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無地自容!

種種情緒,不止升騰在寧書元心中,也升騰在所有學子心中。

讀書人最是清高自傲,如今奚應芷身為女子,卻因一句詩而生出豪情壯志,對貧困學子不遺餘力地幫扶。

女子尚且有如此崇高的情操,他們身為男子,卻屢屢以下流的思想揣測,讓這樣的好姑娘被潑了一身髒水。

做出這等惡事雖不是他們自己,卻是與他們同窗的書生。

一時間,眾人只覺得臊得臉頰生疼。

要知道方才,他們也奚落奚二姑娘可難聽至極。

這等愚蠢短視、顛倒黑白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他們還有什麼文名才名可言!

刀子刮在自己身上才會痛,方才還坐在釣魚臺上看好戲的學子們,這會都激動起來。

“奚二姑娘恕罪,都是我等平日被寧書元這個小人矇蔽了,才會聽信他胡言亂語對姑娘生出誤會,小生願意向姑娘致歉,還望姑娘海涵。”

“是啊,奚二姑娘高潔仁善,卻被寧書元抹黑至此,我們從未見過世上有如此恬不知恥、恩將仇報之人,所以才會被他利用矇蔽。”

有那主動道歉的書生,也有那脾氣暴的,冷不丁往寧書元腰上踢了一腳,踹得他往前撲了個狗吃屎。

“你這個混賬,好處吃幹抹淨了還要背後抹黑人家姑娘,把我們讀書人的名聲都敗壞了。

今日我非要替天行道,將你這個混賬好生教訓一番,免得人家誤會我們和你同流合汙!”

“好!打得好!”

見群情湧動,奚應芷飛快地往人後躲去,生怕沾上一點。

“住手!住手!”寧書元費力掙扎,卻雙拳難敵四手,被打得連連哀嚎。

“都是誤會!是我誤會了,我誤會奚二姑娘鍾情我才會對我如此幫助,都是我的錯!”

寧書元不愧是窮男中的雞賊男,見勢不妙很快就改了口風。

“我自幼一心讀書,從未和姑娘接觸過,初來京城遇到奚二姑娘才會生出誤會。都是我不好,我向奚二姑娘,二姑娘就原諒我的瘋話吧!”

寧書元話說得誠懇,為首之人怕將事情鬧大,還是停了手。

縱然如此,等寧書元從人堆中站起來,早已是被打得鼻青臉腫。

雖然心裡頭將罪魁禍首奚應芷恨了個仰倒,寧書元卻還是見風使舵地低頭了。

“二姑娘高義,是我小人之心,今日種種都是我的錯。”他羞愧得似乎要找個地縫鑽下去。

“說再多都不能掩蓋我的錯處,為了彌補二姑娘,我願意將所收受的所有東西盡數還給姑娘。

日後姑娘若有驅使,書元必定遵從,還請姑娘饒恕我的孟浪。”

他衝著奚應芷深深一揖。

倒是個知道見風使舵的,年輕的學子如此真誠地向一個內宅女子道歉,當真是知錯就改的君子。

奚應芷若還糾纏不休,反而落了下乘。

看著他深埋的頭頂,奚應芷袖子裡的手指緩緩掐進了掌心之中。

天知道,這一塊奚應芷生出一種衝動,恨不能一巴掌打得他頭破血流,方能消前世被他羞辱抹黑的心頭之恨。

可是,她不能憑著一時意氣隨心所欲。

除了在大庭廣眾,她不能太過囂張放肆之外,還有一點,寧書元是真的有才學。

前世她如此倒貼寧書元,除了對他有愛慕之外,還有一點,便是他文采斐然,是狀元之才。

她無比渴望有一個男人能解救她於困頓絕望之中,寧書元幾乎是她全部的希望。

而明年的春闈之中,他也的確高中,後來一路平步青雲,官至戶部尚書。

這樣的男人絕對不能小覷,若是沒有徹底毀掉他的把握,便不能與他交惡。

奚應芷垂下眼簾。

今生她已經一點一點扭轉了自己的名聲,日後若是和寧書元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是不能過。

可是……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奚應芷陡然鬆開了手,抬眸對上寧書元暗含打量的目光,淺淺一笑。

“其實那些東西既然送出,本不該討回的。”

寧書元心中一鬆,正要就坡下驢地說幾句客套話,就聽奚應芷話鋒一轉:

“可是為著那些東西今日已經鬧出這樣的風波,我雖是問心無愧,卻也不能不顧自己的名聲。所以,還是將那些東西還回來清點一番,對你對我,都好。”

寧書元鬆快的神情再度僵住。

忽然抬頭,狐疑地盯著奚應芷。

奚應芷心中一緊,飛快地露出失望氣憤的目光,看著與正常的生氣傷心的小姑娘無異。

寧書元壓下心中的懷疑,緩緩道:“既然如此,奚二姑娘隨我去家中拿吧。”

“不必了。”奚應芷飛快地拒絕:

“男女之間合該避嫌,今日既然有這麼多學子在,不如請大家一起去寧公子家,將東西搬到此處,大庭廣眾之下,大家也好做個見證,免得日後有什麼說不清的。”

這話說得妥帖,寧書元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得僵著臉帶著眾人回了家。

說來也是巧,當初那院子還是奚應芷出錢替他賃的,選的地方離奚府並不遠。

所以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了一盞茶的時間,便抬著好幾個箱子返了回來。

這點時間足夠寧書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了,去而復返的他重新端上了溫和的面具。

“過去二姑娘所贈的財物都在此處,請二姑娘清點。”

那些東西擺得零零碎碎,奚應芷若要清點,少不得花上一些時間。

且一個姑娘家,當眾清點財物,難免顯得市儈。

寧書元這個賤人當真是不遺餘力地想給她潑髒水。

可若是不點,日後她的東西再出現在寧書元手中,可就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