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的意思,依照黑衣聯盟的規矩,若無故殺人家一人,理當被其他親屬朋友追殺。但若殺人全家,那便沒人管了。而在白衣聯盟中,若你殺了人家全家,那整個聯盟中人都會追殺你。

說起來,當初落凡屠了龍縣十九寨,也是因為《黑符律條》。龍縣十九寨屬於黑道強匪,勾結當地縣司,將當地百姓視作玩物,隨意欺凌踐踏。落凡曾數次請求旗城城主府和總捕司,插手干預。但他們以《元盟協議》為藉口,不能干預。

於是,落凡便親手把十九寨和龍縣衙門所有人全部殺光!如此,按照黑道規矩,殺全族者默,江湖無人能插手。而涉及黑道事,天都王朝也無權過問。

落凡滅寨屠衙,一舉震驚了江湖。黑白兩道和天都王朝三方面,一時驚愕,都無從下手對付。天都王朝沒有辦法處理落凡,但也不好升他的官。最後,只好把他調到旗城由薛揚監督。

如此,由《元盟協議》作保,三方各憑規矩,各行其道。

而一百四十五年前,為簽署《元盟協議》。黑、白兩道便把《黑符律條》和《白符律條》,合成了一本《黑白符約》。確保三方衝突時,有規矩可依。而這《黑白符約》,便是江湖人口中常說的“江湖規矩”了。

自《元盟協議》簽訂後,黑白兩道有了憑仗,便更加肆無忌憚的壓榨百姓。

李雲風也知道《元盟協議》的禍害。他本來的計劃是自己死後便由大兒子李白澈繼任。等王朝修養幾年,由李白澈將黑白兩道連根拔除。不想,李雲風未死,李白澈便被黑道最隱秘、最強組織燕烏崖閻羅山莊刺殺。

而後來繼任的二兒子李白越,沒有李雲風的氣度和格局。他只懂安穩求存,不敢對黑白兩道下手。如此,等王朝傳到第六代傳人李本心時,已然大廈將傾,更無力與黑白兩道周旋。

落凡跟著趙亮來到城南碼頭。遠遠瞧見,三名黑衣捕快正坐在一涼棚內,眉飛色舞,聊得開心。

趙亮跑過去大罵:“三個偷懶耍滑的東西!讓你們排查犯人,你們在這裡混吃等死!當自己是遊手好閒的富家少爺呢,下個月例錢都不想拿了是吧!”

三人忙站起身,諂媚打個哈哈。

捕快楊旭倒了碗茶,快步捧了過去。厚著臉皮,笑道:“頭兒!怎麼查呀!就知道一個名字和兩張糊塗的畫像。現在兇手就是站在咱們面前,咱們也不認識呀。好歹應付一下就算了。”

趙亮接過茶碗,瞪道:“按你的說法,大家都坐著喝茶,兇手就抓到了。扶不起的東西,當差也七八年了,沒一點長進。我看你們這輩子也別想升捕頭了。”

楊旭遞了板凳請趙亮坐下,又討好笑道:“頭教訓的是。以後兄弟們一定加倍努力,這不全指望您提攜呢嘛。”

趙亮坐下喝了口茶,指落凡道:“這是新來的捕頭落凡。你們三個以後就在他手下了。做事麻利點,別給我找事。”

三人打量落凡,滿是不屑。落凡比他們年輕幾歲,又是從下面調上來的!他們這些老油條,自然不服。

落凡並不在意幾人的談話,他正饒有興趣的看向湖中駛來的一艘客船。

那不是普通百姓過河的舢板船,而是一艘專供有錢人的客船。

船身朱漆,內飾珠簾,客艙中置有靠椅、方桌,幾樣茶點。四名艄公划船,船上卻只坐了三名客人。一對身著絲綢華服的中年夫婦,一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黑衣青年。

落凡一眼瞧出,這三人來頭不小!

船上那對夫婦滿身奢華,氣質不凡。男子金色綢緞,面如玉、髮髻秉,雙眼神炯,皓齒君髯,儼然一派君子,更像豪門鉅富。面前茶几擺一把黑色重劍,持威而泰,強而不彰。

那婦人面色嬌白,發籌端莊,墜飾精巧,穿絲綢白裙,腰配紫帶,掛龍鳳玉!四十有餘的年齡,依舊神采嫋娜,氣質出眾。面前一柄銀劍,眸閃瑞光,正氣若凜,強勢難藏。

夫婦二人均是大家風範,奇得是跟他們同行的黑衣青年,他卻是一副相反!

那青年雙眼無神,面色無情,右臉頰更有一條巴掌長的瘢痕。那瘢痕似一條蜈蚣,爬過整張臉,甚至鼻子也被割開一半。本就臉黑瘦長,加上這道傷疤,更顯醜陋。

落凡見多識廣,一般不太在意人的樣貌。但見到這青年,也難免嘖嘆:“嘖嘖!這相貌人間絕品呀!遠看無常索命鬼,近看人間一詐屍。哪家攤上這麼個夫婿,半夜不得嚇死。”

更令落凡在意的是,那青年身上有一股殺氣!這種殺氣和他以往見過的都不一樣,這種殺氣更陰更毒更詭異,好似幽冥冒出的死氣一般!

除了醜和滿身的殺氣,青年剩下的便只有超然空洞,好似人間一副空皮囊。而他身後揹著的粗鐵劍,雖未出鞘,但仍能見血氣縈繞。比起他本人的空洞,這令人膽寒的血氣,倒更多幾分真實。

落凡能感覺到,青年不一般。他的劍若是出鞘,必是寒芒破膽,血海翻波!

心中嗟嘆:“邁向絕頂的高手,半人半鬼的劍客!不知道,哪一家培養出這樣無情的人來。人有情可怕,無情也可怕。看他三人打扮,應是哪一家武林豪門。如此莊重來旗城,連護衛也不帶,莫不是來旗城探親的?”

落凡正思緒飄飛。

茶棚裡,趙亮喊道:“落凡,看什麼呢,過來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三個兔崽子。”

落凡便走進茶棚坐下。

趙亮指著三個吊兒郎當的捕快,介紹道:“這三個笨蛋,楊旭、柳一赫、邱明路。雖然人懶、功夫差,但還算機靈!他們也都幹了七八年捕快了,經驗老道,知曉旗城各處關節。你剛來旗城,應該幫得上忙。”

落凡略點頭:“三位多多指教!”

三人各自不屑。一個撇著腦袋看天,一個低著頭敲打著筷子,還有一個咂著嘴巴,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的手掌看,都沒有搭理落凡的意思!

趙亮拍桌罵道:“三個臭小子!跟誰擺架子呢!當你們有多了不起呢。落凡,別慣著他們。他們若敢不聽話,該打打,該罵罵,別留情!”

落凡點頭應和一聲。他並在意這三個沒有前途的手下,眼神還是不自主的看向碼頭。

大船靠岸,三位貴客上了岸。

見來的是過路客,虎爪幫兩名弟子便走過去收錢!

那兩個弟子一高一矮,一樣的黃色粗布棉袍,心口繡著大大的“虎”字。二人各扛大刀,晃晃悠悠的上前,一副懶模樣!

來到三人面前,看了一眼,二人同露出驚羨眼神。

他們雖只是不入流的小幫弟子,但也能看出來者不一般的富貴。尤其是那對夫婦,他們身上的一件衣服、一塊玉佩,也夠他們這些小人物賺幾輩子的了。

兩人眼神交匯,生出一般貪婪的心思。

那身材高大的弟子,雙手拄著刀,笑呵呵道:“呦,三位貴客。失敬,失敬。此地碼頭歸我們虎爪幫管轄!若要過路,一人一兩銀子過路費。”

那夫婦面一愣,難免驚訝。他們雖出生富貴,但也知曉人間行市。這麼高的過路費,從未聽聞。

中年武者撫著長髯,指著一旁地上戳著的木牌,笑道:“小兄弟!你們這牌子上寫得清楚,過河行人每人兩文錢。你收我們每人一兩銀子,五百倍的差價,這不太合理吧。”

聞言,兩名弟子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在他們的地盤竟還有這不識相、想講道理的人。怕是山裡來的土地主吧!

那矮個的青年,神氣得扛著大刀,抹一下小鬍子,抖著腿,斜眼蔑視道:“哼,那是普通人。人家十幾人乘一條小船來,挨風受凍、擠腳撞頭,受著罪來的,自然是一個人兩文錢。你們三個人坐一條大船,一路賞景吃喝,遊玩快活。如此,收你們三兩銀子還多嗎?看你們穿得這麼好,不會是豬鼻子插大蔥裝相,給不起吧?”

面對小嘍囉無禮放肆,中年人倒也並不生氣,依然笑著理論:“我也算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道理。但我們坐大船來,也是付了大船的錢的。你這收的是過路費,又不是船費,理當按人頭算錢,怎麼能按船大船小呢!”

青年無賴道:“那我管不著!我這裡就是這個規矩。你們想離開,就得一人一兩銀子!給不起錢,麻煩原路游回去吧。”

“好!那我就給你三兩銀子!”

眼見口角之爭無用,中年人拿起腰上銀袋,掏出錢遞給矮個子青年手裡。

見對方妥協,兩名弟子喜笑顏開。心說,撈到大魚了,白賺三兩銀子!

然而,接過錢一看,對方遞來的只有三文錢!

青年瞪時惱怒,將銅錢扔到了地上,舉刀罵道:“老東西,你找死呀!你當大爺沒見過錢,這是三兩銀子嘛?”

中年人呵呵一笑:“遇到小人物,我就給小錢。遇到大人物,我就給大錢!像你這樣的小人物,我這一文錢就值一兩銀子。這是我的規矩!”

“你這個老東西敢耍我們。我要不教訓教訓你,你活這麼大連人情世故也不懂!”

青年猖狂一句,大刀直接拍向中年人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