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到檢查結束,離開這傢俬立醫院時,天色已經徹底地黑透了。

回程的車上,舒白秋明顯有些睏倦。

入夜起了風,車外是呼嘯的風聲,車廂內卻很是溫靜。

被周身的暖意一曛,舒白秋的意識不由愈加昏沉。

他的腸胃炎還沒好利落,又被漫長的檢查增添了疲倦,導致尚未褪去微紅的眼廓一陣陣發酸。

哪怕沒有受到任何刺激,只是半睜著眼睛,都會被惹得會不停泛出眼淚。

不甚明亮的車內光線下,少年的眼睫滿是水光,始終溼漉漉的。

好在後座另一側的人始終在忙,舒白秋幾次在昏沉中努力睜眼,小心地望向旁邊的傅斯岸,對方都沒有看他,而是一直專注在看摺疊屏手機。

這讓舒白秋不由得鬆了口氣。

悄悄地,少年又緩慢地挪靠進了車廂的更角落裡。

等到了目的地,舒白秋強打起精神,乖乖聽從安排,進房間,吃藥。

吃完藥,舒白秋正準備聽接下來的指令,他卻被羅絨直接推進了臥室。

這間臥室並不是主臥,而是上午舒白秋從醫院回來後短暫休憩過的那個房間。

隔壁才是最寬敞的主臥室。而傅斯岸正好在朝隔壁走,瞥見舒白秋,他轉過身來,站在門口,說了一句。

“今晚沒事了,早點休息。”

說完,男人就離開了。

羅絨也退了出去,房門被沒有任何聲響地嚴實關上,溫暖的房間裡只剩下舒白秋一個人。

舒白秋遲緩地眨了眨眼,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微微緊繃的身體卻已經下意識地放鬆了一點。

剛剛傅斯岸的話,可能只是隨心拋下的一句。

但對舒白秋來說,卻是如釋重負般的安心。

舒白秋其實仍然沒有看懂這回的新買家,但有一件事,幾天以來舒白秋似乎一直在見證。

這位傅先生,好像真的每次都會說話算話。

這一夜也同樣如此。

無人打擾,加上睏倦至極的身體,舒白秋難得安心地睡了一整晚。

雖然中途仍有數次驚醒,但這對舒白秋來說,已經是之前難以想象的睡眠時長。

第二天晨光乍亮,舒白秋睜開眼睛時,甚至都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感。

他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這是月榕莊的房間。

寬大柔軟的床邊,還停放著那輛銀色的電動輪椅。

舒白秋是肌肉拉傷,而非骨折。他的腳其實可以忍痛走路,但傅先生要求靜養,不許病人在痊癒前亂動,舒白秋就還一直用輪椅代步。

他現在已經可以對其熟練使用,上下輪椅更不需要幫忙。

已是早上七點多鐘,但並沒有人來敲門,房門也沒有從外面被鎖上。

舒白秋記著早上要吃藥,便自己開門,坐著輪椅輕輕地滑了出去。

房間內各處都鋪著地毯,輪椅滑行並不會發出聲響,

只是沒想到,一出臥室,舒白秋還未看到這幾天一直跟著自己的羅絨。

卻正好和不遠處的傅斯岸撞上。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英挺的側臉被初升的晨曦渡上了淺色的光邊。

他的神情冷淡,還帶著無線耳機,似乎正在通話,一副嚴肅又忙碌的樣子。

舒白秋下意識屏息,接著便準備退回去,不想驚擾。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對方就已經看了過來。

“醒了?”

男人摘下耳機,舉步走了過來。

走到近前,傅斯岸抬起了手,舒白秋本能地緊繃起來,下意識地偏過了頭。

“……”

一陣無言的寂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預想中的迎面疼痛,舒白秋慢慢地睜開眼,遲緩地望了過去。

他望見傅斯岸正垂眸看著他,那隻修長有力的手還停懸在兩人之間。

男人背光而站,他的眉骨高挺,深邃的眼廓被投落了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出什麼表情。

直到舒白秋慢一拍地重新睜開眼睛,男人才再度開口,卻是問了一句。

“還覺得冷嗎?”

“……?”

舒白秋略有茫然,卻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讓我試一下.體溫。”

傅斯岸淡聲道,懸在半空的手指伸過來,探到了舒白秋的耳後。

他解釋了自己的動作,又確認過了舒白秋的確沒有發燒,這才收回了手。

“早飯在餐廳裡。”

傅斯岸指了餐廳的方向。

“今天開始可以吃一些流質食物,但不要吃多。桌上的幾個湯盅裡任選一份,只能喝一碗。”

男人明確講了要求,口吻並不算柔軟。

卻意外地,沒有給人揪心的緊張感。

彷彿只是屬於醫生的冷靜叮囑。

講完,傅斯岸就單手插進西褲斜袋中,側身給舒白秋的輪椅讓開了路。

舒白秋慢一拍地眨了眨眼,點頭。

“謝謝先生。”

他小聲應了一句,便探出指節,隔著袖角按下移動鍵,把輪椅開走了。

吃完早餐,舒白秋空蕩麻木的胃被暖熱了一些,倒是的確比前兩天舒服了一點。

他收好碗筷,離開餐廳,剛滑到客廳,就又被傅斯岸攔下了。

“這是婚禮團隊給出的幾個策劃,你拿去挑挑看,哪個喜歡。”

說著,傅斯岸直接遞給了舒白秋一摞方案。

舒白秋怔了怔,旋即便道:“我聽先生的。”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測試自己的服從性,但對於這種要事,舒白秋本來也不會擅自提什麼個人意見。

傅斯岸聽了,卻沒有收回手。

男人反而把那個檔案冊轉個方向,直接插進了舒白秋輪椅一側的兜袋裡,道。

“那你就當圖畫書,隨便翻翻看。”

……?

舒白秋正有茫然,傅斯岸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男人此時並沒有戴耳機,聽到這個鈴聲,他掃了眼螢幕,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手機中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您好,請問是傅斯岸先生嗎?我叫蘇越,是蘇青女士的前任助手,聽說您回國,準備接手一些傅記的店面,傅老先生之前有過安排,專程派我來協助您。”

對方說得很客氣,態度也十足恭敬。

“請問您這兩天什麼時間有空閒,方便我前去同您見個面?”

舒白秋剛剛沒來得及走,此時也聽到了通話的聲音。

他對傅家的瞭解很少,只知道傅先生與家裡的關係頗為僵硬。

這種突然打來的電話,顯然不是外人方便聽的。

趁著傅斯岸接起電話,轉開了視線的瞬間,舒白秋低著頭,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輪椅側轉到了牆邊。

眼見一旁的男人並沒有看過來,舒白秋慢慢滑動輪椅,沒發出一點動靜,貼著牆根悄悄離開了客廳。

幸運的是,他好像並沒有被注意到。

等舒白秋回到臥室門口時,身後也只遙遙傳來了幾句不甚清晰的通話聲,內容全然與他無關。

舒白秋不由得小松了口氣。

他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因此也並沒有聽清客廳裡的男人開口時,低沉嗓音裡轉瞬即逝的笑意,淡得彷彿只像是一次錯覺。

旁人聽了,也只覺是一聲極平靜的回應。

“知道了。”

傅斯岸收回落往牆角的視線,磁冷的嗓音再無波瀾。

“等去傅記,再聯絡你。”

***

舒白秋回房之後,並沒有再聽到傅斯岸的動靜,對方好像很快就外出了。

傅先生似乎總是很忙。

直到第二天中午,舒白秋被帶出門,透過羅絨的手機,舒白秋才又聽到傅斯岸的聲音,同他講。

“今天去選一下婚禮地點。”

看起來婚禮的籌備相當順利,這讓一心盼望的舒白秋也悄悄地鬆了口氣。

一起遞給舒白秋的還有三本薄冊,三套方案對應著三家酒店,分別坐落於滇池、雲山和花湖旁邊,都是明城的知名景點。

舒白秋以為自己只是跟著去看,就乖乖應了聲。

哪成想剛到第一家酒店,一下車,舒白秋見到傅斯岸,就聽男人道。

“今天三個地址都看一遍,選一個你最喜歡。”

……他喜歡?

舒白秋怔然,不由看向了傅斯岸。

怎麼會輪得到他來選?

舒白秋仍然坐著電動輪椅,看人也是抬頭望過去。

一抬眼,他就和傅斯岸對上了視線。

與之前的著裝風格不同,傅斯岸今天穿的是黑色襯衫加皮質揹帶,格外颯爽利落,還踩了一雙釘靴,像是剛剛從哪家馬場趕回來,手套都還沒摘下來。

他垂眼看過來,本就英俊的面容,此時更添了一分隨性的侵略感。

彷彿早就猜到了舒白秋的想法,傅斯岸的聲線淡然。

“三套方案是我定的,地點由你來選。”

舒白秋還沒能說什麼,就聽對方問。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婚禮,對不對?”

“……”

舒白秋怔了下,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是。”

雖然他不知道,明明是自己沒資格做主的事,怎麼被傅先生說成了必須參與的一環。

但隨行有不少人在,有司機保鏢,還有婚禮團隊、和酒店負責人。

舒白秋自然不可能忤逆傅斯岸。

即使沒有任何旁人在場,他也沒什麼可能反抗。

事實上,舒白秋還不知道。

今天這事所招來的議論,甚至會遠勝他的想象。

幾天以前,傅家已經將婚事公之於眾,傅記在明城的古玩行業中也算是佔有一席之位,這場婚事自然引來了不少關注。

只是這種關注也並非全是正面觀感。

當年傅山鷹在髮妻離世後不久,便將出軌物件娶回家的事,就一度成為了明城多少人茶餘飯後的熱議話題。

現在傅家老大又因為沖喜,被安排匆匆成婚,更是讓許多人議論紛紛。

不說外面,就是在這選酒店的現場,都不時有或明或暗的視線,投來好奇的打量。

不少人覺得,傅大少被迫娶一個同性的小傻子,必定以此為恥,極力撇清和對方的關係。

誰能想到,傅大少非但沒有惱怒嫌棄。

還專程把小傻子帶出來,和他一起來看婚禮地點。

在傅斯岸向舒白秋說了“地點由你來選”之後,四下的目光更顯驚詫。

連酒店負責人都明顯地愣了一下。

但傅斯岸全無在意。

傅斯岸只看著舒白秋,等少年應聲後,他就和舒白秋一起進了酒店。

彷彿正貫徹了他的話——

這只是他們兩人的婚禮。

第一家酒店毗鄰雲山,舉辦戶外婚宴的場地就正對著山巔,山景一覽無餘。

婚禮團隊的人也在不遺餘力地做著講解,極力展現著這裡的夢幻與浪漫。

這麼熱情的講解倒是讓舒白秋不怎麼用費心應聲,他只用聽著就行。

聽的時候,策劃還時不時地會遞來一些婚禮現場會用到的示例品。

樣品原本是先展示給了傅斯岸,傅斯岸掃過一眼後示意向舒白秋,之後,策劃人就開始把東西拿給舒白秋,還熱情地讓客人拿在手裡細看。

舒白秋接了兩次,一直站在他輪椅旁的男人忽然開口,問他。

“手傷還疼?”

舒白秋一頓,沒抬臉,只搖頭。

“不疼。”

他拿著的東西被推輪椅的羅絨接了過去,懷裡變得空蕩,只剩下一雙墊著衣袖的手。

細白的指尖只露出了袖管一點點,在傅斯岸的目光下,又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全數藏進了袖口裡。

傅斯岸問:“那是冷?”

舒白秋又反射性地搖頭:“不冷。”

說完,他才意識到什麼。

是不是更應該順著對方,說冷才對?

經過這些天的換藥和休養,舒白秋手上的劃傷已經基本痊癒,也沒有留下什麼傷疤。

但他接別人遞過來的東西時,卻還會用衣物隔開手指。

從沒有直接觸碰。

舒白秋猶豫著,在想要不要改口,但他被傅斯岸的目光注視著,已經開始後頸發涼,心跳加快。

在這無聲緊繃的時刻,忽然有薄薄的陰影落下。

一個物件遞到了舒白秋的面前。

那是一雙麂皮手套。

舒白秋詫異抬頭,就見傅斯岸的雙手空裸。

——男人將自己的手套摘下來,遞給了他。

傅斯岸的面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沒察覺舒白秋的擔心,也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大不了。

他只說。

“冷就戴上。”

舒白秋接過手套,人還有些怔怔的。

一旁的策劃人圍觀了全程,笑眯眯提議道。

“兩位的手型都很修長呢,在婚禮環節或者請柬上可以做這方面的設計露出,肯定會很養眼。”

話題重新回到了婚禮設計上,策劃開始繼續介紹,舒白秋也慢慢地戴上了那雙手套。

雖然說兩人手都修長,但舒白秋的手骨比傅斯岸要纖小得多。

他戴傅斯岸的手套,手伸進去,就直接被遮住了整截腕骨。

麂皮手套乾燥溫暖,舒適穩妥地護好了手骨。

少年細白的雙手,盡數被另一個人的體溫包裹。

***

從雲山到花湖,再到滇池旁,看完三家酒店,傅斯岸果然來問舒白秋。

“喜歡哪家?”

舒白秋抿唇,神色間仍有茫然,似乎很難抉擇。

他想說都可以,還沒開口,迎面有風吹來,舒白秋沒能忍住,掩唇悶悶咳了好幾聲。

這幾天明城降溫,雖然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晌午時分,室外依然會有冷風。

傅斯岸看了他一眼,道。

“先回去,慢慢選。”

舒白秋被重新帶上車,傅斯岸沒有一起,似乎要去其他地方忙。

那雙麂皮手套也還一直留在舒白秋的手上,沒被收走。

回到月榕莊,舒白秋才將手套摘下,拜託羅絨送去幹洗。

等他吃了點東西,羅絨又拿來了電子體溫計。

直到量完體溫,少年才去休息。

確認完小舒先生的狀況,羅絨撥通了老闆的電話。

電話那邊隱約有些嘈雜,幾秒後,背景音安靜下來,才響起傅斯岸的聲音。

“說。”

言簡意賅。

羅絨彙報了舒白秋的狀況,少年一切正常。

幸好有這些天的休養,即使今天有風,舒白秋也沒有受涼生病。

“嗯。”

傅斯岸聽完,照例沒說什麼,似乎已經準備結束通話了。

羅絨卻又多問了一句。

“老闆,小舒先生的狀況已經好轉,之前暫時擱置的心理治療,最近需要去醫院繼續嗎?”

電話那邊停了一瞬,但這停頓極為短暫。

“不行。”

傅斯岸的回答斷然乾脆。

羅絨額角輕動,立時應聲道。

“是。”

電話那邊卻再度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我知道他的身體情況有好轉,但我不認為他的心理狀況有恢復。”

“他不是那麼簡單能被安撫好的。”

羅絨微頓。

“你猜有沒有人在他面前表現過噓寒問暖、百般關懷,只為了騙取舒白秋的信任,攻破他的防線?”

傅斯岸說的是問句,語調卻沒有任何的升揚。

他只是在做最冷靜的陳述。

“舒白秋的陰影太重,這不是吃幾頓飽飯、安生睡幾晚,就能消解的。”

少年經歷過太多次的欺凌與哄騙——甚至有人可能開頭對他越好,後面就下手越重。

哪怕是這幾天來,無人打罵,吃穿不愁。

舒白秋或許也從未有過真正的放鬆。

“是。”

羅絨低聲。

“屬下唐突了。”

他這時才明白,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而傅先生——

傅先生的吩咐依舊簡明扼要。

“我會安排他做自評量表,看他對心理治療的接受程度。”

“繼續留意他的狀況,不要有疏漏。”

羅絨的應聲更為肅然。

“是。”

這通電話,獨自在休息的舒白秋並不知情。

直到一個小時後,舒白秋拿到一份心理自評量表,還有些茫然。

“對不起……我看不懂。”

少年習慣性地,用最安全的方式作答。

影片那邊的醫生相當有耐心:“那我來唸,你只要回答就可以。”

舒白秋點頭。

他被問了許多狀況,答覆時也都選的最健康的選項。

每個回答都盡力樂觀開朗,沒有展現出任何問題。

不知道這樣有沒有讓傅先生放心。

舒白秋想。

做完這場問答,舒白秋又被放回去休息。

他獨自待在陽光很好的客廳角落裡,儘量保持少動。

之前被看管的時候,舒白秋就一直這樣。

今天他無意間被傅先生留意到了手,更是儘可能少去亂碰。

偏曬的午後日光下,少年寂然無聲。

好似一盞端雅的、寂然擺放的牆角瓷瓶。

直到傍晚,舒白秋得知需要外出。

他也乖乖聽從所有安排。

但等到了目的地,看見熟悉的地點,少年的心臟卻倏然空跳了一拍。

觀瑰會館。

……他們為什麼會來這兒?

瑰,美玉。

觀瑰會館,正是有意尋求翡石尖貨的收藏愛好者們,聚集會面、交流交易的場所。

也是之前,顧一峰常常會帶舒白秋來的地方。

不算美好的回憶撲面湧來,舒白秋忍不住在想。

為什麼來這裡,是不是自己被發現了什麼端倪,又或是他被開發出了新的用處?

耳膜上的心跳聲聲聒噪。隔膜之外,隱隱還傳來了傅斯岸的聲音。

傅斯岸在問。

“顧一峰快到了麼?”

隨行的助理旋即答道。

“在路上,路況通暢,預計十五分鐘後抵達。”

下一秒,傅斯岸低沉的嗓音倏然變得更近。

“怎麼了?”

那是在問舒白秋。

他被注意到了。

傅斯岸回頭,一眼瞥見了輪椅上的舒白秋。

少年其實沒有任何動作,只有一臉純粹的蒼白與木然。

傅斯岸卻皺起了眉。

“舒白秋?”

直稱其名的呼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傅斯岸眉骨微沉。

他知道舒白秋有陰影,也做過最糟糕的預想,現在發現,對方受驚的反應竟是真的一次比一次更嚴重。

隨行眾人也都看了過來,有人想要上前,卻被傅斯岸抬手攔住了。

原本尚顯嘈亂的周圍已經安靜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傅斯岸傾身,直接把輪椅裡輕薄如紙片一樣的少年抱了起來。

“舒白秋,”

傅斯岸重複著對方的名字,沉聲叫他。

“看著我。”

兩人面對面,相距極近,男人直視著懷中人的眼睛,把自己的輪廓清晰地烙印在對方的瞳孔中。

“今天這裡不會有人打你。”

傅斯岸咬字極穩,再清晰不過地告訴對方——

“是打你的人要來向你道歉。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