是走!

不過,說句無關緊要的話,倒是不耽誤!

“我去那邊等你,你去端碗水過來!”

喬小麥指了下往村裡走的那個路口,示意林大花,她去那裡等她!

林大花猛得抬起頭,看著小姑娘瘦弱的背影,眼淚嘩嘩往下流!

“愣著幹啥,l別讓喬知青等急了!”

“哎!”

林大花用手背在臉上左右一劃拉,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跑到桌子那裡,拿起碗,到木裡舀了碗涼,涮了又涮,藉著火光,直到見木碗上看不到一點髒汙,才心翼翼的倒了大半碗紅糖水,慢慢跟上去!

至於為什麼沒倒滿?

一是怕人多,她端不穩,潑撒出來,浪費好東西不說,還黏糊糊的,她怕喬知青不肯喝!

城裡人,在隨和,骨子裡也嫌棄她們髒!

不是說人家看不起村裡人,而是人城裡自來就講究!

別的不說,就老姑奶奶當初帶大牛幾個剛回村那會,吃個菜餅子也得切成一塊一塊的,用筷子夾!

那會子,一個鍋裡吃飯,別提多不自在了!

就是現在,老姑奶奶他們在村裡住了多少年了,平時去她家,她連屋都不敢進!

林大花戰戰兢兢走到喬小麥跟前,把木碗遞給她,心砰砰跳,呼吸都有點重了!

兩人本來身高差不多,她愣是彎腰,垂頭,眼睛盯著腳尖,手舉的高高的!

喬小麥!

她要是在不接住,這姑娘是不是要給她行跪拜禮了!

呃!

她的信從,跪拜她,也不是不行!

“小麥,你這是在幹啥?怎麼能讓人家給你行那麼大的禮!”

“這位同志就算是有錯,給你陪個不是就算了,你怎麼能這樣懲罰人家!”

“你這不是羞辱人嗎?”

“這位同志,你快起來,現在是新社會,不是舊世代,除舊革新,不行這種老封建!彎腰鞠躬,處罰勞動人民,是地主家的做派!是資本主義行事作風!”

“打到資本主義,推翻舊社會,打倒地主老財!”

“從你做起,從我坐起,這位同志,別脊樑直起來,咱們要對一切壓迫,勇於說不!”

林大花!

這她媽那來的神經病,比她還能忽悠!

大柳村村的姑娘數她嘴皮子利落,這是來跟她搶飯碗來了!

“喬知青,你先把碗接過去,我跟這位同志掰扯掰扯!”

“啥資本主義,那來地主老財,她是那隻眼睛看到了!”

“一來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也不看看我是誰?慣的她!”

還別說,這小姑娘炸起毛來,還真有點鮮活樣!

喬小麥接過碗,唇瓣湊上去,抿了一小口!又把碗推到小姑娘手邊!

林大花瞪大眼,一臉驚異!

是不對味?

還是碗沒洗乾淨?

不等她那個小腦袋瓜子轉過來彎,便被喬小麥接下來的話,弄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忙活半天,嘴皮都幹了,喝幾口,潤潤嗓子,別等會嗓子喊劈了,回頭後悔架沒吵好,還不得嘔死!”

林大花接過碗,頭一仰,咕噸咕噸喝個底朝天,嘴巴一抹,把碗遞給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面的小侄女!

“拿去讓你娘給你舀半碗水涮涮,特甜!”

小丫頭接過碗,小心翼翼的捧著,咧著嘴巴,進人群裡找她娘去了!

林大花一捋袖子,噗噗,朝掌心吐了兩口吐沫,

“啪,啪,”

一左一右,兩巴掌甩了過去!

從今以後,

她,

林大花,

就是喬小麥的狗腿子,指哪打哪,說打你左臉,決不打你右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