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占卜

只要能承受代價，可以嘗試直視神明。

——克萊恩-莫雷蒂

是夜，黑荊棘安保公司，隊長辦公室。

克萊恩和倫納德忙碌了一整天，從清晨的現場勘查，到午後巷陌間的深入走訪，又捕捉到了一條線索，那個最初在追逐戰中處於被追捕一方的男人全程幾乎沒有回頭的動作，並且他是先路過了那棟被爆炸公寓後，又重新繞了一圈跑回來進入公寓的。

隨著夜色漸濃，兩人決定先返回黑荊棘，將所得彙報並分析。途中，馬車輕輕駛過莫雷蒂宅，克萊恩匆匆留下字條，告知班森和梅麗莎今夜需加班，無需等他。

抵達公司後，他們找到了鄧恩隊長。簡略的彙報過後，鄧恩瞭解到事態嚴重，立刻召集廷根全體值夜者正式成員，召開緊急會議。

鄧恩端坐於會議室長方桌的一端，目光如炬，緩緩掃過每一位值夜者的臉龐。他的聲音凝重而堅定：“各位，想必大家都已知曉昨日鐵十字街的慘案。經過深入調查，我們確認這是極光會與密修會的非凡者因爭奪安提戈努斯筆記而引發的衝突。我們必須儘快將他們緝拿歸案或擊殺，絕不能讓這些危險分子繼續製造悲劇。”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轉向了克萊恩和倫納德，“現在，請你們詳細彙報一下調查所得的線索和結論。”

倫納德點頭應是，開始詳細敘述他們的發現。而克萊恩則走到一旁的黑板前，將線索逐一列出，條理分明。

最後，鄧恩總結道：“關於已經解析出的非凡者線索，我已透過電報傳送給聖堂。聖堂回覆讓我們繼續深入調查，但務必保持謹慎，不可輕舉妄動。對方實力強大，至少是序列6的非凡者。”

隨後，鄧恩對值夜者們進行了細緻的工作安排。他們被分為三組，一組留守本部並值守查尼斯門，一組協助警方進行摸排調查，還有一組則負責暗中自行調查，三個小組負責的任務兩天輪換一次。而克萊恩則需在上午跟隨老尼爾學習神秘學知識，下午則加入倫納德所在的小組，學習如何對案件進行跟蹤調查。

末了，鄧恩的目光再次掃過每一個人的雙眸，逐一對視，瞳中皆為信念。

散會時，夜色深沉。當克萊恩走下公共馬車，看了眼懷錶，此刻已然將近晚上十一點，已經過了班森和梅麗莎日常的睡覺時間。克萊恩走在路邊，路燈的微弱光芒在緋紅的月光映襯下，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息。他埋頭沉思著案件的線索，腳下的路似乎也變得漫長起來。

突然他眼前的光線驟然變亮，克萊恩疑惑偏頭看去，已經到了莫雷蒂宅的客廳窗戶外，客廳的燈仍然亮著，暖黃的燈光從窗簾縫隙傾瀉出來，正好打亮了他面前這一塊路面。

克萊恩心裡湧出一股暖流，他穿越以前便是自己獨居，早已習慣時不時加班到深夜，回家時開啟單身公寓的房門，環顧四周那漆黑冷清的環境。

而現在，克萊恩快步上前，輕輕推開門，只見班森正坐在客廳中看書。班森抬頭望向克萊恩，臉上綻放出安心的微笑。

克萊恩突然覺得，這種無論加班到多晚總有人等自己回家的感覺，是真的很好。

他關上大門，將禮帽和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環顧四周，卻不見梅麗莎的身影，想必是被班森催促去休息了。班森一邊收拾書籍，一邊輕聲問道：“這麼晚才下班，吃過晚飯了嗎？”

克萊恩同樣以輕聲回應道“吃過了，和同事在外面的店裡吃的。”在返回黑荊棘安保公司前他和倫納德一起在街邊買了餡餅充飢，一人一個啃得飛快。

隨後他又問到：“梅麗莎睡了嗎？”

班森笑了起來，說道：“梅麗莎被我趕回房間了，但不知道她有沒有老實睡覺。”

克萊恩也笑了起來，他輕輕搖了搖頭。

兩兄弟互道晚安後，班森先進了自己的房間，而克萊恩則在梅麗莎的門前駐足了一小會兒，兀的，那門拉開了一小半，梅麗莎半躲在門後，眨巴著眼睛看向克萊恩。她只是聽見聲音所以開門看看是不是克萊恩回來了，沒想到他會直接站在她門前。

克萊恩看著半躲在門後似乎是擔心被班森發現自己還沒睡覺的梅麗莎愣了下，輕聲失笑，心想這樣才是妹妹應有的童趣模樣啊，他伸手摸了摸梅麗莎的頭頂，說道：“我回來了，你快去休息吧。”

梅麗莎抿了抿嘴，眉梢卻飛舞起來，她回應道：“嗯，晚安。”在得到克萊恩的晚安回應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克萊恩邊走向自己的房間邊搖頭感慨，這就是家的魔法。白天的所見所聞所帶來的負面情緒，在穩重而幽默的兄長和成熟而可愛的妹妹面前，都被一一清除。他感到心中的疲憊和憂慮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和安慰。

隨著房門合攏，克萊恩立刻收拾起所有的感懷，開始準備繼續工作。他逆走四步，前往源堡。

那位詭秘天使在教他占卜法時，曾提及在源堡，他能夠借用這裡的位格，這不僅會增強他的占卜能力，而且無論靈體遭受多麼嚴重的傷害，都能在這裡得到恢復。

克萊恩再次感受到灰霧的溫柔接引，在廣袤無垠的霧氣中，他睜開了雙眼。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上次與詭秘天使對話的地方。那座王座依舊矗立，只是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所籠罩。詭秘天使依舊坐在那裡，斜靠著扶手，手肘支撐著下頜，雙眼緊閉，彷彿正在小憩。

克萊恩悄然走遠了一些，生怕占卜過程中發生意外打擾到這位天使。他輕輕摘下纏繞在手腕上的靈擺，心中默唸七遍：“在這裡占卜血肉爆炸的房間會有危險。”

靈擺開始順時針轉動，但幅度不大，速度也並不快。這意味著確實存在危險，但尚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於是，克萊恩開始調動靈性，準備運用夢境占卜法來探究那個房間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他閉上雙眼，藉助冥想沉入夢境後，一間被混亂而瘋狂的氣息所籠罩的房間展現在他眼前，即便是透過窗戶灑入的陽光也無法驅散這股陰霾。

房間內，一個不規則形狀的陣圖佔據了大部分地面。克萊恩看不懂那靈紋軌跡的含義，只見如雲紋又似鱗紋的圖案環繞著十字架的陣圖，顯得與這個世界既格格不入又詭異相融。

陣圖中繪有四個十字架，三個小的十字架在靠近門的一側半圍繞著一個稍大一些的十字架，從進門的方向看，都是逆十字。每個十字架圖案上都有著疑似繩索纏繞的圖案。

就在這時，房門緩緩開啟，一家三口走了進來。他們的表情狂熱，引領著一個披著斗篷、戴著兜帽的男子，似乎在向他介紹著什麼。然而，就在克萊恩準備深入觀察時，他的占卜突然被打斷了。他眼前一黑，隨後聽到了詭秘天使的聲音：“如果繼續占卜下去，你的靈體將會受創。”

克萊恩沒有睜開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夢境占卜仍在繼續，只是被詭秘天使暫停了。他無法理解這是如何做到的，但這並不影響他提出問題：“我因此所受的創傷在這裡能得到恢復嗎？”

“可以，但你會很痛苦。”詭秘天使回答道。

“這便是我能承受的代價。”克萊恩的語氣堅定而果決。他似乎聽到了一絲壓抑的笑聲，隨後夢境的畫面再次恢復。

畫面還是那個房間，夜幕已悄然降臨，為其增添了幾分詭異與沉重。那一家三口，各自立於三個小小的十字架圖案處，面容扭曲，彷彿被懊悔與恐懼的陰影所籠罩。而在陣圖之外，那戴兜帽的男子，跪伏於地，彷彿在進行某種祈禱。

這時窗子突然被開啟，一個長相泯然眾人，穿著也十分普通，如同尋常百姓的男人翻了進來。然而，當他看清房間內的一切時，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驚懼與焦急。他似乎想要轉身逃離，但額角卻已冒出黑青色的經脈，如同黑色的蠕蟲在其間蠕動。這與克萊恩此刻的遭遇如出一轍。

克萊恩感覺自己彷彿被瘋狂的囈語所包圍，血脈僨張，身體似乎正在經歷某種異變。劇烈的疼痛從腦海傳來，那囈語似乎還帶來了如抽象畫般的幻視。他努力分辨著，只見那家三口似乎突然恢復了生機，父母緊緊護著孩子，想要用自己的身軀為孩子築起一道防線。然後，他們一起炸開了，那爆炸將闖入者炸飛出窗外。

克萊恩想要看向戴兜帽的男子，卻被幻視所阻擋，只能隱約感覺到那裡已空無一人。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陣圖中大十字架的位置上，似乎看到了一個倒懸的身影，祂只有一隻眼睛，同時聽到了一聲與囈語截然不同的呼喚。

隨後便徹底陷入狂亂之中。

在灰霧之上，那個自稱詭秘天使的存在靜靜地看著克萊恩在地上翻滾掙扎。祂似乎只是淡漠的看著，實際上祂正時刻監視著克萊恩靈體的狀態，最終在克萊恩的靈體受到不可修復傷害之前，祂張口：“代價足夠了。”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灰霧開始翻騰湧動，將克萊恩緊緊包裹在其中，一些黑色的霧氣蒸騰著，被灰色吞噬。

當克萊恩恢復清醒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周圍是熟悉的觸感。他睜開眼睛，卻看到了詭秘天使近在咫尺的臉龐，嚇得他連忙往後退去。隨後，他注意到自己身下的這張床，正是他穿越前，父母房子裡永遠會為他收拾得整潔舒適的那張。

只是周圍依然是無盡的灰霧，而非他所熟悉的房間。

而那自稱詭秘天使的男子，正站在克萊恩床前，方才俯下身子似乎在仔細觀察克萊恩的靈體狀態。見克萊恩醒來，祂直起腰失笑搖了搖頭，暗歎自己居然也會有關心則亂的一天，克萊恩不過是比自己預想中晚了幾秒甦醒而已。

眼見克萊恩疑惑望來，祂決定只解釋比較容易解釋的部分。於是開口道：“我只是做了引導，這張床是你自己具現出來，你記憶中最舒適的休憩地。”

克萊恩還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他嘴上說著謝謝，內心卻在吐槽：道理我都懂，但是您能解釋一下您剛才在幹什麼嗎？您說，只要您說出來的，我都信。

然而，詭秘天使似乎並不打算繼續解釋更多，他轉身走回王座之上。克萊恩只好停止自己那不太好的聯想和震驚，開始整理起先前夢境占卜到的畫面。實際上即使現在靈體的異常已經恢復，但他仍然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在一陣一陣的抽痛，這多少有些影響他的思緒。

他整理了方才所見，那個房間中曾進行過一次關於邪神的儀式，可能是獻祭，而祭品散落在了整個房間裡。

那個邪神，克萊恩嘗試回憶最後所見的畫面，那個邪神倒吊在十字架上，如同穿越前在網路上見過的耶穌受難像，但是頭部只有一隻獨眼，那眼睛本來閉著，卻在他看過去時睜開，與他對視。還有那聲呼喚，如果他沒有記錯，是“詭秘”，這是在叫那位不知道用什麼手段介入占卜的詭秘天使嗎？

克萊恩覺得這件事有必要給鄧恩彙報一下，牽扯上邪神的非凡事件與普通的非凡事件想來不是一個危險等級。

當然他直覺要隱瞞那聲呼喚。

但是對於他擅自違背安提戈的指示，獨自占卜這個房間之事，該如何解釋呢？克萊恩暗自思索，或許可以請求安提戈的配合。然而，安提戈遲遲未歸黑荊棘安保公司，使得克萊恩對手機的思念愈發濃烈。

就在此時，克萊恩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或許那位詭秘天使知曉聯絡安提戈的方法。

而此刻那位自稱為詭秘天使的華夏古風男子，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克萊恩。看到克萊恩突然扭頭看向自己，然後對方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祂沉思了一下，終於在淺薄的人性思緒中找到了答案：在背後看別人被發現時應該心虛的移開目光。

但是祂立刻駁回了這個想法，我正大光明看的，為什麼要心虛。

克萊恩注意到詭秘天使的雙眸似乎依然沒有聚焦，他自我安慰，或許這位天使只是恰巧面向自己，並非真的一直在注視自己，而且他也並未感受到任何窺視的感覺。

儘管心中有些莫名的壓力，克萊恩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詭秘天使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問道：“請問您能否指點我，如何聯絡安提戈？”

詭秘天使微微頷首，緩緩說道：“伱可以透過祂的尊名向他祈禱，相應的儀式魔法，隨便怎麼來，對你，祂不會講究。”祂頓了頓，隱蔽的傳了個信給安提戈，讓他將自己尊名的最後一句修改一下。隨後繼續說道“祂的尊名是：

玩弄歷史的魔狼，

蹲伏於主座下的狂信徒，

行走在地上的詭秘代行者，

奔行於黑夜之下所有獵犬的首領，

灰質霧靄的眷者安提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