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月,星光黯然。

兵戈搖曳,寒風凜冽。

洛陽一直有夜市的傳統,商街點著燈火,售賣著各式商品的攤販也算洛陽城的一道美景。

只是今天完全不同了。

緊閉的門戶,肅殺的甲兵,都在宣告著這個夜晚的非同尋常。

此刻的袁府門外,袁魁正在驅趕著袁芍。

“我叫你走,你聽不懂嗎墨初?”

“我不走!”

面對著叔父的驅趕,袁芍死死的抓住了大門,神色有些急切:“我若走了,叔父當如何自處?”

“荒唐,我才是家主,用得著你來護持?你今日惡了那董賊,再不離開洛陽必遭不測,你還不明白嗎?”

“橫豎不過一死而已,我又有何懼,我若走豈不是墮了我袁家四世三公的門楣?”

“你一死了之,那陛下呢?”

袁魁到底是過來人,一言就擊中了袁芍的死穴,看著袁芍神色上的猶豫和患得患失,袁魁知道自己賭對了。

少女心事,大抵也只有對心上人的關切了。

“我,陛下……”袁芍陷入了猶豫,與陛下的相識那天,少年藉著夕光的回眸在腦海之中若影若現,如果她死了,那誰來救陛下於水火之中呢。

袁魁喚人將一批馬駒帶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袁芍的肩膀:“墨初,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我袁家四世三公,有的是底蘊和資源。”

“說到底董白此賊不過仰賴兵強馬壯才敢興風作浪,墨初若能回到冀州,我袁家的錢糧資材伱可以任意取之,他日厲兵秣馬,興兵討賊,迎回天子,登臨鳳宮不過探囊取物!”

“可是……”袁芍神色出現了明顯的鬆動,但還是咬牙問到:“我若一走了之,董賊為難於叔父又當如何?”

“我還沒死呢,我袁家的門楣現在還輪不到你一個後生晚輩來撐,你只管速離洛陽,我自有決斷。”

“叔父……”

“滾!”

袁芍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緩緩下流,隨後用手抓起身後長髮了,順手盤之,翻身上馬。

策馬揚鞭,飛馳而走!

洛陽並無宵禁,但自從西涼兵丁入城之後,夜裡的街道便是空無一人,但這正好方便了袁芍的離去。

袁家良駒,自然不凡,此馬甚至有些微薄的妖族血脈,腳力極好,似乎是眨眼之間便已接近洛陽城門。

“吾乃太僕袁芍,有要事離京,速開城門!”

袁芍策馬於城門前,揮舞著手中的太僕令,然而厚重的城門紋絲未動,城頭上的守軍也是彼此面面相覷。

“非是我等要與袁太僕為難,只是董太師今日下了死令,要在城內緝盜,為了防止盜賊出城,今日無論誰來都禁止開啟城門。”

“荒謬,車馬通行,皆應歸我太僕節制,我怎開不了城門。”

“袁大人莫要與我們這些大頭兵為難了,若太僕大人執意出城,還請徵得丞相同意,若有丞相手令,我等自然開門。”

該死,被算計了,袁芍身為太僕,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打不開城門的一天,那董賊甲騎入城恐怕不止是縱兵劫掠,還一併接管了城防。

這洛陽城頭之上恐怕已經不是前日裡忠誠於她的洛陽守軍了,這一個個眼生的大頭兵應該都是西涼士卒,自己使喚不動。

“城頭將士,速開城門!”

就在袁芍思慮著殺了這幾個城頭守衛,獨自開門的可能性時,一道熟悉的長吟之聲從遠處傳來。

熟悉的身影策馬而來,墨駒也正是當日那一匹。

不同的是,這次的少年,頭頂著紫金龍冕,那是天子威儀的象徵!

城頭士卒面面相覷,雖然他們是大頭兵,但是也知道那紫金龍冕只有皇帝才能戴。

“朕乃大乾天子,此番有要事託付與太僕袁芍,此乃關乎大乾社稷之事,分秒必爭,諸位將士速開城門!”

袁芍有些錯愕的看著那策馬趕來的天子,夕光下的背影與入夜時的正面,似是在緩緩重合。

陛下,來救她了嗎?會惡了董賊的?那陛下當如何自處?

城頭上計程車卒面面相覷,他們的文化水平不高,彼此交頭接耳道:

“怎麼辦法,丞相可說了,今晚不許放任何人出城啊。”

“丞相比太僕官大,應該是聽丞相的吧?”

“可是皇帝可比丞相大啊,這該如何是好?”

看到城頭士卒猶豫不決,李長歌勃然大怒:“爾等竟然不遵天子號令,想要謀反不成?貽誤了國家大事,待太師至此,朕要誅爾等九族!”

看著李長歌勃然大怒的模樣,這些西涼兵卒都犯了嘀咕,西涼軍上下都傳遍了,董太師一心想做皇后。

要是真惹怒了這位陛下,保不準丞相為了討陛下歡心,真就把他們誅九族那才冤枉。

士卒們面面相覷了片刻,領頭之人終於站了出來:“我等可開城門,但若太師問起,還請陛下與太師解釋。”

“此間之事,朕自會與太師分說,與爾等毫無干係,速開城門,莫要誤了時辰!”

伴隨著李長歌的承諾和繩索的拉動,厚重古樸的洛陽城門終於是緩緩開啟,護城河的吊橋也是平穩落下。

“陛下……”袁芍極其感動,關切的看著策馬而來的李長歌。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李長歌的一個拱手和小聲的忠告:“墨初,快走吧,董賊已經追來了。”

“長歌,等我回來!此生非你不嫁!”袁芍手中長鞭揮斥,馬做流光而馳!

“此生卿心念我心,闌珊不盡相思意。”

一抹極盡的戀意傳入了袁芍的耳中,她有些驚恐的回眸,漸行漸遠的洛陽城口,搖曳著密密麻麻的火光和兵戈。

還有那策馬立於城門之下的少年背影,在火光的映襯下深深的刻在了袁芍的心底。

“停下!誰若踏出此門半步!朕自裁於此!”

風似乎吹來了陛下的思念,還有陛下的決絕,袁墨初眼角流淌著血淚,心底的痛楚讓她再也不敢回頭。

身後是遙遙無期的長夜,她只能朝著冀州的方向策馬狂奔。

等我,陛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