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回去之時,瞧見自己還和走之時倒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副呼呼大睡的模樣實在有些頭疼。她想著自己下次肯定要躺在床上再換魂到小人身上,不然若是哪個店小二闖進來看到了,指不定又要鬧一個懸案出來。

一夜都過去了,天也緩緩亮了起來,尹霖撐著自己的身體坐直,沒了靈力的小人符被她提著塞回了儲物袋裡,她做完這些撐著椅子站起來,只覺得腰痠背痛,晃了晃手腕,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以後還是到床上再換好了。”尹霖嘀咕了一下,推開門離開了廂房。

下面人也不多,聽這店小二的意思,這些人都等著崔家離開,但他們還沒離開之前,每個人都擔心自己會成為被抓過去的倒黴蛋。這樣的氣氛下,沒人能提起精神,一整個城鎮都死氣沉沉的。

尹霖過去之時,還聽到店小二小聲對這裡的掌櫃道:“要不咱們還是上去告訴崑崙山的人吧?這道士也不一定是崑崙山的弟子啊。”

他這話一出,掌櫃就狠狠敲了下他的頭,不高興道:“崔家馬上都要走了,你告訴崑崙山的人不是自找麻煩嗎?更何況,那人還能是假的崑崙山弟子不成?這就不是什麼好主意,成日裡胡謅。”

說罷,掌櫃捏了下店小二的耳朵,疼得那小二齜牙咧嘴連連跑開,險些撞到了尹霖身上。

尹霖面相好,之前雲夢還說她要不是生了這張臉真要被打不少次了,當然,那時是她的氣話,她每次都喜歡這麼說來掩蓋住她不忍下手的事情。

店小二亦是,一看自己撞到了人,趕忙道歉,“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沒瞧著路。”

尹霖自然也不在意這個,搖頭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呢?”

店小二有些為難,回頭看了看掌櫃,那掌櫃還盯著他呢,他們這些人常年居住在這個城鎮裡,什麼面孔沒見過?一看尹霖就是才來這裡的,自然不可能將鎮中的事情透露出去。

“我們沒說什麼。”店小二虛虛道,“你還是別問了,這事沒人想說的。”

尹霖見他態度堅定,也沒有問下去,又抬眼看向那邊的掌櫃,他雖沒有看向這裡,但恐怕也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

整個客棧都是外面擺攤的吆喝聲,伴隨著院後的雞鳴聲,這麼聽著當真想不到那船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這裡有許多空位,尹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點了碗涼麵,正準備吃之時,聽到另一邊猛地拍桌,一人衝到掌櫃那裡,幾乎是質問道:“你分明知道些東西,為什麼不說出去?”

店小二有些頭疼,給尹霖拿了雙筷子之後就跑向那裡。

來‘鬧事’的是個少年,身上穿著簡陋,只一眼,尹霖就認出了這人——昨夜船上也有一人和他長相極像,估計是他被抓走的家人。

這城鎮上,有人可以為了錢財裝聾作啞,也有人不屑錢財只想要自己的親人回來。

可崔家的船不許旁人靠近,這裡有權有勢的只有幾位,甚至都不需要有權有勢,只要有些財力,在這裡都能稱為一霸。

然這掌櫃不這麼想,他只想快些息事寧人,讓崔家趕緊走,這樣醜聞沒有鬧出去,他的客棧還能開下去,以後再說些異聞吸引別人來,這生意不就越來越大了嗎?

店小二也習慣這事了,拖著這‘鬧事’的少年,和幾個吃飯的客人道歉,幾乎是綁著他走了出去。

很快那少年被扔至了外頭,尹霖瞥了眼他,又不動聲色地將一個小人符扔了出去,她的小人只一剎那就明白了主人的想法,飛到了外頭,掛在了少年人的腰上。

店小二一邊嘆氣一邊走進來,拍了拍手:“這人怎麼死性不改啊?”

尹霖又轉過頭開始吃這一碗涼麵了。

她基本上吃不了多少,就是裝個樣子,和店小二假裝再說兩句後從客棧後院跑了出去。尹霖人嘛,修為不行別的倒是都精通,她昨日就把整個城鎮的分佈都看清了,因而這三兩下出去一個人都沒發現。

白天比夜裡吵鬧多了,這街頭街尾都是小攤,她走過了那些,開始感應自己小人的位置,向那邊走著。

崔府就在不遠處,那邊還有幾名護衛正在門口看著門,太早了,幾人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樣,她瞥了眼,沒看到昨夜在船上看到的兩個護衛,心下了然——這二人要麼一直就是守船的,要麼就已經死在那上頭了。

上面人的話,可是信不得的。

城鎮涇渭分明,窮人住在一起,富人住在一起,再往後面走,場景又是一變。全都是破破爛爛的木屋,稻草被風吹得到處都是,尹霖的小人符就在這裡,她甚至能聽到那少年不甘心的話語了。

崑崙山人不出世,除非有人跑到崑崙山門,向天地告命,不然崑崙山的人是不會刻意去管民間事情的。

但這次又是不同,尹霖可不想自己宗門的名聲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玷汙了去。

她再次向裡面走,聽到那少年痛恨的聲音,他悲憤道:“那我們就不管了嗎?我們也拿那沒良心的錢,不管哥哥了嗎奶奶?”

回答他的是老人哽咽的聲音,她道:“雛兒,你要是沒了,你讓我怎麼辦啊?你也沒了,我怎麼和你的列祖列宗交代?咱們鬥不過他們的,咱們鬥不過他們的啊,你別管了……你別管了,孩子啊。”

那被老人稱為“雛兒”的少年死死瞪著眼睛,抹去了眼淚,尹霖站在一邊聽著他們說話,倒是明白了。

她沒有刻意隱去自己的氣息,少年一下子就看到她了,嚇了一跳,又反應過來剛剛在客棧看到了她,連忙喊道:“是不是那天殺的李掌櫃讓你勸我的,你們別勸了!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天天披著一層人皮,實際上都不是好東西!”

“你兄長,是不是上了崔家的船?”尹霖冷不丁道。

雛兒愣了一下,立刻跑向她,這裡的人都不敢說崔家和那個船的事情,他一聽就知道尹霖不是這裡的人。他已經很久沒聽到兄長的事情了,心臟都開始打起鼓來,他有些忐忑,又著急道:“你從哪裡……你從哪裡知道的?”

尹霖把小人符收回來,雛兒再次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你是崑崙山的人嗎?”他心下一喜,“你們可算來了,那崔家一直打著你們的旗號做壞事,我一直都想去崑崙山的,可那崔家的人都在看著城鎮的人,我根本去不了!”

雛兒一想到現在兄長下落不明的事情就心上慌亂,火急火燎問道:“你們來了,是不是就說明我兄長有救了?”

尹霖也想說個篤定的答案,但現下她確實沒有把握,她還沒有看到冒名頂替崑崙山弟子的人是誰,崔家中人現在也沒有一個露過面,實在是難。

但昨日床上那個叫‘白澤’的也是修仙者,尹霖對這人印象深刻,又覺得他有些古怪,但不得不說,有一個修仙者在船上,她也放心了一點。

“你知道多少事情?”尹霖並沒有立刻回答雛兒,轉移話題,“我來得太晚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是去一個一個問要浪費不少時間。你知道多少?現在都和我說一下吧。”

她剛剛聽雛兒的意思還是信任崑崙山的,所以才會這麼問。

言罷,雛兒也點點頭,吸了吸鼻子道:“這事其實得從崔家二公子去京城趕考說起……當時,因為是秋闈,這事也鬧得沸沸揚揚的,大家都在,我也就和大哥一同去崔家討彩頭,他們管這個說是高中糖。”

“崔家二公子那人我也看過,和大哥年紀差不多,但不愛說話,他大哥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老是喝酒,有一日喝醉了酒掉進河裡嚥氣了。”

雛兒說起這些,心情有些複雜,他們這邊住久了的人,沒有人是不知道崔家二公子的,崔家人都說二公子將來是個富貴命,這次肯定要高中。

“崔家二公子第一次去考秋闈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這次他肯定要高中,他樣樣都會,連村裡的師父也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天才。”雛兒說道,“當時我們去的時候,二公子也很高興,給我和大哥不少錢幣,那時我們真真覺得二公子神仙下凡了!”

尹霖卻捕捉到這話裡的一個重要訊息,她恍若無意問道:“第一次秋闈?”

雛兒點頭,“對,二公子第一次秋闈,沒有中榜,他回來的時候,崔家人不可置信,去找了這次秋闈的成績榜,在很後面才找到了二公子的名字。”

“你想,一個村裡人人稱呼的天才……成績卻是倒數幾名,連個探花都沒考出來,能不引發別人嘲笑嗎?”雛兒道,“所以那時,鎮裡的人說起這個事情都是帶著嘲笑的。”

尹霖聽懂了,“這事被崔家知道了。”

雛兒說:“嗯,那是他們第一次用錢堵別人的嘴,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不是天降富貴,那才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