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尚武,城中男尊女卑非常嚴重,進了城,街上行走的女子都以長紗覆面。

像張芷姝這樣明目張膽出現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是要被指摘不守婦道的,是以進城之前她改做了男子裝扮。

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帶領下來到門口靠近說書人那桌,只聽他還在繼續說著高氏女。

“話說太子妃在御花園為同族胞妹求情,聲淚俱下,稱妹妹犯錯,乃她作為長姐教導無方至過,求太后法外容情,讓她代替高玉瑤受罰。”

“然後呢?太后娘娘准許了嗎?”

“必定是不許吧!太子妃剛入東宮沒多久,又是高太傅最疼愛的小孫女,太后娘娘責罰她,豈不是不給太子和高太傅面子。”

“可若是罰了,太后恐怕要遭人詬病,畢竟太子妃還是新婦,剛過門就受罰,高氏一族恐怕不能忍氣吞聲吧!”

圍觀者眾說紛紜,眾人便都伸長了脖子,等待說書人繼續。

說書人摺扇一拍,宮闈秘事便被一一揭開。

“眾所周知,璋華宮太后禮佛多年,一向仁慈寬容,起先不過是罰高二小姐到觀裡清修而已。是高二小姐不遵懿旨,私自進宮,還衝撞了太后娘娘。

太后身邊的嬤嬤看不下去才下令小懲大戒,誰料太子妃橫插一腳,那位嬤嬤深恐太子妃與太后之間生出隔閡,於是便在御花園裡自戕謝罪。”

“啊!宮人自戕可是犯忌諱的!”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麼沒了,皇宮內院可真是人命如草芥。”

……

連遠在遼西的平頭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深宮之中的老嬤嬤又怎會不知呢?

張芷姝眸光低垂,眉心味蹙。

“唉,那位嬤嬤倒是個忠心的,情願犧牲性命也要保護太后的清譽,否則就那麼跟太子妃僵持下去,到最後說不定太后還要落個苛待晚輩的罵名。”

聽書的有人這麼感慨了一句,說書人立馬接道:“可不是麼!都說太子妃未出閣前最是知書達理,怎地進了東宮便抖落了起來?

高二小姐抗旨在先衝撞在後,且不說君臣有別,就算太后只是長輩而已,怎麼就不能教訓懲罰後輩了?”

“就是!高氏女蠻橫跋扈,先前還惹惱了南境少主,她們金嬌玉貴地養錦都倒沒什麼,咱們就慘了!

真把南境得罪了不再給咱們供給兵器盔甲怎麼辦?難不成讓遼西兒郎全都扛著木棍子取跟西夷叛軍拼命?”

“說到底還是東宮如今一手遮天了,否則怎麼會太子剛過門的新婦怎麼會連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裡!”

眼看著輿論越演越烈,百姓們情緒高漲,張芷姝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

太子前腳剛收攏了高氏一族,後腳高氏女跋扈之名就連遼西都傳得沸沸揚揚……

這是巧合?

張芷姝可不信,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朝說書人掃了一眼,沒看出什麼異樣。

可她卻注意到人群裡有兩個人分開東西兩角站著,那兩人明顯相互認識,視線時不時在半空中交匯。

“來囉!天字七號桌,三位貴客您的燒雞牛肉,紅燒雞塊,清蒸魚,羊肉泡饃,爆炒白菜,小炒青菜好咯!”

店小二高聲唱菜命,鏗鏘有力且很有節奏,一時間吸引不少目光朝張芷姝他們這一桌看。

“客官是來咱們遼西城做買賣去吧,我看後院元馬車上有不少貨物,客官是做什麼買賣的?”

店小二一邊麻利地上菜,一邊樂呵呵地笑著打聽。

做小店二的就是要擅長與客人交際,既要讓客人不討厭你,又要能多打聽些訊息。

張芷姝正好也想向他打探訊息。

“茶葉,我們是做茶葉生意的,小哥可知道城中最大的茶樓是哪一家?”

“那必定是得月樓了!咱遼西城的老字號茶行,傳承三代人了,在他們傢什麼茶葉都能買到,今年的雨前龍井都有!”

“其次呢?僅次於得月樓的茶行是哪一家?”

“望月樓……”店小二楞了一下,上菜的速度慢了些,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笑咪咪的解釋了起來。

“這得月樓的掌櫃啊,原先是望月樓的女婿,後來出來單幹了,開了得月樓,沒幾年風頭久蓋過他老丈人家了。

往後又傳了幾代呢,得月樓的名頭越來越響亮,望月樓就漸漸沒有人知道了。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府上也都是從得月樓採購茶葉。”

“兩家價格可一樣?”

“不一樣,望月樓比得月樓的貴。”店小二拿自家客棧舉例子。

“小店原先用的也都是望月樓的茶葉,我們掌櫃和望月樓掌櫃還是遠房親戚哩。

可相比之下,他家茶葉的價格確實是比得月樓高出了許多,於是今年我們掌櫃也換了得月樓,客官您桌上這一壺,就是得月樓今年的新茶。”

店小二說著伶俐地提起茶壺倒了一杯雙手奉給張芷姝。

張芷姝接過,含笑點頭致謝。

“怎麼樣,得月樓的茶葉不錯吧!我們店用的可是最好的!”

“江東茶也就一般吧,小哥你是沒喝過南山茶,不知道什麼叫好。”

顧眾這個永遠嘴比腦子快的,說話還大聲,頓時就引起了四周圍側目。

“南山茶是什麼茶?怎麼從來沒聽過?”

“就是生長在南境深山,雲霧繚繞之中的茶葉!”

顧眾得意洋洋地從隨身攜帶的布包中,拿出牛皮紙包著的,前幾天一小塊喝剩下的龍鳳團茶,又使喚起了店小二。

“勞煩小哥上套茶具,我來沏一壺給大夥兒品嚐品嚐什麼叫真正的好茶葉!”

“喲,這位遠方來的客人口氣不小,作為得月樓的掌櫃,小可倒真的想見識見識。”

好巧不巧,得月樓的掌櫃就在隔壁桌吃酒!

張芷姝這會兒懂了,難怪剛才店小二使勁地提高嗓門拍得月樓的馬屁,敢情人家正主就在那呀!

怪不得此時店小二一臉尷尬,也不知道是去上茶具還是不去。

“既然諸位都想嚐嚐,勞煩小哥去拿吧,我來沏茶。”

張芷姝起身由給了店小二幾枚賞錢,同時不卑不亢地目光望向了黑著臉的得月樓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