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突然想起來,這首詩乃是安史之亂時期。

作者看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所作。

整體思想乃是反對連年征戰,呼籲將士們都放下武器。

若是放在和平時期,乃是一首不錯的反戰詩。

但問題是,對於李二治下的大唐來說,這首詩的基調,明顯不符啊。

突厥和吐谷渾才平定沒有多久,西邊還有高昌和薛延陀兩股勢力正在虎視眈眈。

東邊,高句麗也是李世民的心腹大患。

李恪的出身本就敏感,他母親楊妃乃是胡人。

真要把這首詩寫出來,別人會怎麼看他?

跟草原上的蠻子談和平?你是不是他們派來的奸細?

更有甚者,可能會直接給他扣上一頂反唐的帽子。

別忘了,這才剛剛平定沒多久,人們的神經還沒有完全鬆弛下來。

前一種可能確實比較離譜,估計也沒有多少人會相信。

不過後一種的話,一旦罪名落實,他有八條命也不夠李世民砍的。

“澤國……是哪?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少女蹙著眉頭,苦苦思索的樣子。

“還有,為什麼不念了?”

“我突然想到,一壺酒換一首詩,便宜你了。”

李恪面不改色地說道。

“不如這樣,你幫我搞點烈酒來,我再將這首詩念給你聽,如何?”

“你這也太賴皮了吧。”少女不滿地嘟囔道。

“要這麼說,你還白聽我一首詩呢。”

李恪不甘示弱。

“好吧。”

少女雖然無奈,但也只能選擇接受。

她伸出手,放到李恪面前。

“打勾。”

“……這位姑娘,不太好吧。”

李恪有些猶豫。

拉鉤一事,始於漢朝,名相司馬相如與才女卓文君之間玩的一種夫妻遊戲。

封建社會,禮教觀念還是很嚴重的。

男女授受不親,是印在每個人心中的基本觀念。

別說是手,女子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不是男子可以碰觸的。

“廢什麼話。”

少女不耐煩地說道。

“你連我的酒壺都用了,又何必在意這些。”

臥槽!

李恪懵了一下,怪不得壺嘴處有股清香,他還以為是後宮的傳統習俗來著。

看著少女堅持的眼神,他只能伸出左手。

兩人小指相扣,大拇指輕輕地印在一起。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少女像是完成了一樁心事,臉上又洋溢起了笑容。

“我先行一步,你準備好詩等我。”

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李恪的心中有些複雜。

雖然書上記載唐朝是一個兩性觀念相對比較開放的朝代,但是如此這般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只希望不會是另一個高陽才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雖然是一部分人的人生理想。

但是李恪覺得,還是自己的小命比較重要。

……

另一邊。

“陛下,已經酉時了,該去歇息了。”

甘露殿內,總管太監王蒙奉上一杯茶水。

李世民拿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中書省的摺子還沒有處理完,告訴內務府,入寢延長到戌時吧。”

“是。”

王蒙躬身一禮。

“皇后娘娘駕到——”

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

李世民輕輕揮了揮手,王蒙識趣地退到一邊。

“二郎,朝事雖然重要,但也須注意身體啊。”

長孫走到李世民身旁,伸出手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揉了起來。

“朕知道了……等桌上摺子都處理完,朕便歇息。”

李世民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長孫對著躬身在一旁的王蒙使了一個眼色。

後者會意,悄悄拿起一堆奏摺,丟到箱子裡面。

“二郎,妾身這次前來,是想給您看一首詩。”

“哦?皇后竟有如此雅興?念來聽聽。”

李世民睜開眼睛,一下子來了興趣。

“不是妾身寫的呢。”

長孫掩嘴偷笑,拿出一張宣紙放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二郎你自己看吧。”

“這是……誰人所書?”

李世民拿過宣紙,頓時眉頭緊湊。

紙上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

筆畫相對瘦硬,筆法外露,可明顯見到運轉提頓等運筆痕跡。

李恪所用,乃是宋徽宗趙佶所創的瘦金體,也是他本人非常喜歡,也下了大功夫去練習的書法。

唐初的主流書法形式,乃是真、行、楷、篆。

李恪突然寫出這樣一種字型,也怪不得李世民如此驚訝了。

“這是恪兒寫的呢。”

長孫笑著說道。

“恪兒?”

李世民臉上的訝異之色更甚。

李恪的功課,乃是王珪所教。

王珪出身太原王氏,所使用的乃是中正平和的楷書和行書。

按道理來說,李恪應該繼承了他的衣缽才是。

即使不按照他教的,也不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啊。

生性多疑的李世民神色冷漠,緩緩吐出一句。

“恪兒,還真是讓人感到驚喜啊……”

“妾身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是非常驚訝呢。”

長孫道。

“不過陛下無須思慮這些細枝末節,還是先看詩吧。”

“好,就依你所言。”

李世民點了點頭。

《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一首詩完,李世民久久沒有說話。

“這……當真是恪兒所寫?”

李世民臉上的驚訝之色溢於言表。

“千真萬確,妾身親眼所見。”

長孫十分肯定地說道。

“這……實在是……”

李世民糾結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

也不怪他這個反應,詩仙的這篇名作。

放眼古今,也是能排進前十的詠月詩。

尤其是放在唐初這種魏晉遺風盛行的時代,更是出場即巔峰。

用王炸來形容,也絲毫不過分。

“你說……朕平日裡是不是對他太過冷落了。”

長久,李世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偌大一個吳王府,他竟連一個可以喝酒之人都找不到麼?”