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菊花臺公園,滿園春色不減,猶如一條綠色的飄帶,公園與警院的外延相接,遠遠看去若一尊碧玉大佛橫臥兩側,南端繫住小行,北端挽起雨花臺,彌勒大佛微笑的臉龐就在劉星和趙小曼隔窗對視的角落,拉開距離,隔斷時空,細膩的情感在瞬間漫泅開去。那雨後清潔的街面,蛋黃的柳絲舒展婀娜的身段,在微風中翩翩起舞,滿園的翠綠煙霧似的散開,細細看去,正如梅花盛開之美景,如斯動人。

“永遠是一副錦口繡心的模樣,驕傲卻不輕狂,微笑地面對身邊的每一個過客,在這滿園春色裡,梅花是祝福之花吧。”劉星看著媚眼如絲的趙小曼輕輕地想道:“我們也會被祝福的。”不管在別人眼裡的警院如何,在劉星和趙小曼等人的心裡,那裡宛如一個信教者的教堂,充滿膜拜之意。雖然十年來也沒怎麼正而八經地走進過,但是它一直在離心最近的地方。“處處回頭盡堪戀,就中難別是湖邊好。”

最樸素的學校往往也會有最原始的情感,這種情感是一種親切、一種依戀、一種寄託,一種纏綿,四年,人生中最寶貴最真誠的四年,對於那座青春與靈魂都掛靠著的銀行啊,愛恨交織,年年加息,或許到了最後拖沓冗長也會有一種褒義,因為至少我們和它還聯絡著,透過命脈和血液,充滿虔誠和敬意。

十三年前的警院,剛剛從龍潭的石灰粉裡洗去疲憊之意,劉星和那一卡車的兄弟姐妹們縱聲狂呼:“南京,我們來了。”趙小曼從前排迴轉身來,朝身後淡然一笑,劉星頓時就象被流彈擊中了一般,半晌沒說出話來,直到戴蘇不合時宜地問了句:“怎麼著,哥們,冷風一吹,面癱了。”

“癱你老母。”

猴子憨然一笑:“我就知道是這句。”

“去你丫的,你也不是啥好東西。”

“這句某知道。”小山羊和老孟同時介面,然後是幾個人爽朗的大笑,他們之間的關係極好,耍寶也宛如群口相聲一般,引得前排的美女再次掉轉頭來,劉星有意地避開了趙小曼多情的笑靨。秋香回眸一笑迷倒了才子唐伯虎;楊康壞壞一笑誤了穆念慈終身,是不是美好的愛情都從微笑裡發生?這個問題無從解答,不過劉星是從此在心中紮根了一個白衣美女的影子,在他那十多年有關趙小曼的記憶中,她也一直是白衣飄飄,豔若桃李的翩翩模樣。

要是有一個背景牆的話,他會在趙小曼的身後種上滿樹的梅花。用那抹暗紅來襯托她無比清純的白,算是一種絕配。

除了那些嬌滴滴的美女,最吸引警院男生的可能就是特警班的散手課了。

警院本沒有專門的特警班,開始的時候只有一個十幾人的散手班而已,基本都是愛好者的閒散組織,掛靠在學生會的體育部裡面,但是後來隨著散手班的高手們逐漸在省內,甚至全國獲得名次之後,校方才漸漸有了成立特警班的願望,這種願望達到頂峰,則是由於劉星他們這一班囊括了全國警察散手比賽前四名,有必要提一下的是其中的兩人:戴蘇和劉星。看上去柔柔弱弱宛如書生一般的戴蘇是個潛於市的高手,他的一招彈腿切腕幾乎是打遍警院無敵手,他的左腿力量甚至驚人地達到了500磅。劉星的絕招在於速度快,那是在平時,只要戴蘇使上這招的時候,劉星除了跳出墊子之外,那就只有捱揍的份。劉星的特點在於他的變化和節奏,真正的殺招是沒有的。當時的教練一針見血指出:“高手對壘的時候,這種均衡是要被打破的,打破均衡就要有絕招,一出手便有,便秒的絕招。”

後來苦練的劉星才有了那招蠍子擺尾,但是當年散手比賽的時候,劉星還是毫無懸念地被戴蘇給彈出了決賽。知恥而後勇,劉星是個喜歡高速的人,他喜歡從別人身邊呼嘯而過的快感,他甚至覺得這種有些侵略性的快捷是上天對他的一種恩賜,他享受其間。

當年學散手時候還有個笑話,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戴蘇喊上句我彈,大家都會條件反射一般地往身後退上幾步。這種狀況發生在散手隊內部那是正常,但是戴蘇這小子喜歡搞怪,有的時候人五人六地在食堂來了這麼一句,頓時間那是雞飛狗跳,連帶的是鍋碗瓢盆滾了一地,惹得後來學校的領導每到吃飯之際都要安排專門的老師值勤,美其名曰竟然是防止食堂暴力。

到了後來一年的春晚,黃宏搞了個三彈老岳父,劉星他們無一例外都笑抽了風,打電話給戴蘇拜年的時候無一例外不是稱呼其:“老譚啊”,戴蘇那些日子可謂是談“彈”色變,算是兄弟們對他的一種遲到的“反噬”。

這邊“彈”得熱鬧,在特警擂臺上戴蘇他們也是打得不亦樂乎,整個特警班的榮譽是後來給添上的,因為劉星他們這一班在警院前無古人的戰績,校方也有些為自己臉上貼金的味道,在他們畢業的時候把他們奉為警院第一屆特警班,正式授牌的儀式竟然比畢業典禮還晚了一個星期,多少有些讓人啼笑皆非。

要插一句的是這特警班其實也算特長班,因為基本是業餘性質的,從時間上就可以看出端倪:特警班的訓練時間一般是下午兩節課下或者晚上八點之後,所以,劉星他們碰見諸如凱子這類的專業選手,那還是沒得打,這是一個基本事實。

趙小曼和劉星雖然是一個系的,但是不同班,除了大課在一起上之外,平時遇見的機會也是寥寥。

及至後來,劉星等人進入了特警班之後,趙小曼在他課餘的世界裡也逐漸失之交集。

“大學的女生是含苞的花蕾,不會一直開放,但總有開花的那一天,等著唄。”劉星悲觀地想道。

戴蘇則不忘記揶揄道:“我分明聽到了花折的聲音。”言畢,做了個折花的動作,劉星見狀也是長嘆一聲,猛地一記原地前空翻,“哎呀,我彈!”戴蘇使出了絕招,劉星翻轉過來的後腿順勢一勾,就是從這一情境之中,劉星悟出了那招橫行警院的蠍子擺尾,當年這一招還有個名字叫做“黯然銷魂腿。”那是劉星自己起的,戴蘇則叫它為:“小曼翻身”,其中意境,呵呵,時過境遷,不提也罷。不過萬事都有個結果,劉星的“小曼翻身”也好,“黯然消魂腿”也罷,在對抗戴蘇的時候卻是嚐到了甜頭,那時候的劉星開始絕少被彈出戰墊。

三笑傾城,趙小曼俘獲劉星的第二笑發生在了一年之後。那時的趙小曼已經是系裡的宣傳部長,劉星代表學校獲得了全國警察系統散手比賽的第三名。

載譽回到學校的時候,滿面紅光得到部長接見並許諾升職的校領導隨即舉行了慶功宴會,並拖來了一大堆學生會的漂亮女生助陣,色藝具佳的趙小曼自然是其中之一,雖然她平素慢慢吞吞的,參加學校的活動卻是一點不慢。

聰明的女子大多如此,她們知道如何控制生命的節奏。現在細細一想,當年小曼俘獲劉星的N笑也是大有文章。那天晚上警院的舞池是燈火通明,喜慶的氣氛宛如過年一般,連舞廳之外週年不開的音樂噴泉也快樂地舞動了起來。

廳內色迷心竅的戴蘇早已拉著外院的小妹一旁談心去也,口水之噴薄速度堪比瀑布,至少不比外面的噴泉差。不過嘛,令他大有收穫的卻是這個小妹的話題,那小妹問他:“今麥郎泡麵有沒有找你去做廣告。”

戴蘇滿口東北腔窘然答曰:“應該有,可這個真沒有。”小妹笑得是花枝亂顫地道:“你不應該說讓他們廣告總監和我秘書聯絡一下。”

“你秘書?”

“恩,這個也沒有。”

“哈哈。”兩個人的感情頓時拉近了許多,但是這個主要歸功於戴蘇的手臂,小妹一笑,他就猛然地挽住了人家的肩膀,從一個肩膀到兩個肩膀,宛如小交杯換成了大交杯,然後人家掙扎,他如城牆一般的臉皮又發揮了關鍵作用。如是者三,小妹放棄了掙扎,戴蘇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鹹豬手比彈腿還了得。

那時的舞廳裡,趙小曼酥胸微露,媚眼電量早超過了220V,撫在她腰際的劉星不時失誤地將手摩挲在趙小曼的翹臀上,雖然滿是歉意的目光,但是趙小曼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麼地趙小曼拉著舞廳裡自己最熟稔的劉星在舞池中央轉悠了數圈,劉星就彷彿暈船了一般,全身的骨頭都瞬間酥麻,數秒後一個不小心左腳踩在了右腳之上,啪一聲帶著趙小曼一起倒臥在了舞池裡,慌亂的劉星這麼下意識的一拉,頓時那曼妙的身材就緊緊地和自己貼合在了一起,被尤物壓在身上的滋味豈是一個妙字了得。

那時的劉星甚至猥瑣地想道:“這姿勢有些不對,應該男上女下啊。”然後微閉上眼睛,等待一記火辣的耳光。

戴蘇一見大叫糟糕,忘記了來時劉星告訴自己不會跳舞這麼個事實。

在那一刻,即使是最仁慈的上帝也不會懷疑劉星那一巴掌是逃不了的。不過趙小曼還真不是凡人,她考慮了半天,把所有的觀眾的情緒都吊在了半空。然後做了一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竟然一把把劉星給拉了起來,還給了善意的鼓勵一笑。

說這一笑傾國傾城也許有點欠,但劉星心中的馬其諾防線卻被伊人輕鬆突破了好幾個來回,那可不是虛的。院領導看事態沒有向尷尬的方向發展,也哈哈一笑道:“跳再熱的舞都可以,但是不準藉機耍流氓啊。”

大夥鬨然一笑,徒留下尷尬的劉星在抓耳擾腮地解釋些什麼。

“說完了。”半晌,趙小曼輕輕給了他肩膀一肘,“那就行了。”她象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似乎很陶醉於這種慢吞吞的舞蹈之中。在她一字一板的教授之下,劉星也漸漸地適應了這種節奏和氛圍,雖然偶有腳打腳的情形出現,趙小曼輕聲細語的問詢道:“帥哥,還要再倒一次麼?”然後搞怪地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劉星瞬間挺了挺腰桿,回敬道:“我又不笨,再倒,你就把那巴掌補上。”“動機不純,你想得倒美。”“恩,我想的就是‘倒’美。”先是帶有禪機的交鋒,然後語言的交流逐漸融洽,兩個人的配合也漸漸默契起來,笨拙的劉星也在舞池裡也不再顯得那麼滑稽可笑,醜小鴨沒有變成天鵝,但是逐漸融入到了那些正常舞者的行列,不再突兀。

晚上的臥談會劉星自然是兄弟們口誅筆伐的物件,猴子猥瑣地大笑道:“還是我們牛魔王風騷,借不會跳舞之名,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偶像給推倒了。”

戴蘇還是對那個姿勢印象深刻,作驚詫狀,“不得了,不得了,你們那個姿勢太銷魂了,魔王,你們以前操練過吧。”

小山羊還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樂道:“非也,非也,美女蝶誤入藕花深處。”

老孟補充道,“然後嘔吐嘔吐,驚起冤家無數。”

劉星只是尷尬而甜蜜地笑笑,把自己和趙小曼這樣的美女聯絡在一起,那是被怎麼惡搞也不會惱的。他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們…厄,不要停,繼續起舞繼續誇…”

大家的睡眠開始於一個簡單的詞彙:靠。

那一夜,他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伊人美麗的臉龐,然後抱著枕頭流了整夜的口水。那樣一個鼓勵的笑容,象是在空曠的沙漠裡引來了天邊的泉水,象是在漆黑的夜空找著了皎潔的月光,就從那一刻起,劉星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做趙小曼月光下的牧童。

鏡頭被倒別了回來,此刻麓江大酒店的1號廳裡,賓士男難得地顯露了一絲寬容道:“既然美女代喝,那就一半好了。”趙小曼還是那副慢吞吞的模樣,反覆地打量著這茅臺的瓶口,象是一個資深的地質工作者找到了一塊完美的礦石,良久,她才輕輕地說了句謝謝,然後喝了半口玉米槳,最後才把目光鎖在了倒滿的酒杯上。

山羊悄悄地問了句:“小曼酒量如何?扛不扛得住?”

“我哪知道!”猴子委瑣地朝劉星挪挪嘴道:“那得問他。”

“別擔心,她半斤酒,不妨事。”老孟則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猴子繼續委瑣地用著諧音梗:“半斤酒就不房事了,不是說酒後才亂性麼。”

老孟厲聲叫道:“滾。”

猴子顫巍巍地溜達一邊去了,雞賊地道:“我可不是怕你發飆,我是怕你忍不住歌唱祖國。”

“在歌唱祖國之前我先讚頌一下你的容顏吧。”

“救命。”

“救你個頭,我這是免費幫你整容呢。”

戴蘇倒是不擔心趙小曼的酒量,他慢慢地度到了劉星的身邊,輕輕問道:“所謂一笑傾人城,二笑傾人國,未談終身事,三笑尚可期。”他頗有深意地看了看正在豪飲的趙小曼道:“看來美女說欠你的,和她人生的第三笑有直接關聯啊,加油,你有機會的。”

劉星沉重地點點頭,眼神也變得迷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