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三)雪寒千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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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橋鎮外,像是不知是誰將煙霞打碎了滿地,一陣一陣的赤紅色光芒隨風飄蕩,穿過鎮子外面的竹林,將所有事物的生命全部消耗殆盡。魅玄掩了口鼻,承著一段段炙烤的滋味,向竹林的深處尋摸著。
她抬頭看了看已經被赤紅色煙霞製造出來結界,外面似乎有些飄雨了,雨滴打在結界上面,順勢沿著結界的外層滑下,淅淅瀝瀝的像是一面瀑布,早就已經看不真切結界之外的事物。
出不去,進不來。
此刻的她腦子中一片混沌,既想立刻搞清楚事情發生的緣由,又想著如今的自己被斂去了仙法,實在與凡人無異,就算真的遇著什麼緊急的事情,恐怕也只有袖手旁觀的份兒。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在自己的心中做了千千萬萬種的打算,是強硬,示弱,還是機智迴旋,如皮影戲一般的在腦海中閃過之後,她還是決定寄希望於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哪個神仙正好有空來救一救場子。
不過,大概是三十三重天上掌管人間事務的仙官覺得太過無聊,於是便安排得事不隨人願。魅玄不僅沒看到什麼有空的路過的神仙,還不幸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
她從未想過,雪千城不是人。
所以,當雪千城半蹲在地上,懷中抱著他的母親的屍體,雙眼似紅得滴血一般的正惡狠狠的盯著竹林深處時,她其實是被嚇得愣了一瞬的。
一道道赤紅色的光芒自雪千城的體內散發出來,不斷地充盈著上空的結界,使其繼續變得充盈且厚重,他似乎在阻攔著什麼人的離去。魅玄知道,雪千城想要阻攔的,應該是屠了鎮子的兇手,當下的情況,她並不敢太過靠近雪千城。一則是怕雪千城體內散發出來的妖力誤傷到她;二則其實她在擔心著,突然妖化的雪千城是否還能認得出她。
她站在離雪千城五步之遙的地方細細考量著,卻突然聽得竹林深處傳來一聲馬嘶,雪千城顯然是認得這聲馬嘶的,通紅的雙眼更是在一瞬間鎖定了準確的位置。
沒過半晌,竹林裡傳來細微的響動,由遠及近的顯露了一個人影。
因她的仙法盡數被斂,是以眼神也變得不如當神仙的時候,只覺得那人影雖然高挑,但其實應該是極為清瘦的。待到人影走近,她才看的明細。
那是一個穿了雪白狐裘的人……不,應該是妖。
狐裘厚重的領子壓了滿肩,密實的包裹著一張沒有表情的清冷的臉龐,身後則跟了一匹玄墨色的獨角駒,想來方才的馬嘶就是這傢伙發出來的了。
魅玄還是很佩服這隻妖的。雪千城放出的妖力其實算得上不錯了,修行不夠的神仙怕都是要躲一躲的,就連她都是承著三年前褚淵在她身上種下的護心傘,才能夠在這個結界中自由的行動。
“妖力不純。”那隻妖開了口,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但言語間的戲謔味道卻是十足的:“你也就如此這般了。”
這番開場白,顯然這隻妖是識得雪千城的。
魅玄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一問現在的情況,卻不料雪千城竟是蹭的從地上躥起,將懷中的他的母親的屍體扔進魅玄的懷中,嘴裡咯咯的不清楚的表達著“照顧好屍體”的言語,兀自衝向了那隻剛剛挑釁了他的妖。
雪千城的指甲在他快速移動的瞬間就變得尖長,直衝著那隻妖的心窩刺去,那樣的速度令人眼花。魅玄暗自打量著,那隻毫無準備的妖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電光石火間,那隻妖身後的獨角駒卻以更快的速度擋在了前面,四蹄及脖鬃上忽的掀起暗紅色的火焰,朝著雪千城的方向打了一個響鼻,便噴出了一團火球,直衝雪千城的面門。
雪千城堪堪躲過,被火球的邊緣燎了些髮絲。在看另一方,正悠閒地理著狐裘領子,順便抬手穿過獨角駒脖鬃的火焰輕拍了幾下,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
魅玄又是愣了一愣,那匹獨角駒看在眼中自然已是換了另一番模樣。
上古《山海秘聞》中記載:“居南離,炎洲腹地,有獸名鬼面烈焰,狀似獨角駒,通體玄墨,脖鬃為焰,四蹄踏火,腹內藏業火紅蓮,是為魔物。”
傳說上古時代,只有魔族公主崖無垠養了一匹,這種極難收服的魔物大多忠心,一生只會追隨一個主人。所以,魔族公主的那匹鬼面烈焰在崖無垠身死之後就沒了蹤跡。有人說它殉了主子,也有人說它碰上了更加強大的主人。
魅玄打量了許久,想著自己既然是沒見過魔族公主那一匹的,也就比較不出兩匹的差距,然後又想了想,不管哪一匹,似乎都是自己要不來的。
雪千城就沒有魅玄如此想法了,只隨意撥了撥臉頰旁邊被燒著的髮絲,又待向前。這次他多了些防備,直線衝過去的時候,迎面將鬼面烈焰鼻息裡噴出的火球隨手打飛,直攻其後的那隻妖。
雪千城的右手直直從鬼面烈焰的背部劃過,左手抓住脖鬃,翻身而過,卻不料原本近在咫尺的目標突然消失不見,身後卻傳來氣流湧動的聲音,不待回頭,後背便是火辣辣的一疼,翻著跟頭滾了出去。
魅玄驚呆了。
那隻妖的速度遠遠超乎她的預料,快過雪千城三四倍不止,在短短一瞬裡,完成了躲避、回身、反手、祭出武器然後攻擊的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僅僅一招,她便知道,雪千城無論如何都沒了勝算。
“千城!”她抱著雪千城母親的屍體,心念一動,道:“跑吧!”
她的聲音在空氣中還來不及消散,便覺得身前氣流一變,耳邊傳來冰冷的聲音:“凡人?”
“雪寒千燼!”
說時遲,那時快。雪千城閃身擋在她的前面,氣勢上絲毫不見軟弱:“別碰她。”
雪寒千燼?
千燼……妖族公主!
她的腦子飛速的旋轉著,接受著目前大量資訊的突然來襲,越過雪千城的肩頭,她看見雪寒千燼的臉上似乎有了細微的表情。
“憐憫之心?”雪寒千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眉眼低垂下來,道:“父親的好,你竟是什麼都沒有學來。”
“他不是我的父親!”雪千城皺了皺眉頭,異常的憤怒起來:“我沒有父親!”
雪寒千燼倒是冷靜的,手上喚了妖力出來捆了雪千城的雙手,然後隨手結了一個複雜的咒印,一掌拍上了雪千城的眉心,看著咒印順利的進入雪千城的體內後,道:“可父親覺得,你是他的兒子。”
被咒印打中的雪千城先前還是能反抗一些的,待到咒印完全進入他的身體,他便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綿軟下來,雪寒千燼說了些什麼早已經聽不分明,只記得最後,他歪進魅玄的懷裡,看著赤紅色的結界一點點的消散,雪寒千燼跨上鬼面烈焰,走掉了。
他再醒過來時,鎮子裡便真的只剩下他和魅玄兩個人了。
魅玄挖了大大小小几十個土坑,因鎮子閉塞,只能用草蓆子裹了鄉親的屍身埋葬,雪千城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魅玄的身邊,給她講了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