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八年,十二月-辛丑,黔州的一處草廬,一隻蝴蝶在拼命的煽動翅膀。

.......

貞觀九年,四月,延興寺

李承乾睜開眼睛,便看到案頭擺著的,是未抄完的《大藏經》。

端果盤的張思政見太子醒了,也是三步並兩步上前

“殿下,您醒了?”

李承乾看著張思政,思緒不由被帶回貞觀十七年那場變亂,張思政亂箭穿心,至死都擋在他身前。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李承乾面色平淡的頟首。

“回宮!”

回宮?

道信大師為太上皇、皇后挑選的祈福經書,不是還需再抄三天麼!張思政也是不敢問,只能點頭稱是。

車攆上,李承乾下意識的摸了摸右腿,上一次穿越而來,以為佔盡嫡、長優勢。

哪怕做不出什麼功績,只要不觸犯李世民的忌諱,便能保住儲位,繼而君臨天下。

可結果呢,輸的不是一般的慘,不僅還是沒有保住這條腿,甚至連歷史的命運都沒辦法擺脫。

“恆連的兒子-恆通,進六率了吧!”

張思政立聲應是:“依著殿下的吩咐,好生照拂恆連的家眷。”

恆連的長子恆通今年剛滿十六歲,是張思政的徒弟,忠心、身手都是好的,缺的是經驗,所以張思政把他安排在衛府下當差。

“升他做旅帥,在顯德殿當差。”

那兩年,都是恆通陪著他在黔州吃苦,廢太子日子過得清淡,還是靠恆通去打獵,才能吃到些許肉食。

閉眼的那一刻,也是恆通守在他身邊,泣不成聲。

張思政不知道那些,他就知道他的弟子受殿下的賞識,是以連忙代其叩首:“謝過殿下的恩典。”

“行了,不必多禮,起來吧!”

見李承乾抄起酒壺,張思政不得不出言提醒

“馬上到宮裡了,若是讓於、孔、張三位師傅看到,免不得要嘮叨殿下幾句,更有可能被捅到聖人那裡。這自從皇后染病後,殿下在御前,呃,這個……”

眯起了丹鳳眼,李承乾的臉上浮現冷厲之色,于志寧、孔穎達、張玄素,孤的三位好師傅啊!

還有父皇!

沒有母后調和直諒,居中斡旋,他這個權知軍國事的太子,越發的不如乖巧的魏王順眼了。

張思政的話,不由讓李承乾想起了,那段最刻骨銘心的記憶-承慶殿中的父子決裂的片段!

“我身為太子已經十八年了,在太子之位上,我做錯過什麼?在太子之位上,我貪圖過什麼?”

“陛下萬歲之後,我會是昏君嗎?”

“陛下是為我處理朝政而擔心?”

“十八年了,難道還不能證明我的品德,不會影響我處理朝政嗎?”

“我知道,我不是太子了,父親!”

回想前世重重,猛灌了兩口酒,李承乾眼睛通紅,他清楚的記得,父皇當時是啞口無言。

在黔州那兩年,李承乾在心裡一直埋怨父皇,他覺得一切都是陛下故意放縱李泰造成的。

直至他喝下那碗精心炮製過的見手青湯,他才明白,這一切都是個局。

到了玄武門,李承乾下了車駕,抬頭瞧著“玄武門“三個大字,心中感慨頗多。

這次,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他不會再錯失救治母后的機會,更不會重蹈上次的覆轍。

張思政也瞧了一眼,沒覺出什麼,便出言提醒太子。

“其實,殿下該先去大安宮的。”

是的,皇后的鳳體違和,太上皇同樣在病中,殿下奉母至孝沒錯,但太上皇的病可能拖不了太久了。

“孤心裡有數!你帶百餘騎,立刻去一趟洛州澠池縣,找到縣尉-孫行。”

孫行?誰啊?去抓他,跟他們說的事,有什麼關係嗎?張思政撓了撓腦袋,表示不解。

當然有!上一次,李承乾找了孫思邈很多年,一直到長孫皇后薨逝,都沒有找到,還是他被廢前夕,才得知澠池縣尉-孫行,乃孫思邈之子。

都說世外高人來無影去無蹤,但再超凡脫俗的人也是人吧,總不至斷情絕義,連兒孫都不顧了,孫行一定知道他父親在哪兒!

順手從袖中掏出令牌,扔給張思政。

“帶著他,找到孫神仙,請也好,綁也罷,用最快的時間,把人給孤帶回來。”

諾!張思政抱拳應諾!

腰還沒直起來,李承乾便按住他的肩膀,表情和語氣都陰鷙下來。

“孤授你便宜行事之權,誰攔著,就殺了誰!”

張思政從沒見過殿下這樣,又再彎腰重重應了一聲諾!

.......

行至立政殿外,就見兩個小包子跑過來,抱住了他的雙腿。

左邊是李明達,精雕玉卓的瓷娃娃,一雙明亮眼睛,小鼻子一緊,樣子煞是可愛!

但想到她未笄而逝,李承乾這心思也不是味兒,彎腰把她抱起,與之頂著腦門,逗得小兕子咯咯的笑著,如銀鈴一般。

至於七歲的李治小正太,則是被一腳踢開。啥人啥對待,這兔崽子撿了那麼大漏,卻連慰問這點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狼心狗肺的東西。

“兕子,大兄給你拿果子吃可好?”

“不不不,兕子要喝蔗漿!”

呵呵,李承乾颳了下她的小鼻子。

“好,那我們就喝蔗漿。”

看著他倆有說有笑的進去了,爬起來的李治有些凌亂,撓了撓腦袋,他沒搞懂啊!

“乾兒?”

“來,到母后這來!”

便見鳳椅上的長孫皇后向他招手,淡淡的妝容,清秀的臉龐,一身鳳袍加身,顯得是那麼雍容華貴。

母親,母親!

在最後那幾年艱難的歲月中,李承乾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母親,幻想著有一天能再見到這張臉。

玄武門那天,是母親手持短劍,站在他的門前,阻止任何人傷害他。

最後一次見時,母親躺在父皇懷中,伸著手喚著他:是承乾在外面嗎?是承乾在外面嗎?承乾,承乾!然後便氣絕而亡了。

看到李承乾眼圈紅了,長孫氏還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心中不免幾分欣慰。

“羞羞羞!”

李明達見大兄跪在母親面前,眼起淚花,也是取笑起來。

長孫氏還是像在秦王府時一樣,揉了揉他的頭,慈愛的笑著。

“沒事的,沒事的!”

至於在她腳邊跳的小兕子,長孫氏則是寵溺點了點她的小腦門。

“你呀!小磨人精!”

母子三人異常的和諧,重溫母愛的李承乾也沉浸其中,這一天,他等了太多年,太久了。

可不和諧的因素出現了-李治,這小兔崽子跑了進來,搖著長孫皇后袖子撒嬌告狀,大兄欺負他。

長孫皇后也很是無奈,這小九啊,哪裡像個男孩子。

“乾兒,怎麼回事?”

被打擾的李承乾很不高興,狠狠瞪了李治一眼。

“母后,您莫聽這小白狼的,且看兒臣怎麼收拾他。”

.......

李承乾與李治在立政殿上演狼逐兔子之時,光宅坊的蘇府,蘇蓉推開窗子,眼神中盡是迷離之色。

她明明是被恆通一劍穿心了,怎麼又回來了!

難道這就是宿命的輪迴嗎?是擺脫不掉的命運?

難道她,還要做宿命的傀儡,任人擺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