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驚雲卻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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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毅萬沒料到,自己崇敬不已的翩翩書生李文用真實模樣竟是這般,直驚得喘不過氣來。扎伊娜見到這副面孔害怕得顫抖起來。岑毅看得心疼,伸出手去就牽住了扎伊娜,見狀扎伊娜又驚又羞,卻不掙脫,臉頰上飛霞鋪紅,只是黑暗中岑毅沒能察覺。
李文用用近乎哭腔的語氣哀嘆道:“想我當年也如這面具一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可如今卻被紅纓毒害成這副模樣!”
閔三溯道:“這是什麼毒功,怎麼會……”李文用回道:“這紅纓毒乃是一位號稱“紅纓毒王”的傢伙創制的,其目的便是報復世人,嗜血江湖!至於他為何這麼做我不得而知。”李文用抹了下眼淚,續道:“當年我與這毒王之子不慎撞見,又不知情,惹惱了他,便被他施了紅纓毒。這毒發作起來,雖不致命,但卻能令中者生不如死。首先,你會覺得氣息阻塞,你就會拼命拍打自己胸口;然後漸漸的,你的五臟六腑就好似顛倒過來一般,劇痛襲遍全身,到時候你就再也沒法鎮定;再後來,疼痛漸消,但折磨才剛剛開始,你會覺得全身瘙癢難耐,宛如有無數著蜜蜂叮在你身上,像千萬只螞蟻在你身上爬來爬去,撕咬著你的面板,吮吸著你的血!在那時,沒人能夠冷靜,你會用盡全力地撓遍全身上下,實在不行便會拿刀亂割,再可怕點就會當即赴死,結束折磨。你的眼珠子好像要彈出來一般脹痛,你便會用手撕扯著臉上肌膚,恨不得把手指扣進眼眶裡!”李文用說道這裡,已是淚流滿面,嗚咽難平。
聽著這番駭人聽聞的描述,閔三溯也是一臉震驚,他生來憐憫之心就重,見一個堂堂漢子當眾動情哭泣,不似作偽,心下也是不忍。
海萊萬道:“那中了毒的怎麼辦,等著毒發嗎?”一旁李善榮道:“這毒須那紅纓毒王親自發功催動才行,於是我們便想著躲著他,讓他沒辦法整我們。後來這毒王死了,其子依舊掌握此術,於是我們又想辦法避著那毒王之子。可沒想到的是,每年七月十五中元之日,這毒竟會自己發作,沒法避免。”何志又道:“我們兄弟八人都中了這毒,年年都要遭此劫難,實在是苦不堪言,每每毒發,我們便會把自己牢牢捆住,以防自我損傷。”
閔三溯聽著眾人的心酸經歷,心中著實同情。於是問道:“即是如此,你們又是如何得知我這“牧雲仙訣”裡藏著紅纓毒功的破解之法的呢?難道是那紅纓毒王親口跟你們說的?”李文用回道:“不然,這說法其實是江湖人士一致推斷出來的。”
海萊萬疑道:“你們推斷出來的?那能有什麼依據?”李文用答道:“之所以如此推斷,卻是因為一位重要人物與之有關聯。”
“是誰?”
“庸龍公曾伯辰!”
聞言閔海二人都是一聲驚呼,閔三溯道:“庸龍公是家師的好友,雖然醫術高超,但為何會與紅纓毒有關?再說,既與他有關,你們去找他便是,何必來要這“牧雲仙訣”?”一旁李善榮回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庸龍公他八年前就死了!”閔海二人大驚失色,齊聲道:“怎麼會!”
李善榮道:“要說這曾伯辰的死呀,還要怪你們牧雲門下的一個人呢!”閔三溯道:“盧冠玉嗎?前些年我只知他做了清廷的鷹犬,萬料不到這傢伙會做這種歹事!”
何志插口道:“可不是嘛!要不是這盧冠玉誘騙曾伯辰現身,他也不會被那些大內侍衛活活打死了,到現在連屍體在什麼地方都無人知曉!”二人聞言憤恨不已。
李文用道:“曾伯辰之死也是與紅纓毒功有關。因為這曾伯辰生前中過此毒,然而後來卻痊癒了,因此人們斷定這曾神醫找出了紅纓毒功的破解之法。並且十年前,“歲寒三友”神秘隱退,再後來“牧雲仙訣”現世,因此江湖上傳言紛紛,都道是曾伯辰聯合衛祺襄,將武功和醫術一股腦地藏入了這秘訣當中,並且一定也包含紅纓毒功的解法。也是因為此事,朝廷捕快才會拼命想要拿住曾伯辰和衛祺襄等人,不讓紅纓毒功破法傳出,以此來限制江湖上的諸方勢力。”
閔三溯感慨不已:“這嘉慶的心機可比他老爹乾隆深得多了!既收拾了貪官,還想著平定江湖!”
只聽李文用接著道:“閔二爺,吾等對牧雲門中的武功絕無半分覬覦之意,只是無奈毒功纏身,實在是生不如死!在下可以項上人頭作擔保,只要尋得破解之法後,定將“牧雲仙訣”原封奉還,如有損壞,在下定要自戕謝罪!”
閔三溯沉思良久,緩緩說道:“家師再三叮囑,萬不可將這秘訣洩出,但家師還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我有此濟世之機,如不把握,有損義節。”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黃布包裹,只有薄薄一層,閔三溯拿在手上,嘆聲道:“雖是有違師意,但迫於江湖義氣,還是借與你們去了!”正要把包裹遞過去,海萊萬連忙伸手攔住,說道:“師兄,就這麼借了去?”
李文用一聽道:“我李文用向來出言不二,若是海三爺不信,我且在此立據!”說罷抽出劍來一把插入自己肩頭,吭都不吭一聲。海萊萬見此無言,只得放手。
閔三溯於是將包裹拋過去,李文用正要去接,突然一柄長劍當頭劈來,連忙偏頭躲過。再一抬頭,卻見一個光頭老者已將那包裹握在手裡,口中嘿嘿邪笑。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李文用忙操寶劍在手,凜然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為何要突襲於我?”天理教餘人見狀也是紛紛湧上前來。
驀然間又見一人越入場中,長髮須臾,正是劉柄業。而一旁持著仙訣的光頭老者開口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傲鷹吳世超是也!這位是我師弟驕鷹劉柄業。”
海萊萬一聽驚道:“是“天山雙鷹”!”餘人聽聞都是一聲驚呼。閔三溯皺緊眉頭,上前道:“原來是雙鷹二老,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吳世超道:“閔三溯,你可真大發!好好的“牧雲仙訣”竟然送給了這種人!幸虧讓我給截到了,不然就可惜了!”閔海萊萬道:“不知閣下何意?”
劉柄業冷哼一聲道:“海三爺,你也太好騙了吧!試問這江湖上誰不想學得牧雲先生的絕學?你把這仙訣交給這些人,待他們學成了,這江湖上還有誰是他們敵手?”
何志聞言怒道:“你學口噴人!我等借這仙訣絕對沒有私心,你休管此事!”
“私心是沒有。”劉柄業接過包裹掂了掂,“貪心有沒有可就不得而知了!”這時岑毅和扎伊娜奔將出來,海萊萬見此連忙上前挽住扎伊娜道:“你去哪裡了?可讓我擔心壞了。”扎伊娜怔怔地望著海萊萬,手指著吳劉二人道:“他們……是來找你的!”
海萊萬一愣,思索一番後回頭道:“二老原來是來找小醫我的,不知有何事?”吳世超也愣了一下,隨即又滿臉堆笑道:“原來穆薩大夫就是海三爺您啊!哈哈,正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哈哈。”劉柄業道:“海大夫,我們來找您其實也是跟這紅纓毒功有關的!”
眾人都是一愣,海萊萬連忙道:“紅纓毒功?莫非閣下……”劉柄業擺了擺手道:“不是我,是我吳師哥。”隨即吳劉二人講出原委來:原來這吳世超先前會過那紅纓毒王,然而終究大意,不慎中招。每年七月十五都會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原本的滿頭烏髮被扯得盡光,索性也就不留頭髮了。二人四處走訪名醫,都沒能奏效,這日便來找海萊萬,希望尋到緩解之法。
李文用聽完說道:“即是如此,二位何不與小可一併借這仙訣,一同尋得破解之法呢?”劉柄業道:“我等堂堂成名英雄,怎能與爾等卑劣之人為伍?何況找到破解之法後,我們便可在武林中稱雄,又何必把法子告訴你們!”
李文用心底氣極,李善榮喝道:“滾你奶!要搶仙訣就直說!還得問問我們讓不讓你得逞呢!”說罷從腰間抽出一對子午鴛鴦鉞,揮舞著便要出手。劉柄業不屑地道:“那我倒想領教這位“海遊子”老兄的高招了!”
二人正要動手,卻聽閔三溯喝道:“住手!那仙訣是我的,你們誰也別借了!”吳世超笑道:“閔老弟,你我武林一脈,區區仙訣又算得了什麼?”閔三溯板著臉道:“與其讓你們兩敗俱傷,不如我讓你們消了仇怨。”說罷上前去奪劉柄業手裡的包裹,誰知劉柄業“哼”的一聲,揮掌向閔三溯打去,閔三溯早有防備,伸掌格開,接著左手擒拿,操手去奪包裹。吳世超喝道:“動手是吧!”伸腿踢去,岑毅驚呼一聲,奔上前去。只見閔三溯躲都不躲,右手一按,將踢來之腿按開,接著快速起手,向著劉柄業連攻三招,後者疲於應付,閔三溯順勢將手中包裹奪過,扔給岑毅,接著卸拳退開,一氣呵成。
吳世超也驚歎於閔三溯身手,拱手道:“佩服佩服!”閔三溯冷冷地道:“我能將仙訣借出去,也能把它取回來!”吳世超“嘿嘿”一聲,道:“那我倒想領教領教閔二爺的劍術了!”話音未落,抽劍攻去,閔三溯退開兩步,抽出刀來,大喝一聲道:“劍我不太行,倒想請你嚐嚐我的刀法!”說罷展開魅影步,百花刀法一招招如流水般遞將出去。而吳世超則是擺開身形,使出絕學“天山裂雲劍”來,劍招凌厲快捷,正好與閔三溯的“魅影百花刀”招速相應,打得有來有回,鬥到中途,閔三溯不由得大喊一聲“好劍法!”
眾人正看得眼花繚亂,劉柄業趁機瞄向了一旁岑毅手中的包裹,手中暗暗搓出“醉馬針”來。海萊萬一邊看二人拼鬥,一邊盯著劉柄業,卻見他看著岑毅手中有所動作,立覺不妙,連忙奔上前來,然而想要阻止卻已然不及,劉柄業已將手中鋼針激射而出,直指岑毅。
情急之下,海萊萬將身子一橫,擋在了岑毅面前。隨即鋼針正中海萊萬後背,直刺入骨。岑毅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檢視,卻見劉柄業飛一般向著他撲來。
海萊萬頓覺後背中針處頓感麻痺,眼看岑毅將要受襲,於是強行抑制住氣息,讓毒素不再蔓延。然後揮拳向劉柄業攻去,劉柄業回頭格過幾招,然而眼睛依舊盯在岑毅手上。海萊萬心急之下露出破綻,劉柄業揮掌擊向脅下,海萊萬難以格擋,只得翻身退開。劉柄業並不追擊,反過頭抓向岑毅。
岑毅見他毫無緣由地突然偷襲,心頭火起,揮拳出擊,劉柄業起初大意,防備不當,被岑毅一拳打在胸口。然而岑毅畢竟武藝不精,沒出幾招便被制服倒地。劉柄業乘機奪過岑毅手中仙訣,轉身跑開。海萊萬正要再上,可背中毒素已然蔓延開來,侵染雙腿,海萊萬隻覺雙腿頓時麻木,“撲通”一聲,跌倒在地。扎伊娜驚得尖叫一聲,奔過來扶住。
李文用見狀,驚呼道:“快追,這傢伙要搶著仙訣逃了!李善榮和何志連忙展開疾步奔將過去,劉柄業怒吼道:“誰也別想攔我!”說罷抽開“離霜劍”迎擊。何志手提一對圓月彎刀,李善榮架著子午鴛鴦鉞,上前便廝殺起來。何志雙刀朔朔生風,李善榮雙鉞鏗鏗裂地,圓月刀和鉞的招式本就相似,二人聯手之下,配合相當默契,出招快似流水,連綿不絕,逼得劉柄業只得緊守門戶,不敢出招發難,生怕中招。
李文用觀望之際,卻聽得身後樹叢中傳來異響,上前檢視時,卻見兩個漢子被綁在馬背上掙扎抽搐。細看之下,發覺是秦子煜和孫子善,大驚之餘急忙上前將二人解下。李文用問道:“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誰知二人竟撕心裂肺般地哭起來,秦子煜哀嚎道:“大哥,蘇五哥和紅七弟被……被那兩個畜生給殺了!”說著手指正在鏖戰的劉柄業和吳世超。李文用一聽頓覺胸口一痛,眼皮不自覺地跳動起來。
“什麼?到底……怎麼會?”李文用滿臉難以置信,眉宇間怒火已然升起,孫子善哭哭啼啼地道:“是真的,大哥,他們死得好慘啊!大哥,替兄弟們報仇!”李文用聽完仰頭長哀一聲,然後轉身跪倒在地,眼淚如流水般流將下來,痛叱道:“蘇紅二位兄弟,怪大哥我照看不周,害得你們被這兩個賊老頭取了性命!天可憐見,待我取下他們項上人頭,來祭給你兩個下酒!”說罷忽的挺身,遞出劍來,緩步向正在苦戰的劉柄業走去。
劉柄業正纏鬥之時,忽見李文用滿臉憤狠,持劍向自己走來,心中暗叫不妙,於是將劍一掃,揮開二人。然後展開輕功,提身向著頭頂樹杈上越去。李何二人也不甘示弱,提起氣跳將上來。劉柄業在樹上施展起自己畢生絕學“天山危崖劍”來,劍招凌厲,步法小巧,極易於在狹窄區域內發出殺招,一擊制敵。李何二人輕敵之下果然不敵,落入下風,劉柄業招招緊逼,一步步將二人逼到樹杈邊緣。終於,劉柄業一記橫掃,二人向後一躲,越下樹來,摔落在地。
另一邊閔三溯也與吳世超鬥得翻天覆地,難解難分。打到中途,閔三溯轉頭忽見海萊萬和岑毅都倒地不起,“牧雲仙訣”不翼而飛,轉過身來卻又見劉柄業已將李何二人打敗。心中怒極,大喝一聲道:“是你們逼我的!”然後展開輕功,向後連翻三鬥,與吳世超拉開身距。吳世超覺得奇怪,正欲再上時,卻見閔三溯已然還刀入鞘,頓時杵在原地,疑道:“閔老弟,這時又不打了?”
閔三溯並不答話,只見他將雙手緩緩放在腰間,一隻手掏進腰擺中,猛地一抽,只見一挑黑黃色的帶子從腰間抽落。接著閔三溯又緩緩將手按在胸前,閉上雙眼,氣息逐漸沉重和迅速,吳世超忽見閔三溯臉上如同火灼一般焦紅起來,腳下力道竟似重了幾番,泥土被逐漸踩裂,雙腳深深陷了進去。接著,只見閔三溯運起雙手,揮掌抬手之間風聲朔朔,勢道凌厲。吳世超意識到不妙,於是先行發難,揮劍向其擊去,正要殺到閔三溯身上時,閔三溯將掌一揮,吳世超頓覺自己虎口劇痛,身子似被人提起般懸在了空中。接著長劍脫手,面前一道颶風襲來,近前已然不能,正想要退開時,忽覺胸口劇痛襲來,好似一顆巨石砸在了胸口,低頭一看,原來是閔三溯的拳頭。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吳世超向後重重摔了出去。海萊萬見狀驚喜萬分:“師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招!”岑毅愣在原地,望著師父的架勢只覺熟悉不已,細想之下,頓然醒悟:原來五年前師徒二人翻越天山時,食物耗盡。為了充飢,閔三溯不得已施展此招,擊下山上蒼鷹,用以果腹。如今又用這招擊倒了令一隻“鷹”。
““破空玄冥式”!我想起來了!”岑毅呼喊道。
這“破空玄冥式”直打得這“傲鷹”吳世超胸骨俱碎,仰倒在地,口中鮮血狂吐不止,眼看是不活了。
劉柄業聽見響聲,回頭看時,只見師兄倒地不起,心裡焦急不已,正欲回頭去救時忽然想到:“我現在回去定將被重重保衛,到時想要脫身可就麻煩了!現在好不容易打倒了這幾個傢伙,拿到了這“牧雲仙訣”,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展開輕功正欲奔走時,忽見一道人影從自己頭頂略過,正是李文用擋在了其身前。
李文用劍指劉柄業,冷冷地道:“天理昭昭,饒是你武功絕頂,我也絕對不放過你!”劉柄業冷笑一聲道:“你們天理教的都是這麼自大的嗎?個個都說要我好看,哼哼,還不是讓我殺掉了兩個,打倒了兩個嘛!你也想來試試嗎?哼,那就來吧!”
李文用雙眼中如欲噴出火來,這時,天理教餘人都仗著火把圍在了樹底下,把樹上也照得通明,火光映在李文用千瘡百孔的臉上,血光瑟瑟,著實駭人。劉柄業皺了皺眉,心底不禁有了一絲寒意。
李文用緩緩抽開劍來,只見這劍雪亮不已,火光映襯之下光芒爍爍,猶如一道光帶。劉柄業心底暗笑:“你這劍這麼亮,倒方便我看清楚你的招式了!”
只見李文用將劍橫在胸前,左手捏起劍訣,然後後腳一蹬,揮著劍“唰唰唰”地撲將過來,口中念道:“天問劍第一式,蛟龍出海!”劉柄業看清楚來路,將“離霜劍”一點,打算去擊李文用劍柄及手腕,可李文用乃是虛晃一劍,這招根本沒有擊出去,則是順勢縱身躍起,接著向下一劈,口中再次念道:“第二式,天星點海!”向著劉柄業頭頂削落,後者來不及抬頭,只得翻身避過,長劍掃中衣角,一片青布從樹杈上掉落,餘人見到劉柄業狼狽模樣,都是一聲喝彩。
劉柄業見這李文用招招必殺,不禁膽寒。而且他還發覺這李文用武功高了其眾師弟兩倍不止,頓時心底踹踹不安。
李文用乘勝追擊,將劍拋過頭頂,手中丟擲兩枚鏢石,直打向劉柄業胸口,劉柄業只得將劍掃向胸前,打落兩枚鏢石。誰知李文用竟越向空中,反手接過長劍直直地刺將下來,“第三式,三星掛月!”原來發那兩枚鏢石仍是虛招,意在誘敵格擋,從而一劍刺中要害。
眼看長劍將要刺中眉心,劉柄業突然一聲怒吼,聲若洪鐘,勢若鴻濤,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李文用震得五臟俱痛,身手頓感無力,撲通一聲,落在樹杈上。眾人驚得張大了嘴巴,耳朵裡嗡嗡作響。遠處閔三溯也驚歎不已,心中暗道:“這“獅吼功”果然名不虛傳!”
原來這劉柄業師從靈鷲殿伏仙真人,練得一手內力功法,施展時將內力從肺腑中衝出,以聲為媒,震懾敵人。因為其形貌如同雄獅怒吼,因此伏仙真人將此命名為“獅吼神功”,劉柄業有近五十年內力修為,這招的威力也在他手中得到提升。不過方才鏖戰之中劉柄業已損耗了大量內力,如今這一吼也徹底吼垮了自身。
發功完畢後劉柄業只覺氣力不支,雙腳一軟,委頓在地。而李文用也是身受重傷,倒地不起。
劉柄業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望著李文用,心裡盤算道:“不行!一點要斬草除根,幹掉一個是一個,不然將來尋仇的時候可就麻煩了!”於是手底下暗暗搓出最後一根“醉馬針”來。
底下眾人見狀,紛紛焦急不已,可是樹下個個帶傷,實難越上樹杈再戰。都盼李文用能起身再戰,於是秦子煜急叫道:“大哥,你別倒下呀,給蘇五哥和紅七弟報仇啊!”李善榮一聽驚道:“報仇?難道他們……”秦子煜又哭起來,回道:“沒錯,二哥,他們……就是被這兩個傢伙殺害的!”李善榮只感天璇地轉,悲痛湧入心間。剎那間,彷彿一股無形之力注入體內一般,李善榮大喝一聲越上樹梢,攔在了李文用身前,劉柄業又急又氣,心道:“這些傢伙個個怎麼都打不死!於是髮針射去,正中李善榮腹部,李善榮理都不理,紅著雙眼揮拳打來。
然而悲憤充斥了腦海,李善榮出招已毫無章法,破綻百出,劉柄業乘機鼓足平生氣力,一掌揮向其胸口,又是“砰”的一聲,李善榮口中鮮血狂吐,搖搖晃晃著向後退去,眼看便要跌倒摔落。劉柄業正要鬆口氣時,卻見李善榮強行穩住身形,直直地挺立著,劉柄業徹底傻了眼,“明明剛才那招是必死的一擊,難道這些人真的是死不掉的嗎!”樹下三人見狀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李善榮狂笑起來,笑聲悽慘,喝道:“糟老頭,知道我天理教的厲害了嗎?殺我兄弟,我要你生不如死!”說罷掙扎著便向劉柄業撲來。
劉柄業此時已是氣力全無,坐倒在地,眼睜睜地望著殺氣騰騰的李善榮步步靠近。李善榮從腹部拔出醉馬針來,隨即撲倒在劉柄業身上,拿著針頭便往其身上插。劉柄業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使勁推著李善榮,想要將其推開。
李善榮此時神志也逐漸模糊,一針一針的就是扎不進劉柄業肉體裡,索性把針頂在胸口碎裂的血肉當中,然後用力一趴,只聽劉柄業一聲慘叫,那針竟直直插入了其右眼中,劉柄業捂著眼睛翻來覆去地掙扎起來,不多時便連同李善榮從樹上滾落。
樹下三人上前檢視,只見李善榮長大著嘴巴,雙眼無神,已然斷氣。而劉柄業神志尚清,掙扎著從懷中掏出解藥來,便往自己右眼上撒去,誰知剛一觸及眼球,那藥粉竟“嗞嗞”地冒起煙來,劉柄業一隻眼球剎那間變得血肉模糊,只見他將藥粉一拋,隨即躍起身來,雙手狠狠扣著右眼眼球,幾欲將其扣出,口中也是慘叫連連。原來這“醉馬針”解藥遇水便會變為一味腐蝕性極強的毒藥,劉柄業情急之下忘了此著,不慎廢了自己一隻眼睛。
眾人看著他這副慘狀,都覺駭然。劉柄業撕扯著全身衣物、頭髮和鬍鬚,將那“牧雲仙訣”丟在一旁,然後將自己弄的面目全非,接著一頭扎進了林子中,慘叫聲不絕於耳。
眾人見到他這副慘樣,也實不願再去追殺。於是何志俯身抱起了李善榮屍首,孫子善上樹取下了昏迷不醒的李文用,秦子煜則去拾起了黃布包裹和那瓶藥粉。三人上前檢視閔三溯等人狀況,海萊萬中毒已深,周身已然麻木,岑毅上前道:“三位哥哥,請賜我這師叔一點解藥吧!”孫子善心底嫉恨岑毅,回道:“哪有那麼好的事?這解藥是我二哥折了條命才奪來的,你們一點代價都不肯出就想要解藥,簡直痴人說夢!”閔三溯冷冷地道:“那麼三位想要我們出什麼代價?”
秦子煜怒道:“還能是什麼代價?我問問你,你把我那胡三哥怎麼樣了?兩年了!快把他交出來,我們已經死了三個兄弟了,為了這趟我們豁出去了太多!”
閔三溯聞言沉默不語,海萊萬嘆道:“唉,都是罪孽,主啊!請你饒恕我的罪惡!”何志一聽急道:“什麼罪孽不罪孽的!我叫你們把我胡騫胡三哥交出來!”海萊萬道:“胡騫已經死了,是我殺的,你們不必再給我解藥了!”三人一聽怒不可遏,紛紛上前便要動手殺了海萊萬。岑毅和扎伊娜慌忙地攔在了身前。
“等一等!”閔三溯喝道,“那胡騫是我殺的,諸位若要報仇,儘管朝我出手便是了,不必對我師弟為難!”三人於是紛紛停手,忌憚於閔三溯方才顯露出的絕頂神功,不敢上前。其實閔三溯發那招“破空玄冥式”須逆轉肺經六脈,那條黑黃色長帶便是用以束縛肺經的韌帶,然而解開帶子讓筋脈逆流著實會使閔三溯身體承受重大損傷,這時閔三溯雖昂然挺立,實則是在強忍周身劇痛,已難以出手禦敵。
對峙良久,三人依舊不敢冒然動手,閔三溯筋脈中痛得愈發厲害,豆大的汗珠不住從額頭滾落。然而黑暗中三人沒有察覺。情知此刻危急,閔三溯心底焦急不已,轉頭望了眼岑毅,心下頓時有了法子。於是將手招了招,岑毅見狀上前走來,閔三溯俯身在其耳邊道:“去取那把劍來!”岑毅疑惑地望著閔三溯,不明所以,閔三溯又道:“那把劍藏在我的床褥下,你去取來便知,待會兒可要全靠你了!”
何志見閔三溯竊竊私語,心知正是出擊的最好時機,於是挺身撲上,閔三溯見狀強忍劇痛揮掌拍出。何志終究怕了,沒有進擊,而是翻身退開,岑毅乘機奔進屋內。
進得屋裡,岑毅找到閔三溯床鋪,翻開去找時,卻見幾只螞蚱跳了出來,有隻直接跳在了他眼皮上。岑毅一驚,向後撲騰開去,正好一腳踹在了床板上,只聽一聲輕響,一件物事掉到了床底,岑毅俯下身子,只見一道紅光在床底微微閃爍,伸手撿出來一看,恍然大悟,於是提著那東西奔了出去。
閔三溯在外面苦撐了許久,手指不自覺顫抖起來,只好緊咬牙關,死死盯著眼前三人。一旁海萊萬身體已然徹底麻痺,動彈不得。秦子煜有所察覺,心下盤算道:“我若發鏢打這廝,閔三溯一定來救,到時候便可突然發難,偷襲得手!”於是湊到何志和孫子善身邊,低聲將計策告知二人,三人心下默契。於是秦子煜暗暗掏出一枚飛蝗石來,扣在指間。閔三溯眨眼一剎那,那枚石子激射而出,直指海萊萬而去。閔三溯聽得風聲,立時察覺,飛身便往石子上撲了上去,正好揮刀劈開石子,這時何志操著雙刀從頭頂劈落,閔三溯舉刀格擋,誰知孫子善持著長戟迎面刺來,周身劇痛之下閔三溯無力抵擋,於是只得閉目待死。
這時,只聽“乒,乓”兩聲,孫子善連人帶戟栽倒在地,閔三溯睜眼一看,只見孫子善長戟從中間斷為兩節,岑毅手持一柄血紅長劍立在一旁。頭頂何志見狀揮刀便向岑毅砍去,誰知岑毅只是立劍一擋,何志雙刀便也從中間斷開,劍鋒一掃,還差點削落何志兩根手指。
何志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向後退開。岑毅萬沒料到手中長劍竟是如此鋒利,削鐵如泥,一擊之下便能得手。
秦子煜愣住當場,半晌緩緩說道:“這……這劍莫非就是……竺龍劍!”聞言在場眾人除閔三溯和岑毅外無不震驚,海萊萬吃驚地說道:“師兄,你……怎會有這把劍?”閔三溯鬆了口氣,道:“這劍不是我的,是岑毅的。”聞言海萊萬愈發懵了。
這柄劍正是五年前蔡捷前來捉拿閔三溯時所持的“竺龍”劍,不慎被岑毅誤殺後落入二人手裡。閔三溯將劍藏起來不給岑毅用,正是為了防止岑毅持劍自傲,不肯好好學招,而如今生死存亡之際,卻不得不用了。
扎伊娜見岑毅瞬間佔據上風,心頭一喜,開口喊道:“岑毅,好樣的!”秦子煜突然注意到這少女,心底又生一計,於是對著岑毅道:“好一把寶劍!我倒要試試它能不能斷我這狼牙棒!”於是揮舞著棒子便向岑毅撲去,岑毅暗捏劍訣,起手“登嶽觀山”便擊出去,誰知秦子煜只是佯攻,低頭從劍下躲了過去,岑毅正要攔劍回防,卻見秦子煜頭也不回地踱了過去,直奔扎伊娜而去。
扎伊娜和海萊萬都是一驚,扎伊娜手上沒有兵刃,沒辦法還手,只得閃避,沒出幾下便被秦子煜制服在手。接著將棒子按在扎伊娜頭頂,衝岑毅喝道:“快給我站那兒!不然我就一棒子敲死她!”說著作勢便要在扎伊娜頭頂砸落。岑毅僵在原地,連忙將手一舉,喊道:“好好好!我不過來,你別殺她!”
秦子煜嘿嘿一笑,說道:“現在你小心肝的命在我手裡,不聽我話我立刻敲死這花一般的姑娘!”岑毅連忙認服道:“我聽你的,我聽你的!你快放了她!”秦子煜怒道:“放她!沒那麼容易,現在你先把手裡那把劍給我扔得遠遠的!”岑毅聞言躊躇不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扎伊娜朗聲喊道:“岑哥哥,不能把劍丟了,丟了劍我們就一個也活不了了!”海萊萬含淚道:“秦爺,你們不就是想報仇嗎,饒了我女兒性命,我替她死了便是!”秦子煜對著海萊萬狠踢一腳,怒道:“這會兒想死來不及了!你女兒,你這師侄,還有你那師兄,都得給我死!”
海萊萬萬念俱灰,閉上雙眼只等悲劇發生。閔三溯也是焦急不已,無奈渾身痛感愈發強烈,連動都不動了,只能望著岑毅,盼望他能有所作為。
岑毅佇立良久,遲遲不能有所動作。秦子煜等得急了,怒吼道:“還在那兒墨跡!趕緊的,我數到三,你還不把劍扔了的話,我就打死這丫頭!”說罷舉起狼牙棒,喊道:“一!”岑毅糾結不已,不禁害怕得顫抖起來。
“二!”又是一聲,岑毅嚇得臉色蒼白,手中猶豫起來,遲疑著要不要把劍丟了去。秦子煜終於沒了耐心,“三!”大喝一聲便要向著扎伊娜頭頂敲落。
誰知這時聽得身後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傳來,秦子煜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粗壯漢子怒吼一身聲後便撲到自己身上來,正要回棒抵禦,可這漢子跑的太快,來不及閃躲,便被撲倒在地,漢子將他狠狠壓在身下,一陣拳打腳踢。扎伊娜掙脫了束縛,便起身抱在海萊萬身上痛哭起來。
原來卻是阿卜杜從昏迷中甦醒,一醒來便從窗戶中見到扎伊娜被人挾持,頓時怒不可遏,這才不顧自身傷勢狂奔出來,而秦子煜忙於與岑毅對峙,因而才沒能察覺阿卜杜靠近。
秦子煜被阿卜杜打得喘不過氣,手中狼牙棒也沒了用武之地,索性扔在一邊,用起擒拿功夫,想要制住阿卜杜手腕,誰知阿卜杜狂怒之下力量倍增,秦子煜一時間竟拿不住他手腕,只能眼睜睜看他一拳拳揍在自己身上。一旁何志見狀,拎起手中半截短刀便向阿卜杜背上刺去,此時岑毅也反應了過來,挺著竺龍劍便削了上來,一刀將何志手中短刀削去後,徹底將其逼入絕境,只能連連向後退卻,狼狽不已。
阿卜杜身上畢竟帶傷,一番使勁後,手上力量便已不支,秦子煜抓住機會反手拿住阿卜杜左臂脈門,阿卜杜情知危急,於是不顧手上劇痛,用右手環抱住秦子煜,死死壓在他身上,岑毅見狀便想拿劍去劈秦子煜,可阿卜杜壓的太緊,岑毅實在沒辦法出劍,這時阿卜杜回頭給了岑毅一個眼神,似是乞求,也似是期盼,好像在說:“快呀!快刺下來呀!不用管我!”
岑毅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能看懂他的眼神,但心裡這聲音卻愈發響亮,心知阿卜杜帶傷奮戰,不能堅持太久,若是力竭放開了秦子煜,那三人聯手之下自己儘管手持竺龍劍也絕不是對手,更何況自己此時也是瀕臨力竭,也絕沒有精力與三人鬥智鬥勇。
這時阿卜杜的眼神逐漸變成了哀求,“快點動手啊!你在猶豫什麼?”岑毅心想:“他為了救主子,甘願性命都不要,我何不成全了他!”於是將牙一咬,閉上眼睛便向阿卜杜背上刺了下去,只聽“噗嗤”一聲,削鐵如泥的竺龍劍從阿卜杜和秦子煜身上如同串糖葫蘆一般穿了過去。秦子煜只覺胸口一痛,立知不妙,奮力想要掙脫,誰知身上阿卜杜抱得竟愈發緊了,秦子煜意識到自己被刺穿了,害怕得吼叫著,雙腳亂蹬起來,企圖踢開阿卜杜,可阿卜杜的手腳就像鐵索一般將他緊緊箍在其中,不能動彈。
孫子善和何志驚叫連連,正想上前相救,岑毅回頭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兩個人竟被嚇得呆愣在原地。
只見秦子煜掙扎了一會兒,叫聲戛然而止,雙腳一蹬,就不動了。岑毅上前檢視,只見秦子煜嘴巴和雙眼都睜得大大的,七竅流血,面目十分駭人。
岑毅忍痛將劍拔出,鮮血便如同噴泉般從阿卜杜傷口處湧出。扎伊娜大哭起來,撲上來便抱住了阿卜杜,阿卜杜尚有一息,翻過身來仰躺在地,望著扎伊娜輕聲笑了起來。扎伊娜哭著喊起阿卜杜名字,阿卜杜只以微笑回應著,海萊萬也是淚流滿面,阿卜杜轉過頭望著海萊萬,口中緩緩道:“海爺,我……我盡力了,你們……你們多保重,我先去面見安拉了!”說罷仍是滿臉笑意,閉上眼睛歸真而去。
岑毅俯身將海萊萬抱到阿卜杜身邊,海萊萬掙扎著將手放在阿卜杜臉上,口中唸誦起經文,祈禱著真神能護佑這忠實的僕人升入天堂,岑毅和扎伊娜低頭聆聽著,淚水“噗噗”地從眼眶裡溢位。唸誦完畢後,海萊萬俯身在阿卜杜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抹了一把眼淚,命岑毅將自己放下。
何志和孫子善見秦子煜已死,心知大勢已去,然而兄弟八人如今已經死剩三人,早已流乾了淚水。於是何志上前道:“岑毅,我記住你了!將來這仇我一定要報,我們天理教與你們算是結下帳了,以後行走江湖上,別讓我們再遇到你!”岑毅聞言怒火沖天,起身怒吼道:“不用以後了!現在你們就來殺了我,來跟我一決生死!”說著豎起竺龍劍昂然挺立。
何孫二人呸了一聲,孫子善道:“我們手裡沒了兵刃,當然不是你對手,你若是倚仗著你手裡那把劍,那現在就來把我們殺了吧,我們不想自取其辱!”岑毅愣了一下,冷冷回道:“好,我們就比拼功夫,將來我若是再遇到你們,絕對不用這柄劍,我們比比誰的功夫高一點!”
何志道:“好,有種!將來我們就比真功夫,看看是誰更有本事!”孫子善道:“把秦師哥的屍首還給我們,我們這就走!”扎伊娜從秦子煜身上取下黃布包裹和那瓶解藥,岑毅便提起屍體扔給了二人。二人接下後,回頭牽過馬來,將李善榮和秦子煜屍體放在一匹空馬上,接著何志將李文用背在背上,二人翻身上馬,三匹馬便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風雲平息之後,扎伊娜連忙掀開海萊萬後背檢視針傷,只見針眼處四周肌膚竟變成了墨綠色,且這顏色在整個後背上蔓延開來,扎伊娜伸手摸了摸,只覺這些面板竟如同皮革一般僵硬,於是連忙將藥粉散在了傷口處。哪知過了許久海萊萬仍覺後背僵硬沒有絲毫松減,只是傷口處的顏色稍微淺了一些。閔三溯見狀嘆息一聲道:“看來中毒已深,解藥已經沒用了!”
扎伊娜遲疑道:“閔師伯,這話什麼意思?”閔三溯強忍著淚水說道:“凡附於皮肉之毒,若不及時救治,毒素便會流入血液,這時若要搶救救,就非內力逼毒不可了;若是再三拖延,毒素就會侵染臟器,那時候便是華佗現世,扁鵲復生,也無能為力了!此時海師弟他已然身處末者。”扎伊娜越聽越怕,戰戰兢兢地說道:“你的意思是……爹爹他……”
閔三溯終於忍不住淚水,嗚咽道:“你爹爹他……救不回來了!”扎伊娜一聽,頓時只覺腦海中一陣眩暈,倒頭昏厥了過去,岑毅趕忙將其扶住。
海萊萬聞言卻是一臉釋然,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我也認命了,天命將我大限定在此刻,我又怎能逃脫的了?”閔三溯痛哭起來,海萊萬反而不難過,連聲安慰著閔三溯。岑毅也是淚水橫流,在他心中,海萊萬一直都是那個和藹可親、神秘莫測而又醫道高超的穆薩大叔,而如今卻要死了,不禁覺得荒誕。
海萊萬指了指扎伊娜道:“把她抬到屋子裡休息吧,她太累了,岑毅點點頭,俯身將她抱起,閔三溯則背起海萊萬,四人一同回了石屋。將海萊萬和扎伊娜安置好後,閔三溯和岑毅又出來將阿卜杜屍首抬了回去。
此時已是後半夜凌晨之際,天色將曉,海萊萬臥在床上望著窗外,長長嘆息了一聲,說道:“這光陰真可謂白駒過隙,岑毅,你我相識也有五年了啊!”岑毅點著頭應了一聲,海萊萬微笑著道:“你長大了,扎伊娜也跟著你一起長大,你和她呀,確實可以說的上是青梅竹馬了。”岑毅嘆了口氣,說道:“師叔,這幾年來,你一直教我武功,雖然瞞著師父,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說罷跪倒在地,磕頭謝恩,海萊萬連忙攔住,回道:“同門之誼,這點小忙算得上什麼?不過岑毅啊,你知道嗎,你身上有著我師父的影子呢!”
岑毅奇道:“你師父?”閔三溯插口道:“就是你師爺牧雲先生,家姓衛氏。”海萊萬接著道:“我師父當年時常跟我講起一個故事,我聽了不下十幾遍,現在我講給你聽。”岑毅點了點頭,湊到跟前仔細聽起來。
海萊萬頓了頓,張口娓娓道來:“傳說那春秋時期,有個國家叫晉國,國君號為晉獻公,他有著文韜武略,治國有方,很快便將國家治理得非常富有而強大。他有個兒子名叫重耳,此人聰慧果敢,謙虛好學,又善於養士。”(岑毅問道:“養士是什麼意思?”)(“就是將有才能有學問的人納入麾下,養在府中作為己用。”閔三溯答道。)
“所以這重耳很快便將自己的勢力培養起來,威望甚至蓋過了太子申生。後來晉國發生動亂,申生被寵妃驪姬誣陷後自殺,而晉獻公又新立驪姬之子奚立為太子,史稱“驪姬之亂”,這驪姬又陷害起重耳和其弟夷吾,稱他們將要謀反,於是晉獻公便派人追殺二人,二人只能被迫逃往他國。重耳去了崔國,一躲便是十二年。(“果然女色才是禍國殃民的根源!”閔三溯憤恨地說道。)師兄這話很對,但是誰又能制治得了自己的色慾呢?”
海萊萬咳了兩聲,接著道:“後來那夷吾在秦國的支援下回國奪過了王位,是為晉惠公。但他依舊不打算放過重耳,又繼續派人追殺,重耳被迫再次踏上逃亡之路,期間他經過許多國家,這些國家的國君都不願接納重耳,重耳幾度流離失所。”
“所幸重耳結識了一位義重情深的友人名叫介子推,他誓死追隨重耳,在他身陷囹圄之時給予他幫助,替他策劃回國重奪王位的法子。有一次逃難途中,二人慌不擇路,逃到了一處荒蕪人煙的地方,二人走在路上餓得不行,重耳是金尊玉體,那能受得了捱餓,不久便餓暈了過去。介子推慌亂之下別無他法,拿刀割下了自己大腿上的肉,烤熟了餵給重耳吃。(岑毅驚呼道:“這是真朋友!”閔三溯道:“不僅是朋友,還是位忠心耿耿的臣子。”)重耳醒來後,很感激介子推,承諾將來一定給他高官厚祿,但卻被介子推嚴聲拒絕了。”
“後來重耳得到秦穆公的支援,重返晉國殺了夷吾,做了國君,是為晉文公,在他的治理下,晉國進一步強大,逐漸在諸侯之中稱雄,位列“春秋五霸”之一。重耳做了國君之後,派人找到隱居山中的介子推,想要邀請他入朝做官,可是介子推堅決不出山,聲稱自己幫助重耳乃是順應天意,絕不是為了名利。晉文公為逼他出山,親自上山去尋找他,被他拒絕後。重耳痛下決心,放火燒山,意圖逼介子推害怕得跑出來,誰知介子推堅守自己的義節,誓死不出山,和他老母一起抱在樹上被山火活活燒死。”
岑毅萬沒料到結局竟是如此,震驚得長大了嘴巴。海萊萬不慌不忙,說道:“我起初聽這個故事時也和你一樣驚訝和難以置信,覺得這個結局很荒唐。但後來,我師父跟我一講解,我便豁然開朗,其實介子推不肯受祿沒有錯,而重耳放火逼他出山也沒有錯。”
岑毅不解道:“為什麼?”海萊萬答道:“晉文公身為一國之君,介子推於他有深恩,他若不報答,其子民必譏諷於他,說他過河拆橋,冷落國之功臣,因此晉文公一定要賞賜介子推;而若是介子推心安理得地受了高官厚祿,那世人又會對他不恥,說他一番忠義全是為了財富和權力,會笑他“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因此介子推堅決不能受此大禮。兩相矛盾之下,二人才被迫到了這地步,兩人心有默契一般演了一齣戲,一出二人名節都能保全的大戲。只不過代價是介子推獻出自己性命。”
岑毅愈發疑惑了,又道:“為什麼非要演戲?晉文公獎賞介子推是應該的,介子推受禮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要去在乎世人的評價。”海萊萬道:“唉!那個時代,人們把節操看得比性命都要重,司馬遷有云:“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人若死之重若泰山,便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雖然介子推受祿是理所應當的,可無論時代是怎麼樣的,終究還是小人居多,介子推一定會有仇家或妒忌者,他們會散佈謠言,顛倒黑白,歪曲事實,說介子推是見利忘義的小人,一人之言無妨,可若是這些人聯合起來,口誅筆伐,那介子推一定會聲名掃地。正所謂“三人成虎”,介子推怎能不清楚這點,所以他選了一條最極端的道路,既保全了自己氣節,又維護了君王的名譽,所以才能名揚後世。”
岑毅聽完心中感觸頗深,海萊萬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岑毅,有些事情是對是錯,不能全憑自己判斷,要去問問良心,問問天理。”岑毅點了點頭,“人的言語是不可控的,所以人們所說的不一定全對,要去從心出發,去滲透一件事、一個人的本質。”岑毅又是點了點頭,眼神中散發著堅定。
講完之後三人沉默良久,忽然聽得一聲嚶嚀,轉頭見扎伊娜悠悠醒轉,見到海萊萬的瞬間眼淚便再次奪眶而出,奮力撲到了海萊萬身上,“爹爹,爹爹!”扎伊娜哭喊著,海萊萬輕吻著扎伊娜的額頭,哭著道:“娜娜呀娜娜,我走了你可要勇敢一點,別再隨便哭了。”扎伊娜哭得越發厲害了,幾乎是嘶吼般地叫道:“不行,不行!爹爹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海萊萬眼前忽然一亮,連忙道:“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聞言三人臉上都是一愣,海萊萬道:“我想起來了!我家裡好像是有解這“醉馬針”的藥方,閔三溯定然不信,但心底卻升起了一絲希望,連忙道:“是嗎?那快讓岑毅給你取來吧!”
海萊萬不慌不忙地道:“不行,得我自己親自去取,不然告訴了岑毅在哪岑毅也找不到。”閔三溯低頭思索了一番,心下了然,於是道:“那好吧,岑毅便騎馬載著你去你家中尋找,找到後快來此處與我們匯合!”
岑毅和扎伊娜都是激動不已,扎伊娜喜道:“是真的嗎爹爹?”海萊萬微笑著點了點頭。事不宜遲,岑毅立刻起身,睏倦之意全無,抱起海萊萬便出門上了馬,扎伊娜跟著出來,海萊萬最後一次吻在扎伊娜的額頭上,揮著手向她道別,臉上笑意盎然。扎伊娜也是轉憂為喜,笑著衝海萊萬揮手,可她卻完全沒注意到海萊萬滿臉笑容之中掛在眼角的那滴眼淚……
岑毅快馬加鞭,趕往海萊萬家中,一路上海萊萬卻是一言不發,岑毅不由得緊張,不時回頭檢視,每次都看見海萊萬臉上帶著笑容望著他,才放下心來,繼續趕路。
不多時,星夜將破,東方逐漸拂曉,星辰的身影漸漸模糊。不多時,岑毅已抵達海萊萬家門前,由於不敢怠慢,一下馬便揹著海萊萬衝入了屋內,不停地問道:“師叔,在哪裡?在哪裡?”海萊萬緩緩地道:“你先把我放下來吧!”岑毅遲疑了一下,便將他緩緩放在了裡屋炕上。
海萊萬仍是一臉笑意,抬頭掃視著屋內,眼中熒光閃爍,似是包含著千言萬語。岑毅見狀焦急不已,連連問道:“師叔!快說到底在哪兒啊!”海萊萬笑了兩聲,吁了口氣道:“岑師侄,別找了,根本沒什麼解藥!”岑毅聞言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滿臉恐慌和震驚,說道:“什……什麼?沒有解藥?”海萊萬道:“先前你師父說的都是對的,毒素一旦侵染臟器,那便是無藥可救!你師父豈能不知這點?他讓我把你單獨叫來,其實是默許我完成我的夙願。”
岑毅難以置信地道:“你……你的夙願?”海萊萬道:“就是扎伊娜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