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走進風月樓。

各處雕樑畫棟,珠簾玉璧。美食好酒,曲歌雅韻,名伶妙人。

樓下的江湖豪俠、富貴名流,早喝得面目通紅,嬉笑唱罵,一片喧鬧。

人性食色,從來如此。

說是飲茶詩酒的雅處,實不離獵色漁美,靡靡荒亂。

便是文中聖、畫中仙,塗鴉撰文的達者賢能,實也為塵相所累,靠塗紅描黑混些名祿。

落凡跟隨那小丫頭,一路走到二樓雅室。

雅室之中,珠簾半垂,地毯紅鮮,四處錦繡添花。正首有一主座,兩面各有四條案几客座。客座置水果、肉脯。室後還有一道錦幔遮擋,應是供酒客小憩的臥房。

此時,主座位正端坐一名白色蘭花繡裙的女子。年不過二十,釵金綴銀,長髮飛瀑,鬢角風流。面皎月,膚白雪。容貌佳人,氣質蘭芳。

女子見到落凡入室,一雙春眼藏慧,更多一抹神采!

起身輕施一禮,抬眼曰:“公子。小女子,秋婈,有禮了。”

落凡躬身疊掌,謙遜還禮:“在下,落凡。姑娘,無需客氣。”

起身再瞥一眼女子容貌,也是意外。

想不到風月之地,也有此等靚麗閨秀,斷不是煙花俗柳。

果真人間諸事無不有,焉能貌相多心思。

敘禮畢,二人對面落座。

“公子,氣宇軒昂,能結識為友,秋婈所幸。既入風月樓,小女子定然好生招待。不知公子喜歡彈琴歌舞,亦或是詩詞飲酒?”

秋婈端坐相請,自然熟絡起來。

“我只喜飲酒。上兩罈好酒,姑娘與我聊天即可。”

“原是愛酒之人,自當奉陪。店裡新進一批高粱酒,味道香醇。公子意下如何?”

“好。”

落凡微笑點頭。心中卻又多一分意外。剛才,領自己進來的那個小丫頭,能看出自己是新來的。如今,這秋婈又看出自己喜歡喝高粱酒。看來旗城風水不差,這裡的姑娘都不尋常的聰明。

而秋婈觀落凡一身素樸,又缺少風流雅氣,定非出生權貴。而且他個性利落豪氣,不喜好虛榮,也非附庸風雅之輩。這般接地氣的人物,應會喜歡尋常百姓愛喝的高粱烈酒。

二人舉杯相談,歡場作戲。

一個隔心不隔皮,一個談事不談心。話儘管說得糊塗,人處得融洽。明知真意假情,何妨笑似一家!江湖飄零,終也是殊途巧相逢,聚來散去各憑分。

落凡初來乍到,對旗城之事好奇。秋婈姑娘便將旗城一切,條分縷析,細細講解與他。

似友如朋,相敬相投。

一罈酒過,落凡半酣。秋婈依舊清明,端坐靜雅,若靜綻一葉幽蘭!

落凡面色紅潤,眼神迷離,已打算告辭。

此時,忽聽走廊,闖來三名不同的腳步聲。領頭一人,步沉力快,走如風急。落凡聽出此乃神捕趙雪的步伐!

趙雪修煉秦武劍法,腿上功夫強悍異常,走路便是如此急猛。另外兩人小跑才能跟上趙雪,明顯步伐慌亂,氣喘吁吁,應是尋常捕快。

心知有事發生,落凡依舊歡飲。

“砰”一聲,房門被重重踢開,果見趙雪帶著兩名捕快闖入。

落凡和秋婈一般淡定,看來人皆未做反應。

趙雪來到落凡面前,抓住他的衣襟,直接把他從座上扯了起來。

“跟我走!”趙雪蠻橫命道!

“今日叨擾,他日再來拜會。”

落凡被迫起身,也不生氣。隨手掏出五十兩銀票,放到桌上。

秋婈起身送客,淡淡一笑:“無須客氣。既是本姑娘結交朋友,無須留銀。”

落凡微一笑,笑似花痴。

趙雪見狀白眼,硬拽走落凡。

出了風月樓。天色青灰,還未大亮。

落凡閉起眼睛,展長雙臂,站在街邊任涼風醒面。

趙雪不耐煩催促起來:“走呀。怎麼還裝起相來了?”

落凡依舊站著。淡定問道:“是不是那和尚跑了?”

趙雪眸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上下打量落凡,心說:難道總捕司有人給他遞話不成?不應該呀,他只是一個小捕頭,再說也沒什麼好人緣!

落凡閉著眼睛,接著說道:“除了和尚逃跑,其他事你也不會來找我一個小捕頭。一個重傷的逃犯,還不至於你這樣著急。還有別的事吧。不會悟嗔又綁了什麼人吧?”

見落凡三言兩語猜出事情大概,趙雪也不得不佩服。

即皺眉道:“昨夜,趁眾人疲憊,那和尚殺了三名獄卒,越獄逃跑了。更糟糕的是,他又綁走了小師妹!你知道的線索最多,立刻跟我走,幫我們找到他!”

薛雨然又被抓了?!

落凡面色冷淡,心裡稍微鄙視一番。也不知該嘲笑她自作自受,還是同情她命運可憐。這聰明人若沒本事,還真倒黴。

緩緩放下雙臂,長吐一口氣,這才看向趙雪。回道:“我不能跟你回總捕司。我還有事要辦。”

趙雪鳳眸一冷,秦武金剛劍一瞬出鞘,劍鋒寒芒刺眼,直逼落凡脖頸。

不容拒絕,橫道:“不跟我回去!休怪我不客氣。”

落凡心中驚訝,這趙雪還真是江湖大小姐出身,脾氣也太暴躁了些!這劍又不是小孩子的玩具,怎麼說拔就拔!

沒有理會逼來的劍鋒,落凡不急不慢,將自己知道的資訊詳細告知:

“那個和尚法名悟嗔,現是旗城南郊圓覺寺的大和尚。他本是東郊慧金寺的和尚。五年前,慧金寺遭強人屠毀,他便改入了圓覺寺。昨日我在幾處現場,都發現有殘留的僧鞋腳印。又查到旗城的大戶人家,年節喪儀時有請和尚唸經祈福的習慣,便追去了圓覺寺。一番探查,發現滿足作案時間、擁有作案能力的,只有悟嗔和尚。根據悟嗔近幾日在旗城現身的軌跡,便追蹤到荒廢的慧金寺。在慧金寺後院枯井下的秘道中,我找到了薛雨然。這便是我知道的一切。現在,不需要我跟你回總捕司了吧?”

趙雪眉頭微皺,質疑道:“我們這麼多人,怎麼沒在現場發現什麼僧人腳印?”

落凡又解釋起來:“要想抓住兇手,便要了解兇手的心思。瞭解他作案時,每一個動作背後的意義。甚至,他走路的姿態、呼吸的間隔。若能做到與兇手共鳴,用兇手的視角去觀察一切,便能找到他走過的每條路線,每一出藏身地點。你們幾百號人一通亂搜,便有線索也搜沒了。而且,我深諳‘望氣訣’,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痕跡。”

聽落凡煞有介事的說辭,趙雪一陣不悅!

正道中人怎麼能用兇手的想法去破案呢?歪門邪道!

而且“望氣訣?”,那不是自己驚技門不外傳的絕技?他怎麼也會。

事情緊急,也來不及細問。

趙雪留下冷冷一句斥責:“既穿了官衣,就不要混跡聲色場所,敗壞我總捕司的名聲。回去好好待著,隨時找你問話!”

便帶人匆匆離開。

落凡冷不屑,神秘一笑,負刀冷麵向西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