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全長八百多米,這本來就是一條老街,街一邊有兩家門面,不過因為太早了,這門面都關著門上著板,

只有路口的早點店還開著,厚厚的門簾裡透出油炸的香味。

秦大寶沒忍住,進去買了個油餅,花了五分錢,一兩糧票,就著熱乎勁,邊吃邊拐到鼓樓大街,準備坐公交車。

他要去望兒山秦家溝,坐公交倒兩趟車,在頤和園下車,再走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道路兩旁都是穿著灰色、藍色工裝的上班族,偶爾有兩輛腳踏車駛過,總是引來無數羨慕嫉妒的目光。

要知道這個年代,鄉下娶個媳婦兒,彩禮才五塊錢或者十斤棒子麵,買一輛腳踏車,得有腳踏車票,外加286塊錢,一輛腳踏車,放在六十年後,妥妥的是寶馬740的級別。

所以騎腳踏車的人,都是挺胸抬頭,如果哪個小夥子家裡有一輛腳踏車,那就可以開選美大會了。

鼓樓大街人來人往,供銷社,副食品商店,菜店,糧店,飯店,一家挨著一家,這就是住在南鑼鼓巷最方便的地方,出門不遠,想買啥都有。

大喇叭裡播放著歌曲,它在喚醒著京城人民的早晨,聽到這個聲音,總是讓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秦大寶站在公交站等車,這個年代的人都很講規矩,自發的排成一隊,不講規矩也不行,售票員同志會分分鐘教你做人。

電影裡那些擠著上公交車,地鐵的鏡頭,那是七八十年代以後才開始有的,現在沒有這種情況。

不過,上了公交車,才是惡夢的開始,那是人挨人,人擠人,個子小夠不著橫杆拉手的,往往會被前後左右的人夾住,兩腳離地,只有車到站了,才能喘一口氣。

秦大寶很討厭坐公交車,這車裡什麼味都有,到了冬天還好一些,要是到了夏天你再看,屁味兒,臭胳肢窩味兒,還有一些雜七雜八地味道,燻得你會懷疑人生。

晃悠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才脫離了公交車,當兩腳踩在雪地上的時候,秦大寶才長出了一口氣,得趕緊想辦法賺錢,早點買輛腳踏車,坐公交車出行太遭罪了。

過了南如意門,他站在崑玉河的冰面上,站了好久,秦大寶虔誠地跪了下來,感謝這個可以讓他重生的地方。

秦大寶順著崑玉河,往望兒山方向走,越走人越少,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大地,一眼望去,顯得格外的乾淨。

秦家溝就在望兒山的山腳下,別看現在很荒涼,人煙稀少,在後世,這可是北五環以內的地段,房價每平四萬起。

秦家溝和周邊的幾個村子依山傍水,按說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但是天災永遠趕不上人禍,即使豐收了,也擋不住有些生孩子沒屁眼的命令。

這一年來,今天一個號召,明天一個命令,讓老百姓疲於奔命,荒廢了莊稼,哄弄了嘴,卻哄弄不了肚子,

人們卻不知道,58年末才是餓肚子的開始,接下來的三年,整個北方將會有幾十萬人死於飢餓。

秦大寶一路走來一路感慨,他現在是少年的身軀,老年人的心理,淨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看看周圍沒人,他把面袋子取了出來,背在肩上,再往前走就有人了,不能讓人看到他憑空出現的東西。

終於遠遠的看到了炊煙,這讓秦大寶加快了腳步,又能見到爺爺奶奶了,這兩個世上最愛他的老人。

一到村口,幾個在冰面上玩冰嘎的孩子就跑過來,小爺爺,太爺爺叫個不停,還有一個鼻涕蟲叫他叔叔,

秦大寶喜歡回老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輩大,當然這不是他有能耐,而是他爺爺有能耐,

他爺爺秦狗蛋是秦家溝輩最大的人,能和他比肩的只有他的七哥秦狗剩,這個七八十歲的老頭統管著秦家溝的一切大小事務,沒辦法,秦狗剩是族長,村長秦慶榮是他兒子。

秦大寶總回秦家溝,這幫孩子都認識他。

"哥…."又一幫小孩從村子裡跑岀來,領頭的就是他那個小魔王弟弟秦二寶。

秦二寶今年七歲了,正是討狗嫌的年齡,整天沒個老實氣,在家裡和學校是出了名的淘氣,他媽無數次後悔把二寶生下來的時候沒掐死。

秦大寶給二寶整了整棉帽子,這傢伙帽子裡都冒煙了,一看就是瘋跑來著,說也奇怪,肚子都吃不飽,這幫孩子哪來的這麼大的精神頭?

兩個穿著破棉襖,戴著棉帽子,抄著䄂的男人慢悠悠地走過來,現在一天兩頓稀的,誰也不敢動作幅度大,否則餓的快。

秦大寶把弟弟掫到後背上,感覺弟弟輕了許多,看來還是沒吃飽肚子,餓瘦了。

"大寶回來了?"兩個男人笑著和大寶打招呼。

秦大寶一瞪眼:"沒大沒小,叫叔。"

兩個男人是哥倆,一個叫秦子會,一個叫秦子軍,都是大寶未出五服的侄子,不過這倆小子都三十多了,孩子都快娶媳婦了。

"叔,叔。"子會哥倆可不敢不叫,整個村子誰不知道,老兒子大孫子,秦大寶可是十七太爺太奶的心尖尖眼珠子,誰也不能惹,否則老爺子和老太太能站在當街罵兩個時辰都不歇嘴,關鍵是捱了罵還得賠笑臉,這不要了親命了嗎?

"嗯,你們幹啥去?"秦大寶上輩子沒少回老家,這些人他都很熟悉。

"噢,咱村成立了民兵排,我們哥倆都是民兵,這不,三天兩頭得去村部開會學習。"

"啥?"秦大寶來了興趣,去年年底就號召全民皆兵,把武器都下發給各個村了,上輩子大寶管了幾十年槍械,天天摸槍,現在一想到手還癢癢。

"民兵排誰管事?都有啥槍?"

"我慶榮爺讓大柱叔當民兵排排長,槍可多了。"秦子會倆人掰著手指:"有漢陽造,大八粒,三八大蓋,對了,還有兩挺歪把子。"

"臥操!"秦大寶驚訝了,這火力夠強的呀,正好一會找慶榮三叔借把大八粒,他去進山打獵,改善一下家裡的生活條件。

秦子會見二寶趴在哥哥背上呲牙做鬼臉,忍不住笑道:"大寶叔,二寶這幾天在村裡可出名了……"

二寶咬牙切齒:"不許說。"這小子平生最怕兩個人,一個是他哥,一個是他媽,關鍵這倆人是真揍他啊,尤其是他哥,下手老黑了,見倆人要告狀,趕緊從大寶的背上溜下來,衝秦子會哥倆呲牙咧嘴。

秦大寶一拎他的脖領子,二寶立馬老實,這是他哥要捋他的前奏。

"這小子又惹什麼禍了?"

"哈哈哈也沒啥,就是他把七太爺養的老貓的鬍子給拔了,把五奶奶養的狗扔冰窟窿裡了,還有俺家的大鵝,他倆一見面就掐,現在大鵝一看到二寶轉身就跑。"

"哈哈哈"大寶也笑了,這個弟弟他太瞭解了,從小淘的都沒邊了,後來下鄉當了知青,才沉穩下來了。

"走了,我得去看我爺我奶了,你跟大柱哥說一聲,我一會去找他。"

"妥嘞。"秦子會倆人走了。

秦大寶用手指敲了敲二寶,他也拿這個淘弟弟沒招,他輕輕踢了二寶一腳:"去玩吧!"

二寶一見哥哥沒生氣,樂得蹦躂的去找小夥伴玩去了。

秦大寶順著村中間的路一直往前走,爺爺奶奶家住在村西頭,和別人家隔著一百多米,其實爺爺家就是依山而建的,從爺爺家往下一看,整個村子都盡收眼底。

這一路上除了幾個小孩,也沒見到別的人,都在家貓冬,誰也不岀來串門,要不是有這幫孩子,那村子裡就是死氣沉沉的。

爺爺奶奶早在老叔成親之後,就徹底的把家分了,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慶有,就是大寶他爸,現在全家戶口都在城裡,

二兒子慶福,三兒子慶貴都分家另過了,現在老宅只有老兩口過日子,倒也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