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他十分疲倦地看到一張很豐滿的女人臉。對,這張臉只能用豐滿來形容,絕對不能用“胖”去踐踏。因為這張臉上的五官全部那樣圓潤、那樣飽滿,一點不難看,是那種怎麼端詳怎麼勻稱的圓潤,比例剛剛好。大眼、高鼻、豐口,臉頰飽潤,典型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女人烏黑的髮髻規整地高高盤起,身穿碎花紅襖、紅褲,連繡鞋都是碎花紅的,反正右仰臥的二愣子把女人從頭到腳都看清了。另外就是這個女人很年輕,頂多二十歲,但溫善的表情當中卻帶著說不清的急切。她就站在距二愣子一米遠的地方,腳下就躺著老孫。

二愣子很著急,他說不清自己此時的心理活動有多複雜,也沒機會確定這個女人到底屬於哪個時代,只懂得這個女人緊閉的雙唇裡似乎藏了許多話,與她那焦盼的眼神相互呼應,看樣子是要告訴自己一些事。但她卻無法開口說話,想擺手好像也做不到,就那樣蘊滿深情地看著自己。眼神是親人才有的,流淌著淵源深遠的親近,傳遞著欲言又止的急切,可揪心了!

這種情況下二愣子感覺自己急得直哼哼,他甚至有那麼一絲絲明白自己是“魘”著了,睜眼做噩夢卻一動也動不了。更甚的是他已經想起睡前老孫曾告訴他有問題一定要喊出來,更更甚的是他都想到自己按老孫的囑咐點開了由腕式單兵成像儀控制的頭盔內建異動報警系統。但他喊不出、動不了,也沒聽見頭盔裡有任何報警聲響。

當這個女人緩緩後移,似乎極不情願地被迫離開時,二愣子從女人眼裡看到了極度的、不說不行的急切,但卻始終未見女人開口及任何手勢。直到女人擦著站崗的銀明肩膀移出小營地,二愣子都一動不能動,連眼皮都眨不了,就那樣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可是,就在女人漂移到十米外那株古松背後的瞬間,她突然轉身,後腦勺上的另一張臉扭了過來……

那是一張尖嘴猴腮、壘紋疊皺、已經抽巴成黑黢黢爛地瓜的百齡老嫗的臉。這還是往好了形容,如果不客氣地實打實去形容的話,那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頂多算是一張疑似人類面頰的野獸的臉。

但,就在跟二愣子對視的剎那,這張臉上那雙爛豆一樣的、放射著不寒而慄陰光的烏眼卻特鮮明地眨了一下,乾癟的尖嘴也生動地咧了咧,丟過一抹噬魂的詭笑……

雙面人消失二十分鐘之後,二愣子才輕咳一聲,終於弄出了第一個動靜。但只這一聲,周圍已經有好幾個人坐了起來。

第一個上前的是吉姆教授,他從背後轉到二愣子正面,溫熱又無奈地看了二愣子一眼,蹲下去扳著二愣子的肩膀將他扶坐起來,而後輕拍著他的肩背問:“孩子,好點了嗎?”

張大嘴巴喘了幾口大氣之後,二愣子終於把氣兒遛勻了,他拍拍胸口,彈開面鏡,接過老孫遞來的飲料抿了抿,這才回答吉姆的問題:“好多了教授,謝謝您。不過,我得問一下,您怎麼知道我魘著了?”

吉姆教授彈開面鏡,抹了一把刷子一樣的胡茬,用猶如深淵的黃眼珠盯著二愣子悠悠說道:“道理何其簡單,或者並非如此。”

二愣子沒得到正面回答,又一層陰霾烀在心頭。他疑惑地瞅了瞅苑寶兔、琥晶、老孫、還有漢諾博士,無辜地指著旁邊問道:“你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那個人就站在這兒,是踏著孫總雙腿走過去的,還跟銀明肩並肩停了一秒……哦對了,雖然我的臉衝這邊,但我後背好像長眼睛了似的,清清楚楚看見苑小姐和琥晶姐躺在最外邊,那棵樹下站著的羅林還點了一支菸,用的是一個筒式點菸器,冒的是藍火,就這麼大。”二愣子說完還用戴著探險手套的手指比劃了一下,意思是羅林用的點菸器只有五寸長。

他這個舉動看似輕鬆無奇,卻把眾人的心情又攪亂了一些。尤其是當事人羅林,他抬手看了看指間剛剛捻滅的菸蒂,一下彈開面鏡,睜大眼睛向前走了幾步,張開手掌讓眾人看右手的菸蒂和左手一直把玩的袖珍火機,一個字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