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底線將殺

喧囂聲已經消退了。

九區本來就處於戰場邊緣地帶，城市另外一端打仗也不至於波及過來。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就有點不對勁了。

就在這時，陸凝感到鼻尖微微一涼。

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中烏雲正在凝集，似乎有著逐漸變大的趨勢。楊晴羽的告誡猶在耳邊，陸凝往回走了一步，回到室內，避開被雨水直接澆在身上。

“似乎……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會下雨。”

遠處的煙已經被雨水蓋了下去，無論是警報聲還是超能力的光影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像是雙方協定停手了一樣。

她給葉奈打了個電話，結果是忙音。

想要聯絡的人都開始聯絡不上了，看著天空中翻湧的烏雲，陸凝的內心出現了一絲不確定。

【你最好還是見好就收。】

“我以為你不會和我說話了。”

【你死了不要緊，用的可是我的身體。我可不想把命運賭在一個一點勇氣都沒有的小鬼身上。】

“確切來說，我的年齡比你大。”

【……】

“正好有一點時間，我想知道，你做了那些事，內心究竟是如何思考的？你不會有負罪感？”

【好人才會有負罪感。】

陸櫻的聲音帶著得意。

【我可要宣告一下，我欺負別人可不是為了什麼獲得認可或者排外這樣的理由，我就是喜歡。】

“你管那叫欺負？”

【你能明白小孩子碾死螞蟻的時候出於什麼理由嗎？明明是骯髒的東西在手指上化為一團不明物質這樣噁心的過程，很多孩子卻依然很享受。當你感受到生命在你的手中完成了最後的綻放的時候，尤其是那由你親手造成，那份快樂簡直是無與倫比的。弱者的死亡就是取悅強者的唯一方式，你也殺過不少人吧？你是否承認當一個生命在你的手中消逝的時候，內心會有一閃而逝的解脫感？】

“沒有。”

【沒意思，你不承認就算了。人終歸也是一種動物，殺戮天性是任何一個生命與生俱來的本能，我不過是遵循這樣的本能，並且樂在其中而已。】

陸凝聽到這裡已經沒興趣去糾正她了。

遠處的車燈閃耀，一輛黑色轎車甩了個彎，穩穩當當地停入了附近的停車場，茉拉從車上下來，雨水自動從她的頭頂左右分開，一滴也沒落在身上。

“已經處理完成了？”

“這邊比想象的要容易，菲迪亞留下來的管理結構很容易接管。十區如何了？”

“殺了七個，Dominance被一個能摺疊空間的傢伙救走了，十區現在已經完全落入掌控，只可惜挑起戰爭是不可能了。”

是啊，誰知道十區的反抗居然弱成了這個樣子？

“這邊辦完了的話，就回三區好了。真沒想到Dr.D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了親手經營的區域……”

“等等，茉拉，你在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注意路上的戰鬥狀況？”

茉拉聽了，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這一路上安靜異常。

這群超能力者飛天遁地地打起來可沒有什麼區域概念，就算是核心戰區以外也會有人冒出來，可是茉拉返回的時候真的是一個都沒碰到。

“拉比林斯在搞什麼？”

“他應該沒有被壓制，不過戰場肯定出現了什麼異變，導致雙方同時選擇了罷手。”

“你今晚留在三區，我會給你準備一個房間，不要去二區了。”茉拉聯絡了一下前線的觀察哨，皺了皺眉，“有什麼不對……二區那邊發生了暴動，以雷明頓為首的十幾個教授帶著學生對一區發起了抗議，而且是武裝抗議。”

陸凝立刻想到之前葉奈提到的喪屍群。

“他是不是把研究成果調出來了？”

“主戰場被喪屍包圍，切斷了雙方的增援補給線，那些學生也都帶著奇怪的武器，像是一種能量槍械。有意思……這城市裡真是藏龍臥虎。”

既然有人介入，茉拉就不介意晚些再入場了。下達了繼續監視的指令之後，便帶著陸凝回了三區的孤兒院。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雨居然停了。陸凝沒有睡得很踏實，早早起來再次試圖聯絡趙汐華和葉奈，依然沒能接通。

餐廳中，茉拉的手下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是西式餐點，種類也算是豐富多彩。陸凝拿了兩片面包，就坐下來聽著幾名手下彙報戰場上的最新情況。

雷明頓帶著人直接堵了一區研究所的大門，將近一天一夜。拉比林斯無奈之下只能現身，然而在他出現的瞬間就遭到了C迴路派來的狙擊手襲殺，這也迫使拉比林斯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迴圈？”茉拉聽到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根據現場反饋來看，拉比林斯當時確實喊出了這兩個字，實際效果也正如字面意義上的，將某個過程不斷進行迴圈，進行狙擊的遠距離攻擊就是被這種方式擋住的。”

茉拉扭頭看向了陸凝。

“我認為有可能是真的。既然他無法取得材料，那麼不斷重複那個生產過程也是一種用法。只是這個能力能夠無視物質的誕生和消滅，大量產生同質的物體，不妨認為不光是空間，就連時間也可以陷入迴圈當中。”陸凝說。

“即便對我來說，這個能力也有點棘手。拉比林斯阻擋攻擊的距離有多遠？”

後一句問的是手下。

“在將近五十米到七十米之間的位置發生，瞬間完成。”手下迅速回報。

“他擁有比我更遠的‘射程’。”茉拉輕輕敲擊著桌子，陷入沉思。

她當然很熟悉超能力戰鬥最重要的一些情報，如今拉比林斯會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力量，恐怕也是自恃能力不好破解，打算一併立威了。不過這樣一來……

忽然間，另一個手下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茉拉大人！最新情況，那些狙擊手發現無法對拉比林斯造成威脅，就更換了目標！”

“你說什麼？”

“他們射殺了雷明頓教授！現在喪屍群開始失控地湧入一區了！一部分超能力者被感染，整個一區都亂了！那些學生不知為什麼沒被攻擊，都逃回了二區！”

沒等茉拉反應過來，新的訊息又傳了過來。

“茉拉大人！一區出動了生化改造人部隊！”

“什麼東西？”茉拉的聲音都充滿了懷疑。

“就是一些經過特殊改造，很多部分已經機械化了的人，他們的戰鬥力非常強，而且似乎……擁有統一的超能力。”

“拉比林斯到底幹了些什麼？”茉拉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統一超能力？這根本不可能，超能力是因為人類的個體差異而決定的，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兩個完全一樣的——他有病啊？”

“培養倉培育，電子腦控制，除了血肉依舊是生物以外，其餘全部是統一的機械人，因此激發的超能力也是一樣的。”陸凝說出了茉拉沒說完的話，“所以這段時間拉比林斯一直在過篩，篩選出最適合軍團化的超能力模板，然後利用迴圈的能力同時生產士兵和能力激發裝置……他恐怕是覺得這一手十拿九穩了，沒想到C迴路那邊直接下令殺死雷明頓導致提前實施了這個計劃。”

“我不管那群人腦子裡在想什麼！這樣下去這座城市只會化為廢墟！我們現在就過去！”

茉拉難得有些氣急敗壞，火速安排好了車輛帶上陸凝一同前往一區和二區交匯的地點。而越是靠近，就越能嗅到一股腐爛發臭的死亡氣息。

最先出現的是所謂的喪屍。

雷明頓專門改造出來的病毒帶有一切喪屍具備的優勢，嗜血、無懼疼痛、狂躁，它們的身體就是最有利的武器，每一個都不是通常所謂的行動緩慢的型別。它們利用鋒利的爪子在牆壁和樓房的陰影間攀爬，隨時衝出來發出致命的攻擊，簡直就是一群職業殺手。自然，最可怕的還是它們強大無比的傳染能力，陸凝甚至能看見幾隻身材高大，身上半機械半血肉的生化人喪屍，這些大個子雖然戰鬥力強悍，被抓傷之後依然會感染。

一區的入口附近則簡直成了一個絞肉機。

喪屍群和生化人在此發生了完全是臉貼臉式的交火。機械驅動的生化人只要一拳就能砸爆喪屍的腦袋，捏死兩隻也不在話下，可是接下來就難免被周圍的喪屍抓傷。一些生化人渾身燃燒著烈焰，還有一些則套著一層透明的外殼，普通喪屍根本近不了身，可是那些超能力者轉化來的喪屍卻透過各種能力開始破解他們的防禦。

就在戰場附近的地方，一名穿著黑色絨線衫的男子垂手肅立。

茉拉將車停在了男子旁邊。

“岡克教授？”陸凝搖下車窗，認出了那位男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來看看拉比林斯的自我毀滅。”岡克的目光不無悲憫，“他親手散佈了慾望的種子，也收穫了罪惡的結局，本來我們還有些理念是共通的，可惜……”

“您認識拉比林斯？”

“是的，一區和二區在科研之類的專案上有過一些合作。”岡克扭過頭，“說起來，你見過我的學生嗎？自從那天問過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陸凝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死了。”茉拉直接介面回答了問題，“她可能離火太近了一些。而你，岡克教授，又為什麼要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呢？還是說……你有自信這些喪屍絕對不會傷害你？”

她的目光中已經流露出了懷疑。

“你的這個表情真是令人懷念……薇茵已經死了？那我告訴她的話可能促成了她的死亡。”岡克有些哀傷地笑著，“我本以為她能揭露一些東西，這樣我也能證明自己是錯誤的，然而如今看來，靠近了事實就會被吞噬啊。”

“什麼？你是二區的——”茉拉瞬間反應了過來，然而岡克的速度也並不比她慢。

“空洞編年史。”

這一瞬間，世界在岡克的眼中化為了灰白，無數的訊息從他的身上湧出，融入了外界。而後，從陸凝口袋裡，一枚藍玫瑰的徽章跳出，躍入岡克的手中。

“這段歷史將會不復存在，你們只是要在遠距離觀察這片戰場而停下，不曾遇見過我，也不曾與我交流……”

岡克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走遠了。

而在他離開之後——

“那些生化人的戰鬥力過於平均了。”茉拉皺著眉望向車外。

“這樣才容易作為軍隊管理，拉比林斯正在快速量產這樣的隊伍，一旦數量累積起來，那就會變成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茉拉和陸凝，認真討論著眼前的戰場。

時間依然在照常流逝。

兩人商量了片刻，也大致判定出了喪屍和生化人的戰鬥力。

就眼前的結果而言，毫無疑問是生化人的勝利，即便採用這樣近距離作戰的方式，每個生化人被感染變異之前也能殺死六七隻喪屍。但這裡存在的不確定性在於，喪屍們會不會逐漸開始無差別襲擊。

沒有攻擊學生，繼續堵住一區這樣的行為顯然不是沒有理智的喪屍能做出來的，雷明頓在死亡前必然留下了一些約束，可沒有什麼約束能夠永遠生效。

“已經有一些開始往側翼移動了，這個數量還真是不少。”茉拉皺了皺眉，“而且病毒是最容易發生變異的，感染了超能力者之後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畸變。”

陸凝剛要答話，從頭頂的斜後方忽然傳來了一聲滿含驚喜的喊聲：

“陸凝！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當即扭頭。不遠處的一座立交橋上方，十文字葉奈正在用力向她這邊揮手示意。

“葉奈！”

“我聯絡不到你們！回家也沒找到人！我跑了好大一個圈子，所有通訊器材都莫名其妙地無法使用了！對了！我已經知道了——”

“現在別說那麼多話！馬上來我這裡！”陸凝忽然神色一變，疾言厲色地打斷了葉奈的話。

“啊？”

“聯絡切斷是超能力造成的結果！那你現在能夠和我見面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飛機降落的時刻正是最容易發生事故的時候，而葉奈見到陸凝的這個瞬間也正是她將繃緊了將近一天一夜的精神稍微鬆開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